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谋》第十四章 破阵

    满目猩红刺激的她清醒,刺激的她想要去寻找那温暖的怀抱……
    不…不能死!
    我不能!
    ……
    不知过了多久,倾寒的指尖下意识的动了动。
    残存的意识让她强迫自己清醒,用尽了浑身所有的力气,极慢的抬起手,迟缓的移向自己的腰间,摸到一根银针。她稍稍顿了顿,又恢复了一些力气,紧接着将拇指抵住针尾,食指顶住针尖儿,一用力……
    淡淡的疼痛感难以让她清醒,五感似乎都在游离。
    自己的力气太小了,手又冷的的麻木。
    心里苦笑,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的寒疾竟然在这个时候犯了!
    她的眼睛微微动了动,纤长的睫毛带着晶莹的白霜颤了颤。她用拇指轻拂指尖儿上火颜玉戒,感受着它的温度。她的另一只素手再次用尽全力,直到针尖儿穿透她细嫩冰冷的皮肤,扎到最深处,几乎要穿透她的指尖,才渐渐停手。极力感受着那幽弱的疼痛从指尖慢慢传开,刺激自己的触感。鲜红的血在腰间白衣上蔓延开来,一朵娇艳妖异的的曼珠沙华缓缓绽放,开在天边,又芳香萦绕鼻尖,微弱的气味浅浅唤起嗅觉……
    只是…还不够……
    眼睛再次动了动了,可是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她依旧木然僵硬的躺着,仿若一具完美的冰雕,还有淡淡蓝光萦绕。
    静……越来越静……
    没有鸟儿婉转低鸣,没有虫蚁流转觅食,没有风过落叶萧萧,没有草木迎阳生长,没有……生物存活的痕迹……
    感觉不到万物的存在…
    一片…死寂……
    白衣黑发,加上一点灵动诡谲的血红,在这迷雾朦胧中若隐若现。浓翠的林间黯然失色,层峦的山隘如梦似幻,生机盎然的夏意密林须臾间暮气沉沉,一幅地狱之手描就的丹青永生。美则美矣,然踏足于此,灵魂将不复。
    ……
    “月儿!”
    一声焦急的喊声冲破了弥漫氤氲的死亡气息,如此激烈和惊惧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痛直冲天际,带来唯一一丝鲜活之气。
    一个气质不凡的蓝衣男子狂风暴雨般的冲了过来,长发如云,绝世风姿。因为身体的移动极快,带起衣抉飘盈,潇洒飘逸。长眉凤眼,掩不住恐惧和惊慌,微薄的唇一张一合,发急的呼喊着……
    倾寒墨扇般的睫毛颤了颤,那声高呼仿若天际只音,指引着自己正在迷途的灵魂,刺激着自己对声音的感知。
    “月儿,月儿!”
    好清晰,好真实的声音,感觉在耳边,离自己很近,一伸手就可以触碰。
    可是…没有力气……
    “月儿!醒醒,月儿!”
    好熟悉的怀抱,好暖……
    他叫“月儿”,刚才也有人唤我“月儿”……而且他也给了我让人沉溺的温暖……
    ……是他吗…
    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睛,最终也只微微打开一条缝隙。
    她的瞳孔涣散,久久不能聚焦,一切都是那么模糊,隐约觉得有一道焦灼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月儿,你怎么样?月儿,快醒过来!”
    身体被轻轻的晃动,神智渐渐清醒。半晌,她眼中的迷离也点点褪去……
    “月儿,你吓死我!”
    大脑还有些微茫,她愣愣的看着正抱着他的男子……
    …不是…他……
    “说话呀,别吓我,伤哪里了!”
