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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今天就到这里,大家都辛苦了——”
清脆的击掌声传来,摄像机被关闭,站在舞台的灯光里,里道看见staff满面笑容地收起了提示板。
顺着侧边的帘幕,他转身走进了后台,进入长长的走廊,推开休息室的门。
化妆桌上的镜子中,倒映出他现在这幅变|态装扮和失去表情的脸,表田里道沉默着脱下了上衣和短裤,换上了来时的t恤和牛仔裤。
伤口被布料蹭过时,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微微的疼痛,里道眼神平静,弯腰将牛仔裤的拉链拉上,扣好了纽扣,这才直起身体,放下撩起的t恤下摆。
这样做的时候,他的眼神渐渐滑到了化妆桌上。
【……】
一直以来除了握力器外就没有别的东西存在的木质桌面上,现在放着一瓶双氧水,和一盒小狐狸图案的创口贴。
【来自其他人的善意……】
里道怔忪了一下。
犹豫片刻,他重新将扣好的牛仔裤褪到大腿处,坐到椅子上,拿起了那瓶双氧水。
伴随着小小的声音,创口贴被重新揭开,露出底下的伤口。
由于被及时处理过,虽然看上去还是夹杂着血丝的紫黑色,但至少没有恶化成什么可怕的东西。
【如果是平时那样的情况的话,拖了十几个小时,伤口大概已经不能看了。】
“……”
盯着伤口看了一会,把小褐瓶中的液体倒进瓶盖,里道抹了一点双氧水上去,随即打开创口贴的盒子,从中挑了一个新的。
———火红的小狐狸在甜蜜地微笑,圆圆的豆豆眼和里道对视着。
用新的创口贴换掉了旧的,里道重新站起身,对着镜子最后看了一眼,随即垂下眼帘,将双氧水瓶子和创口贴盒子放进背包。
他拎起背包带子,一边朝外走去,一边关掉了休息室里的灯。
黄昏金红色的暖光透过MHK的大块落地玻璃,浇在里道的眼底,他默默地想着心里的事情,脸上的表情平静到有些漠然。
【虽然磕伤了膝盖,但上午的夏日清凉加持几乎加快了所有人的工作效率,导演也没有再想出什么碳基生物之外的点子。】
“里道大哥哥,辛苦了!”
路过的一名staff对他友善地说,里道同样用一个微笑回应了过去。
“你也辛苦了,明天见。”
在擦肩而过时,表田里道脸上的笑容就像落在暖气上的雪花,瞬间融化得毫无痕迹。
【就像那只蝉一样,明明是在盛夏中挣扎着,却依旧尽力选择了活下去。这样复杂又痛苦的感觉,或许就是真正的人生吧。】
他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中。
穿过走廊,来到大厅,表田里道原本只是随便地一望,却在其中一根圆柱旁边,看到了有些熟悉的纤细身影。
年轻女性的侧颜在夕阳中显得沉静而优雅,她正坐在MHK大理石的台子上,低着头在手提电脑上写着什么,琥珀色的眼眸宝石一样明亮,几乎是一种红茶般的色调。
“………”
在里道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女性的面前。
“浅原。”他出声说。
“嗯?”
女性抬起头来,眸子里立刻绽放出了足够把里道闪得感到不自然的光彩,她的声音里带着轻轻的惊喜,“表田先生,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吗?”
里道插在兜里的手指微微一颤。
【像什么温顺的小动物一样。】
“嗯。”
他先是应了一声,看着浅原爱野态度无比自然地将手提电脑塞进包中,跟着他站起身。
带着一种莫名的直觉,里道忽然问道。
“你该不会又迷路了吧?”
“嗯!”
