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君心》030 往事

    沈长曦回到靖国公府,沈谦却已在正厅等候她多时。
    她双脚踏入正厅的那刻,突然感觉身上仿佛黏上了一道满含恶意的视线,循着而去,正是主位之上神色晦暗不明的沈谦。
    她的眼前不知怎么突然回到十年前那个落满天光的小院子,桃花满院的那个春日午后,鼻端仿佛都是当年弥漫的醉人馨香。顾情面色苍白地躺在微微晃动的摇椅上,繁花锦被甚至裹不住她单薄的身躯。
    “无忧,你年幼早慧,从来就没叫娘亲费心。”
    “你是好孩子,我却不是好娘亲。”
    “娘亲一生,识人不明,一步错踏,步步皆错!”
    “我知你恨极了他,但是答应我,日后不管如何,我都不愿叫你手上染上他的鲜血!”
    她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话落便松开了颤悠悠地握着自己的手,双眼合上之后,就再也没有睁开。
    明明是春日暖阳的午后,却不知从何处涌来彻骨的寒意,让沈长曦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她像是怔住了一般,明明心中天地坍塌,日月失色,可她双眸中却如何都泛不出一点泪光。
    顾恂赶到的时候,一把抱住院中愣着的她跪地痛哭。或许是顾恂撕心裂肺的声音,又或许是沈长曦一刹明悟。那一刻,灼热的泪滴从脸颊上滑落,她终于彻底崩溃。
    这世间,永远也不会再有那个她软软地喊着娘亲的女子。
    沈谦看着仿佛走神的沈长曦,先前在顾恂手下吃的亏恨不得一刻全返到沈长曦身上,“今日之事,是你传信给顾恂,让他故意来给我难堪是吗?”
    沈长曦看了一眼沈谦,即使已过不惑之年,他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到少年之时的清隽。大概就是这张出众的皮相惑了顾情的心,最终也要了她的性命。
    “父亲心中既然已有答案,又何必问我?”
    “这就是你对父亲的态度?”沈谦一刹暴怒,狠狠一掌落在身侧桌上,他阴冷的双眸扫过丝毫不为所动的沈长曦恍然大悟般,“是了!我忘了你自幼跟着你母亲,怎么能懂礼数!”
    沈谦声音落下的瞬间,他身侧的茶盏连带正厅之内所有的瓷器,瞬间齐齐碎裂。仿佛是应和着某种愤怒,接连的清鸣声不断响起,无数流光从沈谦眼前划过却仿佛又分毫不差地错过他所有的要害。惊得他甚至不敢乱动,生怕下一刻便成了一个筛子。
    “如果不是你口中我那不懂礼数的娘亲,你知道你已经在我手中死过多少次了吗?”沈长曦此刻整个人好像都没进了不起波澜的水中,幽深地叫身后的璎珞琥珀都仿佛从未认识过她一般,她往日清冷的声音此刻竟然无比阴寒,“父亲?”
    沈谦看着沈长曦,脑海突然闪过两个雷霆一般的恐怖字眼,他看着沈长曦竟然颤了一下,“你…想弑父?”
    沈长曦抬手在沈谦眼前紧紧一攥,满室碎裂的瓷片顷刻一同化成齑粉。她漆黑的双眸毫无波澜地盯着沈谦,站在雪白的扬尘中,纤尘不染。
    沈谦从那一双明明什么都看不见的双眸中,突然看见了滔天的恐惧。他再回过神来,沈长曦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离开了正厅。
    沈谦前一刻刚见识过沈长曦的手段,怪不得那日重华宫中她能安然无恙。她有这般的身手,这五年,如果她想…他耳边突然闪过沈长曦方才说过的话,沉寂的厅中仿佛瞬间涌进来一阵阴冷的寒风,叫他心底和身体都齐齐打了个寒颤。
    思及此,沈谦摸了摸微微发湿的额头,他必需尽快将此事告知皇帝。
    沈长曦回到持心院后兀自静坐,不发一言。琥珀璎珞不敢上前打扰,安安静静地守在不远处等着沈长曦缓过神。
    “琥珀,吩咐小厨房熬点红枣粥。”沈长曦的声音终于恢复成往日的清冷,琥珀闻言开心地狠狠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去!”
    “小姐,同样是女儿,您明明比四小姐好那么多!国公爷怎么…”璎珞走到沈长曦身侧,仿佛是一下词穷般。
    沈长曦闻言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口中的话却无比凉薄,“这世间,人心本就难测,有什么好稀奇的!我和沈暮晚对他而言,不过都是博弈权势名望的棋子!当用则用,当弃则弃!只不过早晚而已!”
    “可…”璎珞下意识想开口反驳,却又觉得沈长曦说得没错,她叹了口气,有些庆幸地开口道:“好在王爷对小姐甚是在意,等小姐同王爷完婚,离开靖国公府,就再也不用受这里的气了!”
    沈长曦闻言侧首,看了一眼璎珞,唇角微微一掀问道:“你现在不嫌弃王爷双目失明病疾缠身,一不小心没了还要连累我守寡了?”
    “小姐你怎么还记着呢?”璎珞瘪了瘪嘴,费力辩解道:“我那不是担心小姐您嘛!再说了,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明明是小姐您自己说的…”
    璎珞的声音越来越小,越发没了底气。沈长曦听了差点被她气得笑出声来,心里因沈谦而生出的阴霾瞬间消散了些。
    “行了,别在这顶撞我了!去给你琥珀姐姐帮忙吧!”沈长曦扬了扬手,璎珞吐了吐舌头,转身小跑出了房间。
    沈长曦收回目光,摊开自己的双手,入眼无暇细腻。
    “小丫头,你皮相生得这样好,骨骼竟也如此清奇,浪费了着实可惜啊!有没有兴趣拜我为师啊?”
    “你能教我什么?”
    “我有大造化,可叫你独步天下,万万人之上!”
    “能护我所爱之人吗?”
    “这…”
    “那有屁用!”
    幼年往事从眼前掠过,她想到自己初遇师父时,一句话将那个小老头气得跳了起来,他一颤一颤的胡须仿佛就在面前,没忍住笑了出来。
    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小老头走了都已经五年。这双手终究从他手中接过了千机刃,她到底成了他的徒弟。
    “师傅,徒儿也不想叫千机刃染上他那样肮脏的鲜血!可若有一天…”沈长曦纤细的指尖从腰间那抹星光之上一触而过,随意的身形慢慢笔直了起来。
    “小姐,红枣粥来了!”琥珀人未至,声音却先扬了起来,清脆地落进沈长曦耳中。
    沈长曦收回掩在腰间的手臂,琥珀端着红枣粥小心翼翼地朝她走来,边走边道:“刚才我去小厨房的路上,撞见刚好要来持心院传话的小厮,好像是小姐您今日不在府中的这段时间里,宫中来了圣旨,国公爷说圣旨召小姐你明日入宫,在御花园同陛下贵妃和文武百官一起,为扶风使团接风!”
    “煜王府也谴了下人来传话,说是明日王爷会来接您一同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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