《只影千山雪》第十一章 怀瑾握瑜

    马车停在海边,此时天色昳丽,海风带着腥咸与潮气,一处宽大危石上垂手立着二三童子,石上设了蜃几竹席,几上碗筷杯盏皆已备好。
    白绾提着裙裾,扶着云罗的手下车,任平生跳下车来,望着无际的大海,深有己身渺小之感。云罗瞥见他神色,微微一笑:“海纳百川,大海会包容一切鱼虾与航船。”
    他挑刺反问:“可海上多发风暴,泉州去年才历经一次海啸,生灵涂炭。既然大海包容一切,为何不使海上风平浪静?”
    云罗眺望天际的云舒云卷,脸上悠然向往:“天地自有天地的喜怒,喜时艳阳高照,悲时阴雨连绵,怒时风驰电吼。喜怒哀乐兼而有之,人间四季乃可阴阳调和,万物有序,若一年四季都是艳阳高照或是阴雨不断,树木庄稼便难以生长。众生万物,天地一视同仁,并不特别护佑人类。”
    任平生含义晦涩地笑了一笑:“云兄讲话,当真有一番圣人风度。”
    三人分坐蜃几一边,此时两名侍童将一木板抬来,板上不知何物,极为巨大,有一丈有余,覆在一张干净白布下,那侍童掀开一角,任平生看得分明,是深海中的一种大鱼。
    “此鱼名吞拿,多产东瀛,因其肉质肥美细腻而为众食客所爱,此类鱼中又以蓝鳍者最为上品。吞拿鱼鳃后至腹顶的肉质最为白腻,称‘大肥’,纹理有如霜降,将其切成薄片,置米饭上,蘸酱油食之,乃食客常见吃法。在下想着任兄自江南来,兴许未曾试过,勉力为之,还望兄台不弃。”
    说话间那两侍童已将鱼肉切好,以荔枝冻石盘呈上,任平生提筷试之,果觉肉质鲜美,肥而不腻,不觉连声赞叹。忽而那侍童凑上前来,对着云罗说了几句话。云罗闻言莞尔:“那便请他过来吧。”
    侍童应声退下,云罗转过身来对着二人笑笑:“家兄途径此处,正好向二位引见。”起身去迎。任平生与白绾也站起来,见远处一抹淡青人影行近,那人步履匆匆,似是身后有虎狼追赶。
    云罗摇头叹息,同时忍俊不禁:“我四哥自小便被女孩子追赶,如今见到女子便退避三舍,如遇狼虎,让二位见笑了。”
    “能有这种烦恼,也真是令人羡慕。”任平生感慨道。
    那人行到近处,任平生得以瞧见他的模样,饶是从云罗话中知晓此人定当是个美男子,饶是他身为男子,此生从未有过断袖之癖,也不禁看得呆了。
    即便以这世上最美的玉石,最巧的刀工,也无力雕琢的一张脸,每一处线条每一分颜色都如此恰到好处,不能增删一笔。
    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以手肘戳了戳白绾,正想劝她转变目标,却见少女移开视线,望向远处水天交接的粼粼波光。
    “见过云四公子。”白绾淡淡道。
    “在下云锦。”那人甩脱了目标,神态从容了许多,眉宇间更增一分光辉,教人移不开眼。白绾瞧见映着流云的海面上,波光散开又合拢。
    “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公子果真人如此名。”她轻声道。
    云锦一怔,旋即笑道:“在下可担不起如此美誉,不过是‘云中谁寄锦书来’的一分矫情罢了。”
    白绾笑了笑,不再说话。任平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态度冷漠了许多,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她眼中不似平日霜雪弥漫,晦暗仿佛藏匿深渊。
    四人寒暄一番坐下,云罗调侃道:“我看那程家姑娘模样甚好,不若我去同爹娘说说,给四哥说个媒,娶回家来做我嫂子?”
    云锦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云罗却不肯轻易放过他:“虽说四哥总是在躲着那姑娘,但每每都能被她找到,想来是缘分所致,四哥既无心上人,何不与之一试?或许便是一段良缘。”
    云锦转着杯子沉吟道:“昨日我路过花溪街,见荷风苑外换了面水绿色的旌旗……”被云罗急急截住,“鱼生讲究鲜嫩,再过些时候便难以入口了。”挟了一筷子置于兄长碟中,堵了对方的口。云锦微微一笑,又动筷原样奉回:“你这人太不牢靠,哥哥我可不敢擅动你递过来的东西。”
    云罗不屑地“嗤”了一声,取食入口,大嚼一通。任平生看得有趣,却见传信的侍童再度上前,面有难色。云罗一见就乐了:“四哥,女人若要追一个男人,男人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掉的。”不等云锦反应扬声道:“请程姑娘进来吧。”
    话音刚落任平生便见一女子,脚步生风地朝这边走来,面容娇艳凌厉,却满脸怨愤哀凄,目光只盯着云锦,似要将他看出个洞来。
    被看的那人神色寡淡,状若不觉。那程姑娘幽幽道:“我有那么可怕么?”
    “在下心意早已表明,姑娘何必苦苦执念。”
    “为什么?我究竟哪里不如人,你们一个个的……”说到此处,目光忽然一动,缓缓移向在座的另外三人,猛然冷笑,抬手点向白绾,眼中恨意迸发:“因为这个女人?”
    云锦不耐地皱了皱眉:“莫要胡说。”
    程姓姑娘灼灼盯着素衣女子,恨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用的什么下三滥的媚药妖术?”
    云锦见她言语无状,也有些恼了:“姑娘自重,此我云家会客之所,还望姑娘谨言慎行。”
    程姓姑娘看了会儿云锦又看了会儿白绾,眼中刻毒嫉恨之色愈发明显,白绾面上淡淡的没有表情,抬眼间目光轻轻扫过,冰冷之意令对方微微打了个寒噤。程姓姑娘冷笑几声:“好,好,各位后会有期。”一甩衣袖大步而去。
    “不知那是哪家姑娘,恁地泼辣。”任平生抿了口酒,似笑非笑。
    一旁看了好半日戏的云罗笑答道:“惠州程家的大小姐程瑜,说起来还是白姑娘的老乡。”
    白绾道:“是有所耳闻,整个惠州最美艳的女子,果然丽色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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