带着毫无阴霾的表情,女性微笑着应了这句问话。
她走在他身边,高跟鞋声清脆地回荡在里道耳边,“准确来说,我在试图弄明白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她说得严肃,里道忍不住问。
“便利店,”浅原爱野很快回答道,“我家的冰箱已经全部空掉了,还要买一点新的衣服洗涤剂,所以要去买东西,但是,便利店的路线又很绕,所以刚刚起我就在研究谷■地图了。”
【谷·■·地·图。】
里道脸上的表情忍不住僵硬起来。
也许是因为双氧水和创口贴的关系,也许是因为浅原爱野从一开始就显得无比自然的信任,也许是因为她蹭脏的雪白裙子,也或许因为她表露出的、小动物一样淡淡的不安。
明明今天身体已经感觉有些疲惫了,里道还是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地问。
“我正好要去便利店一趟,你要跟我一起过去吗?”
———一秒钟内,他就目睹了那双琥珀色的美丽眼眸倏然亮起的过程。
在里道的注视中,浅原爱野再次露出了那种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挡的微笑。
“太感谢你了,表田先生,”她的声音轻而缓,“在你下班之后还要这样麻烦你……”
“没关系。”
里道说,一边推开了玻璃门,示意浅原爱野先过。
MHK大厅里的残余冷气和暑气对峙不到一秒就逃的飞快,连柏油马路都还有白日里残余的滚烫。
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里道的在前,浅原爱野则紧紧跟在他身边,东张西望着。
【明明在十几个小时前还只是陌生人的身份。】
里道沉默的时间也没有太久,迎面一辆货车驶来,他下意识伸手拦了一下浅原爱野,出声提醒道,“看路。”
“啊,好的!”
女性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朝他靠得更近了一些。
平时一个人走时感觉很宽敞的人行道,在两个人并肩的时候,肩膀和手臂都几乎要碰到一起,女性身上清凉好闻的茉莉花香也顺风飘来。
【……】
里道插在口袋里的手微微一动,看了眼无知无觉的浅原爱野,什么都没有说。
便利店所在的位置离MHK不远,准确来说,这一片的很多设施都相当方便,在这边生活了很久之后,表田里道自己也经常能够根据这些,进行一些更加节省时间的三点一线。
夕阳所存在的时间也相当短暂,灿红色的美丽光芒像退潮般消失,属于黑夜的湿潮沙滩被渐渐露在外面。
在第一盏路灯亮起时,表田里道和浅原爱野已经站在了便利店前面。
自动感应门一瞬间滑开,带着沁人心脾的冷气,里道先一步走入其中,听到了浅原爱野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虽然两天前刚刚买过,不过既然来了,还是稍微补充一下冰箱吧。】
“你要买什么?”
想到这里,他转头问,果不其然看见了女性微微踮起脚尖,迷茫地看着便利店天花板上悬挂着的各式指示牌的模样。
“……苹果,吧?”
浅原爱野不太确定地说,她把手机拿出,点开备忘录,把屏幕凑到里道面前,“出发之前我有好好做过记录的,大概就是这些。”
“苹果……橙子……卷心菜……肉……”表田里道大概读了一下这道清单,没发现什么问题,“这些我可以带你——”
【嗯?】
他的目光继续下滑,顿住了。
备忘录的底部,躺着一行写着街道、公寓名、和门牌号的字。
只是看了一眼,里道就像被烫到一样倏然挪开目光。
“浅原小姐。”
他尽可能平静地提醒道,“那个,你的地址好像也在备忘录上面。”
年轻女性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凑了过来,她没有把手收回去,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看了眼手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不如说是从一开始,他和她说话的态度就完美跨越了陌生人的界限。
“啊,原来记在这里了!”眼下,年轻女性一派天然地解释道,“因为最近新换了住址所以现在还不太记得住,一会要靠谷■地图去找回家的路来着。”
【虽然能够理解自由职业作家不常出门、换了地址之后又不太记得路什么的,但你倒是稍微对人类整体有点防备心啊。】
(31岁的成年男人)表田里道垂眸看着她的发顶,忍不住腹诽道。
“过来,”他决定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而是拎起两个暗绿色的购物筐,去超市的托盘上撕了几个塑料袋,按照刚刚在备忘录里看到的清单,领着浅原爱野到了果蔬区,装好了她的份额。
“啊,谢谢!”