    感觉到他的担心,她想扯出一个微笑让他安心。只是她太虚弱,嘴角没有达到想象中的弧度,反而有些诡异。
    “你怎么在这?”倾寒试着发出声音,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的不成样子,声如细丝般微弱,连自己都没听清。
    潇然拿过水囊,温柔的托起她,小心的喂到她嘴边,看着她抿了一口,艰难的咽下去,皱了皱眉才说道:“我下了山之后看山间雾气氤氲,阳光照耀却久久不散,越来越低,不禁起疑。而且这几天你的身子一直不大对劲,我担心你出事,所以安置好他们两个人就连夜上山来了。”
    “我……”倾寒竭力隐瞒自己着身子的不适,却没想到他这么敏感细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自小的经历让她很难相信别人,在任何人面前都会选择性的隐藏自己,与所有人维系的情感多多少少都有利用的成分。但是对于眼前这个淡雅不羁,意气风发的少年,却是有些不一样的。他与她的相识只是因为偶然,他与她的交往只是因为惬意。他潇洒从容的性格让她欣赏,他安闲清逸的态度让她羡慕,他的生活是她曾经的幻想,但也只是幻想。
    她用太多张面孔立于众人面前,喜怒哀乐收放自如,她已经不记得哪一面是真正的自己。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个纵情逍遥的一面,是她最想要的自己。
    但她终究不能不管不顾,随时的戒备已经成为她的本能,对任何人都不例外……
    潇然快速的塞了三粒药丸进她的嘴里,她无意识的一口吞下,咳了几声,听他说道:“这药丸能暂时解毒,这毒雾实在太厉害,得赶快离开这里。”
    倾寒盯着氤氲薄雾,几乎笼罩了整片山林,周身的一切都若隐若现,一片朦胧。
    虚弱的身体让她反应有些迟缓,注意力也很难集中,没有办法冷静思考。她再次把手指抵针尖儿上,刚要用力,手腕瞬间被紧紧握住,银针脱手掉在地上。
    她一惊,望见潇然清透的眸子,流露出不加掩饰心疼,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被银针扎的肿胀的指尖。他轻轻叹息,说道:“你对自己一定要这么狠吗?”
    多年的相处,让他习惯了她的时不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看过她的雷厉风行,让他放心她的处理事情的能力。但是刚刚看她无声的躺在这里,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止,原来她也会倒下,也会……
    从未有过的紧张、恐惧、颤栗紧紧的将他包裹,让他无所适从,不知所措。她的静,她的冷,让他全身气息流窜,难以平息,手指颤抖,不能自抑。
    习惯了她的陪伴,习惯了她的放纵,习惯了她的调侃,一切都如空气一般习以为常。只有当他以为一切都烟消云散的时候,才感觉到痛的窒息,撕心裂肺,那时才意识到原来她已经成为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牵动着自己的神经。他不知道她在自己心里到底算什么,但是只是……不想失去。
    他垂着头,眼眸忽明忽暗,薄唇抿成一条线。
    倾寒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了?”
    潇然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然后伸手抱紧她,不停的用温热的手掌摩擦着她的身体。他轻笑着在她耳边说道:“我在想,我救了这么狼狈的你,你会不会杀了我灭口?”
    倾寒身子一僵,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是他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她,他知道了她一些隐秘的事情,但是他愿意帮她。他是在问,愿不愿意信他……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相信……自己有多久没有相信过别人了,更何况他的身份不只是江湖闲云。
    倾寒无力的任他抱在怀里,贪恋着他的温暖,心中却是一片寒凉。
    …你会不会杀我…灭口……
    你到底知道多少,你如此问,是在赌我对你的情意吗……
    还是你只是猜测,赌我的信任…
    为何突然如此……你不是从来不屑于心计手段吗…
    为何…如此…
    倾寒静静伏在他肩上,心却和她的身体一样冰冷刺骨。
    良久,她极缓的轻声说着:“你救我,我怎会恩将仇报。”
    是无奈,还是不忍。…
    她费力的发出声音,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回答,心中却是滚滚翻涌。
    若你帮我,我接受,若为敌,我也无惧!
