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的时候, 契丹再一次向大周朝开战。
燕王临走前交待了江远,即刻送孟婧宜回京。小世子如今已经半岁大,会翻身,会坐, 会吃些小面条小面糊。
幽州与京城虽然有一段距离, 可小世子这会儿也能赶路了。
孟婧宜却不肯走。
她的想法很简单, 燕王既镇守幽州,这么多年来的威信是靠他一场又一场胜仗拼出来的。他多少次把生死置之度外,以百姓们的性命为要, 没道理因为顾念她们母子的安全就将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之一旦。
幽州这么多年来战事从来没消停过, 幽州百姓民众靠什么能帮着燕王一起打契丹?还不是因为相信。
如果她先临阵脱逃了, 幽州百姓们的心立时就散了, 前方打得艰难,后方又先乱起来, 这不是腹背受敌吗?
孟婧宜坚持不肯退回京城, 还召集幽州城里的富户施粥,给兵士们捐布料做衣裳。
众人都知道这位燕王妃是孤女, 还是个身世、地位都不显赫的姑娘,平日里也不觉得她有多好, 可危难之际,她居然有如此胆魄和如此善心,甭管真假, 也甭管她能做到哪种地步, 起码能让幽州百姓能看见信心。
这场战役直打到十一月底, 仍旧没分胜负。孟婧宜已经好多天没接到燕王的消息了,甚至有传言说前方战事不大顺利,燕王受了重伤,有些消息灵通的富户虽不至于举家搬迁,却也开始悄悄的把妇孺女眷先送出了城。
江远再次劝孟婧宜回京。
孟婧宜也不是一味执拗不听劝的人,她退一步道:“你们把小世子送到京城,我就不必了。”
江远等人急得直跺脚,恨不能一掌劈晕了她,不管不顾的把她带走。
孟婧宜跟他讲道理:燕王母妃身世低微,本就不得陛下青眼,他做事有多难,江远等人肯定知道。所以他有现在的成就,要比别人多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才成。
做成什么事很难,可要坏掉一个人的声誉却再简单不过。
燕王这么多年的建树不能白费,所以她一定不能走。
这天有斥候来报,说是契丹要攻城了。
燕王留下守城的朱副将急得跳脚,跑到王府来问王爷的意思。王爷不在,能给什么决策?朱副将死马当活马医,非要见孟婧宜。
孟婧宜也没什么好主意,契丹人凶悍,一旦被他们攻进来,幽州城内数万百姓一准得不了好,所以孟婧宜浅显的主意就是:死守。
朱副将也没办法了,一边派人给京城送信求援,一边派人给燕王送信。但这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不说京城调兵太慢,朱副将人微言轻,这战报几时能送到陛下跟前都不清楚,再等陛下和朝臣们议来议去,最终决定是战是和也不知道,真要等陛下决定派援军来幽州,只怕幽州早守不住了。
孟婧宜想了想,问朱副将:“离幽州最近的州府是哪儿?能有多少驻兵?”
朱副将愣了下,一拍大腿:“哈哈,好主意,我明白了。”
孟婧宜不懂,只是最简单的办法:远亲不如近邻,幽州有难,先向左邻四舍求助再说。
朱副将常年舆图不撒手的人,孟婧宜一点他就透了。离幽州最近的是蓟州和晋州,这两个地方常年驻兵,这时不求助还等什么时候?
朱副将向孟婧宜深深一揖,道:“多谢王妃指教,我这就让人拿了王爷的兵符,向蓟州总兵和晋州总兵求援。”
孟婧宜不好意思的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主意,既带不了兵,也打不了仗,一切还有劳朱将军。”
朱副将道:“只要王妃能坐守幽州,属下就有了主心骨,除非我死,否则我绝对不会丢城而逃。”
幽州城守得十分凶险,好几次都被契丹兵翻越城墙攻进来,又被守军不顾死活的把契丹兵当场斩杀。
幽州百姓自发的给守城将士们送水送饭,青壮组建了一支巡罗的队伍,分成两班,白天黑夜在城里巡视,一旦发现偷偷进城的契丹兵,便蜂涌上前,打死了事。
好在蓟州总兵来得及时,总算解了幽州之围。
江远把消息送到孟婧宜这儿,还递了蓟州总兵顾崇文的名贴,说是非常时期,他于城外驻兵,只等战事稍缓再来拜见王妃。
孟婧宜不需要他拜见,只要他能帮着朱副将守好幽州城,她宁可对他感激涕零。
因为劫后余生,幽州这个年反倒过得格外热闹,哪怕是家里有战死人家的百姓都忍着悲痛,又是买肉又是买鞭炮,在大年夜放了个热闹,名曰去晦气。
燕王府却十分冷清,只有几盏红灯笼在漆黑的夜色中照出一点通红的光晕。
江远站在孟婧宜院外,冻得站不住,来回走了几圈,眼见有院门响,见灯笼亮处,府里王太医走出来,他忙迎上前问:“王太医,王妃怎么样了?”
王太医道:“不是什么大事,王妃娘娘就是这些日子劳累太过,好好养养就没事了。”
江远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这大冷的天,他也就这会儿才有点儿冷的意思来。王妃好端端的晕倒了,他差点儿没吓死,这要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见王爷?
江远送王太医出去,才到门口,就见外头有人撒腿往里跑,他喝住道:“什么事?这么急慌慌的乱跑?”
那人喜形于色的嚷嚷道:“是王爷回来了。”
燕王这次受伤不轻,后背血肉都翻出来了,可他愣是顶着这伤,日夜兼程的赶了回来。他如今落了个毛病,只要是打完仗,必须得第一时间回来先见着孟婧宜他才安心。
孟婧宜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自己跟前倒下,惊叫出声,抢上去扶他。可他身体沉重,带的孟婧宜也摔倒在地。
他用最后的力气安慰她:“我没事。”
孟婧宜眼泪扑簌簌落下来,紧紧抱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说得少,甚至有什么秘密瞒着她,可他所作所为,孟婧宜不是铁石心肠,一直都看在眼里。
包括他眼里的深情,滚烫如岩浆。
孟婧宜没那么矫情,非要问他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相中了她,甚至他为了她,枉顾天下大义,休妻另娶。
她只知道,这辈子她是他的女人,就算没有恩爱,也会一辈子到头,何况他爱她?望着他惨白的脸色,紧闭的眼睛,憔悴的容颜,孟婧宜含泪说了三个字:“你放心。”
她会如他所愿……只要是他想要的,只要是她能给得起的,哪怕前路坎坷不平,布满荆棘,她都会无畏无惧的陪他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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