后者双手接过,放进自己的购物筐后,就很自然地等在了里道旁边。
【看不出来她还是饮食很健康的类型。不过说起来,这个月的果蔬好像还没有买……】
表田里道要往果蔬区外走的动作顿了顿,撕了一个新的塑料袋,随意地装了一把菠菜。
“你还要买什么?”他一边问,一边朝着惯去的酒水区走去。
“肉和洗涤剂。”
年轻女性乖乖回答道。
“那要麻烦你稍微等我一下。”
里道在货架上扫了一眼,轻轻松松单手提起了一箱银色啤酒,看了看,将其放进购物筐中,淡淡地说。
他的这句话其实并不需要说出,浅原爱野丝毫没有要独自行动的意思。
此时此刻,年轻女性正在凑近冷柜,眼睛亮亮地观察着明亮灯光中的玻璃瓶装酒水,看上去并没有因为等待而感到无聊。
【明明是因为她不认识路才会只有一次地带她过来,这种时候,却像是两个人在一起逛超市的错觉。】
“你不喝酒?”
里道问。
“滴酒不沾。”浅原爱野转过身,微笑起来,“我的酒量很差,酒品听说也不太好……”
“听说?”
里道立即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
“有一次和女性朋友一起在家玩的时候尝试过喝酒,”浅原爱野双手拎着购物筐,露出了思考的神情,“那一次之后她就勒令我不许喝酒了。”
【……嗯。】
里道沉默了片刻,点了下头。
【如果所有酒品不好的家伙都有这样的自觉就好了,比如兔原。】
“现在去买洗涤剂吧。”
努力把脑子里忽然出现的“好想变得有趣啊”的魔性嚎哭赶走,表田里道注视着浅原爱野,声音淡淡地提议道。
女性毫无异议地跟上了他往那边走的脚步,里道边走边瞥了眼周围的指示牌,很快就来到了洗涤剂的货架前。
“是哪个?”他问。
“这个!”
在里道意识到自己或许不应该主动询问前,浅原爱野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顺着女性纤细的指尖望去,里道意识到了她为什么会回答得这么迅速——因为那瓶洗涤剂就在肉眼估计内她够不到的地方。
【……】
估量了一下大概距离,里道伸出手,拿下了那瓶茉莉花香型的洗涤剂,放进她的购物筐里。
【接下来,再买一些腌鱼就ok了。】
他一边默默核算着,一边开始朝着肉类区走去。
这些区域会比超市的整体温度略低一些,雪白的冷气从敞开的冰柜中扑面而来,一瞬间就足够驱散夏日积攒的疲惫,让人默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凑近冰柜的一刹那,里道的眼角余光注意到,年轻女性被冷得微微一抖,连眼睛都瞬间睁大了一点。
在拿了两盘被包裹在保鲜膜下的新鲜牛肉后,她整个人都呈后退趋势,站在奶制品那边不那么冷的地方,去观察那里的商品去了。
表田里道:……
【那边不也一样很冷吗。】
虽然不是很懂,但他还是尽可能迅速地选完了鱼,朝着浅原爱野的方向走去,后者也刚好拿完了两盒什么东西,直起身来,将碎发挽回耳后,相当自然地走在了他的身边。
“……”
到了结账台,在排队的过程中,里道稍微出了会神。
浅原爱野和收银员交谈的声音轻而缓地漂浮在他耳边,零钱掉入机器中的声音清脆悦耳,接着是塑料袋彼此摩擦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里道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拽了拽他的t恤下摆。
表田里道:……?