    他淡淡一笑,依旧如往日潇洒。轻轻将她抱起,轻声说道:“放心吧,我有办法走出这里。”
    倾寒样子乖巧的窝在他的臂弯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杜若香气,还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
    她透过的他的肩,看上越来越低的迷雾,萦绕在身周,也萦绕在心头。
    有办法,又能是什么办法?若要下山,除非除尽这里的苦艾草,或是找出破阵之法,可如今如何来得及。既然下不去山,那就只能爬到山峰之巅,迷雾之上。迷阵既然由上而下,像一张大网缓缓收紧,捕捉猎物,那么布阵之人定然在山顶设网。如果能上去,毁了阵眼,自然能破了这阵。
    她身在其中,因为开始未能察觉而深陷迷阵,而他旁观者清,自然能很快发觉。
    只是,当真只有这一种办法吗?
    现在,无论自己是死是活,怕都已经输了,只是被人拿捏在手里,如何有选择的权利。
    她闭目养神,耳朵却一直警惕四周,她能信他吗……
    潇然抱着她一路往上走,没有真气相助,速度明显慢下来,体力也受限,加上迷雾蒙蒙,难辨方向,不得不走走走停停随处做记号。
    倾寒什么也没说,他停下,她就安静的坐在一旁休息,他抱起她,她就窝在他怀里取暖。因为看不到太阳的缘故,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当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已是夜幕笼罩,月色昏沉,不复往日光辉。俯瞰山峦,灰雾缭绕,朦胧不清,似立足于蓬莱仙境,羽化登仙,又似无间地狱,化羽成魔。
    而山巅的布阵极其简单,不过几块山石,几棵老树,加上使人致幻的苦艾草。但也不得不说精妙的很,利用自然山林之物,幻化山林之影,一切都在不察之间潜缓推进,最后尘归尘,土归土,让人无声葬身于此。
    只是若真要人性命,这种方法未免太温柔,太迂缓。若不是她碰巧有伤在身,又突发了寒疾,如何会找了道。或大概一开始背后布局之人就没想用这种方法取自己性命,只是想拖住自己。
    还有何人能如此准确的知晓自己行程,算无遗漏的进行他的计划……
    她不禁心里苦笑。
    “在想什么?”潇然抱着她上来实在废了不少力气,他毁了阵法之后又给她捡柴生火,忙活了半天才坐下休息。这一路上他和她一句话都没说,彼此都有着自己的心思。如今又看她低头沉吟,面露无奈,不由得发问。
    倾寒抬起头,第一次如此认真注视着他,直到看的他心底发慌,才缓缓开口道:“在想是什么人对付我!”说完她紧紧盯住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潇然听了她的话身子一颤,不着痕迹的转开眼,深色琉璃般的眼眸透映着无声跳跃的火焰,钟灵精致的容颜忽明忽暗,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何时懂得了内敛。
    倾寒像是自言着剖析着始末,深邃的眼神却始终不离开对面的少年:“顾家的人死了,他们大概以为是我做的,派人来带我去问清事实。但是那些人却受人指使,中途下了杀手,可见是有人不想让我解释,那几个人怕是也不能活着回去,逼得我不得不和顾家反目。若我和顾家敌对,最大的受益者是君凌霄,而且他也清楚我从北齐回大梁必然经过这里。只是君凌霄正忙着处理他昔日的旧友,不可能脱得开身,更没时间做收利的渔翁。”
    她特意强调了“昔日旧友”,果然看见潇然身子一震,猛然抬起头。那双眼睛依旧那般清灵,却多了份痛苦和不安。
    他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倾寒。
    而倾寒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不复往日淡然的笑。
    她最不想发生的事情,为何来的这般悄然,这样突然……
    或许从她开始算计他的那天开始就该防备了吧,她何时也开始贪恋本就不能长久的东西了。
    夜越来越深沉,月色也越来越朦胧,浅浅的银辉还及不上熊熊燃烧的火堆。偶尔发出的两声木柴爆裂的“噼啪”声,在静谧的夜晚异常清晰。坐在火堆旁的两个人一个激动,一个平静,但是心中怕是都如着烈火一般熊熊燃烧,红莲业火般在幽深的夜幕中烧出一片诡异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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