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一日,文韬在暖月阁同新月将自身情况全部如实以告,文韬同贺葛织锦相知已久,然其父邑落大人觉得贺葛家的女儿配不上他儿子文韬,一直不答应二人成婚。幸得昌大人看重,邑落大人便想让文韬将新月娶进家门。
文韬自知说服不了父亲,只得违抗父命,欲向昌大人请罪。而出于对新月小姐的尊重,便特意来此相告。
新月自然明白文韬乃明晓事理的正人君子,为之考虑,若其向哥哥直言,虽然宇文昌不会让新月下嫁与他,但此事传开,邑落大人定是不会同意文韬同织锦的婚事,他二人自此再无可能。
于是她心生一计:“为了织锦,你可愿付出?”文韬直言:“若得新月小姐成全,文韬万死不辞。”
新月伏在案上,轻抚下巴眼神微眯:“你还没问要付出什么便答应?”
文韬豁然一笑:“文韬可付出一切。”
“哪怕名誉?”
“哪怕名誉。”
新月瞬时心中一紧,倒吸了一口气,不曾想眼前的男子竟愿意为一女子付出如此,不仅违抗父亲的意愿,拒绝昌大人的亲事,甚至是自己的名誉。织锦当是何其幸运。
而此时晴绵的打抱不平,却将他哥哥的心血付诸东流,若此事宇文昌追究,邑落大人一家都要从此蒙羞。而自己却是罪魁祸首,如今又当如何挽回?
晴绵郑重道:“哥哥他实不是粗俗无礼之人,想必当日定有误会。恳请大人在了解他之后再给其一个评断。”
宇文昌眉头紧锁:“我已知晓,今下你且回去,日后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谢大人!”晴绵喜出望外,满意而归。
堂内宇文昌沉了一口气,只道:“月儿,晚些时候到书房见我。”便步伐沉重的离去。
而一直旁观的清岚幽幽开口:“看来新月小姐有的忙了。”
新月冷哼一声:“公子倒看的透彻。”
“清岚自知有察言观色之道,便不打扰新月小姐了。”
门外的风微凉乍起,新月懊恼的伏在案上,心中忡忡。
月华初上,乍暖还寒簌簌风起,新月衣衫单薄形单影只伫在书房外。房内冷清寂寂,宇文昌叹然放下缣帛,只待门外女子姗姗来迟。
久久,新月好似面对一场大战来袭,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方才推门而入。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出宇文昌疲惫的面庞。新月盈盈上前,婉声道:“哥,关于文韬……”
宇文昌豁然起身打断:“我不想听他。”
新月翻着似水双眸,瞧着宇文昌冷峻的面色弱弱道:“是,新月不该同文韬公子做戏诳骗哥哥,但新月只是……”
新月话说一半只见宇文昌猛然挥袖,案边烛台铛然飞起在空中忽明忽灭,旋即咣当落地。
昏暗的室内传来隐忍的声音:“你和他人一起做戏骗我,为了什么?”
新月咬紧嘴唇,声音起伏道:“为了成人之美,不想反倒害了他们。”
久久的沉默,新月站立难安。
“为了不相干的人,”宇文昌终透出失望:“你欺我。”
新月这才明了让宇文昌发怒的原因,上前轻轻扶上他的臂膀,柔声袅袅:“我自是为了不让哥哥伤心,与他人有什么干系。新月想哥哥急着嫁我出去,可若哥哥看中的佳婿心里恋着别家的姑娘,那哥哥定然会万分遗憾。如是,新月才想了个折子,使这个千挑万选的佳婿变成配不上新月的蛮人,这样哥哥便不会觉得可惜了。”
宇文昌闻言心中稍有释怀,他反手抓着新月的手腕,英眸黯淡受伤道:“即便这般,你也不该骗我。”
新月不知说些什么才能让宇文昌好过些,轻轻将身体贴上他温热的胸膛,双手环住他的腰,细语轻声:“新月知道了,只此一次,好不好?”
宇文昌最受不得新月撒娇宠溺的示弱,哪怕这一次已经迈过了他的底线,他终究无法责怪她。心一软,温柔搂住身下柔弱的身躯,缓缓道:“不许再骗我。”
新月这才放下心来,因为她深刻的明白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而愤怒的宇文昌会让人失去一切。
她娇柔的“嗯”了一声,将头埋进宇文昌温实的怀抱里。
一晃数月,夏日炎炎,草长莺飞,景安城民生富足安乐,热闹繁华。
城南邑落大人府中正一派喜乐张灯结彩,邑落大人坐在自家大堂喜不自胜的接过新娘子敬的喜茶,新娘织锦含情脉脉的与文韬相视而笑。
座下晴绵朗声道:“恭喜哥哥与嫂子终成眷属!”
旁边的清岚笑道:“文韬公子与织锦小姐乃天作之合,祝二位新人早添贵子!”
堂内邑落大人喜上眉梢,缓缓起身,向坐在堂中的宇文昌恭敬道:“承蒙大人照拂,我儿才有此姻缘,谢大人恩典!”
宇文昌只淡笑着点了点头,明眸却瞧向身旁端庄的清丽可人,似在询问:此番可还满意?面前的可人也以含笑眉眼回答:甚好。
若众人不知堂中二人乃昌大人同其妹宇文新月,很有可能以为是对眉目传情的佳偶。
而眼尖的新月却已经发觉,堂内眉目传情的并不止他这对兄妹,还有风流的清岚公子同那英姿勃勃的晴绵小姐。
新月不知二人何时心意相许,只是喜宴过后,本想寻处僻静的地方落个清闲,却不想在府内一处回廊中撞见清岚正同晴绵亲昵附耳私语,而晴绵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般含情娇羞依附在清岚怀中。
新月本想转身离开不打扰这对小情人私会,远处清岚瞧见喊道:“新月小姐。”
新月无奈迎向走来,晴绵见到新月本想挣脱怀抱,却被清岚搂的更紧。
清岚笑道:“新月小姐莫不是讨厌清岚?怎见到清岚便欲离开?”