他瞬间回过神来,看到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慢吞吞地收了回去。
“我好了,”年轻女性小小声地提醒道,“表田先生。”
“啊……嗯。”
里道说。
在他结账的过程中,浅原爱野一直拎着手中的购物袋,在队伍外面耐心地等待着,里道只要将目光瞥过去,就能看到她立在原地的身影。
“这里是您的找零和□□,祝您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收银员将最后一个塑料袋递到里道的手上,脸上挂着千篇一律的微笑。
“谢谢。”
里道说,接过塑料袋,走向队伍外围已经等待多时的浅原爱野,后者和他并肩走着,越过了不断进来的人群,便利店的门在他们面前自动滑开,夏夜夹杂着暑意的风温柔地扑来。
在便利店外面,浅原爱野拿出了手机。
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她专注的表情,从里道的角度看去,能够看见她重新点开了备忘录的页面,似乎复制了那一串地址,放进了谷■地图里。
蓝色的小箭头顺着屏幕上的道路延伸过去,里道收回了目光,像来时那样,提着手中的塑料袋,和年轻女性并肩朝着夜晚的街道走回去。
【在要分开的时候说再见吧。】
这样想着,里道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看了眼女性手机上那个不断前进着的蓝色小箭头。
夜晚逐渐变成了温柔而深邃的深蓝色,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云层间没被遮掩住的浅浅星光。
明明是平时走惯了的路,但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一起过去的人,总觉得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起来。
【就好像无处不在的寂寞感也一并被驱散了一样,无论是否有在和她说话,总是莫名的有点安心。】
【只是……】
五分钟过去了,女性依旧跟在里道身边,并没有任何要和他分开的样子。
表田里道:………?
可从他的视角看去,她也确实在跟着手机上的谷■地图,并没有偏离导航。
“浅原。”
有点迟疑地,里道出声道。
“怎么了?”
年轻女性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地望着他。
虽然她没有微笑,但表田里道还是转开了目光,他淡淡道,“没什么……你确定输入的路线是对的吗?”
“■■街上的■■公寓……”浅原爱野读出了屏幕上的文字,确认道,“好像是正确的地址,我一个星期前才买到并且搬进来的。”
【。】
在听到公寓名字的那一刻,里道忽然陷入了极为震撼的沉默当中。
他看着毫无觉察、甚至因为他的注视有些茫然的浅原爱野,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原来如此。】
———一个星期前公寓门口停着的搬家大卡车重新浮现在表田里道的脑海。
【所以才会这么巧合地在上班的路上遇到,顺着同一个方向回家。】
“啊,好像快到了!”
浅原爱野的声音重新传到里道耳边,手机屏幕上蓝色的小箭头抵达了它的终点,年轻女性站在公寓门前,试图从购物袋中再腾出手去拿钥匙,“谢谢你陪我走到这里,表田先生。”
她微笑着,眼睛里仿佛有无数小星星在闪,“今天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谈不上麻烦。”
里道平静地应下了这句感谢,“而且……”
在浅原爱野惊呆的目光中,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公寓门的钥匙,大门一推即开,里道单手撑着门,另一只手拎着超市的购物袋,一边示意她先进去,一边声音淡淡地说。
“……我也是这里的住户。”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一个星期前,正位于他的公寓下,就是那些搬家大卡车里的工人们进入的地方。
果不其然,在上楼的过程中,年轻女性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一直到他家的下一层,浅原爱野才微微气喘着停下了脚步。
“那表田先生你……”她一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一边问。
明亮的门厅灯光一瞬间倾泻下来,照亮了陌生公寓中的一角,表田里道瞬间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在你家楼上。”
他不太自然地清了一下嗓子,回答了她刚刚的问题。
在楼道门前的灯光中,女性琥珀色的眼睛清澈而柔软,和他对视了几秒钟。
而这一次,里道在她的目光中无处躲闪。
“那一定是命运指引着我住在这里吧,表田先生。”
明明在说着有些直白且意义不明的话,浅原爱野的声音却依旧轻而缓,“晚安,明天见。”
【………】
在她所看不到的地方,里道的手指微微一颤。
“……晚安。”
他最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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