新月勉强笑道:“不想打扰二位罢了。”
“若昌大人问起,还请新月小姐代为转达,清岚欲放下景安繁华,同红颜云游四海,放荡江湖。”清岚淡淡的笑着,仿佛这世上没有他放不下的,只除了他怀中搂紧的人。
新月此刻心中波澜起伏不已,眼前这个流连风尘的风流公子,如今竟为了一个妩媚不足英气有余的女子放弃万柳繁华,去过漂泊流浪的日子。若不是自己身临其境,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新月定了定神,“此事邑落大人可知?”
“晴绵自小被当男儿养,独立自主,邑落大人尊重她的意愿并不反对。”清岚顿了顿,“只是清岚想知道,新月小姐可会祝福我二人?”
新月一惊,复莞尔一笑:“怎会如此问起?”
“因清岚已把新月小姐当作知己。”
“知己?何时?”
“雁湖作画之时,初见晴绵之事,今日礼堂之情。”
新月哑然,原来你都懂。
懂她赏画时因惊讶羞赧而伪装的怒,懂她为护文韬斥责晴绵而强装的恶,懂她成人之美不求感恩的善。
本来新月为文韬夫妇请宇文昌出面赐婚之事,并无他人知晓。
而无需言语的解释清岚却通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有此知己,是新月之福。然让她遇到这样的人,却再让她错过他,抑或是她福薄。
新月想了许久,眸似深潭化不开的浓稠,她将目光瞧向天上那重重浓雾,一道阳光徐徐投射进来,云气渐渐散开,日光点点洒向庭中,似乎空气中都有温暖的气味。她露出淡淡微笑,眸光清澈望着清岚,释然道:“清岚,我祝福你,你们一定要幸福。”
清岚一改平日的无谓,隐起时常挂在嘴上的笑容,难得认真道:“你也一定要幸福,新月。”
新月眉目舒展,明眸遥遥望向一尘不染的碧空,风轻云淡。
那一夜,新月将收在暗格里的画静静摊在案上,伸手抚向那水墨的印迹,那是清岚一笔笔细心所致。
此时她能感受到清岚作画时的心境,他在身后透过她欣赏那风姿摇曳的绿柳岸堤,湖波澜澜。转而目光再回到她那纤弱的身影,眼中女子的背影却为这怡人之景徒添忧愁。
与其说是女子坏了画风,不如说是为景致增添一份心魂。
她心事几何,许只有她心知。
终是谜。
八月未央,桂花飘香,翠竹苑中,琴音缈缈。
宇文昌寻音而至,安然坐于塌上。一曲终了,抚琴的玉手徐徐托起下颌,声音清冽悦耳:“碧瑶,给哥哥奉茶。”
座下宇文昌低头拂拂衣袖,假装不经意问道:“那位清岚公子可是好久没消息了。”
新月明眸微敛,一手虚抚琴弦,淡淡道:“许是带着知己红颜云游江湖了吧。”
宇文昌饶有兴致,继续问道:“清岚性情之淡泊我倒能明白他可以轻易放下景安城的荣华,我只是很好奇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让他放弃这弱水三千?”稍作思忖,“我本以为那个人该是……”话尾未及,星眸迷离的飘向新月清丽绝美的脸蛋。
新月抚在琴上的手忽颤,琴音骤响,好似拨动了她心上柔软的一根弦。
“茶来了。”碧瑶适时的端着热茶出来。
新月若无其事盈盈起身,从碧瑶处将热茶接过来递到宇文昌手中,弯腰浅笑道:“闲人一个,又何必劳烦哥哥挂心。”
宇文昌接过茶盏,目光忡忡:“我只是挂心某人会伤心。”
新月身子一顿,眼角的笑意渐渐消退,自责道:“哥,我是不是又让你担心了?”
宇文昌放下茶盏,敞开手拉着新月坐在他怀中,呵护道:“若哥哥不担心你,谁又来担心你呢,而又有谁会让我担心呢。”
新月头倚着宇文昌的肩膀,带着哭腔道:“哥哥还有千千万万的子民要去担心呢,新月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一直守在门口的阿珠行至在一旁看的心碎的碧瑶面前,眼神和手指向大门,示意同她一起出去。碧瑶方才大梦初醒的小步离开,关门那一刹水汪汪的大眼睛还在往屋子里探。阿珠手持剑柄戳了戳碧瑶的肩,碧瑶这才轻轻合上木门,将空间完全留给屋内兄妹二人。
碧瑶轻轻叹道:“小姐真是太可怜了,虽是昌大人的妹妹,可是从小就失去了父母,为了陪伴哥哥一直不愿接受贵族公子的提亲。大人心疼她为她择了两个佳婿,谁知一个还要小姐为之撮合姻缘,一个则另寻佳偶云游四方去了。在文韬公子成婚那夜,我还看到小姐打开清岚公子送给她的画作。小姐情意绵绵,却隐忍在心。哎,小姐是这全天下最善良最美丽的女子了,怎地老天不开眼,要她如此孤独坎坷?”
阿珠一袭紫衣眼眸微垂,“孤独可怜的,又何止小姐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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