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月光微凉,晚风送来几声蛐蛐的低鸣。紫苏站在月光下许久,目光有几分空洞。她抬手将吹乱的头发别过耳后,终于迈出了步子。
走了多少步她也不记得了,只是好像过了很久,她终于进去了,远远地停在了明灭的火堆旁。五百年不见,关……泽,我怎么好像忘记你的脸了?她远远地凝视着睡熟的那个人,那张脸,缓缓勾出了一个弧度。她抬手,隔空描摹他的眉眼。
呐,好像又还记得。
九木盛都——
九木盛都的夜晚零星地闪着几处火光,静谧安宁。倚夜之涣出了入云宫,径直离去。走了不久,他便看见了站在百花圃中的希莹姈。
“花妖主?”
“紫苏什么时候走的?”希莹姈开门见山。
“花妖主为何问我?”
“这几日我虽不在落英宫,却依旧借流忆草查看紫苏的动静。今日回宫我才发现,落英宫的流忆草全被动了手脚。倚夜大人真的不知此事?”希莹姈看着他,面色平静地不带一丝杂质。
倚夜之涣微微一笑:“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紫苏早已离开。”他与紫苏相交不浅,花妖主这是第一个就怀疑到他身上来了啊!
“那——倚夜大人也知道背后的是谁了?”倚夜之涣知道之后肯定会去查。紫苏妖力未完全恢复,一定托了妖来做善后,瞒着她。整个九木盛都,会替紫苏做这件事的并不多!
倚夜之涣微微颔首:“其实花妖主心底也有答案吧。”
希莹姈沉默片刻:“果然是兿久殿下。”
“嗯,然后呢?花妖主打算如何,将紫苏带回来?”
“一千多年前我都没有将她带回来,现在去又是做什么?紫苏向来拘不住,我也只能随她去了。”希莹姈偏过头去,望着夜空。她这个师父,也只能为她做这么多了吧。只是,可惜了,若她留下来,定可恢复全数妖力,甚至继任下任花妖主绰绰有余。这样一走,体内半吊的妖力能做得了什么?
七日后,六尾狐宗——
“七日已过,表哥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呢?”雲孚冀霖掀开白玉珠帘,坐在了榻上。对座的狐妖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正是雲孚冀南。他继续读着自己的《玄字经》,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雲孚冀霖的到来。
雲孚冀霖拿起案上的玉壶,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悠悠地呷了一口:“这壶回生忆还是一如从前的苦啊。”说完,又兀自品起茶来。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一壶回生忆已经喝完。
“啊呀,竟然喝完了?”雲孚冀霖摇摇茶壶,用手敲敲书案,“表哥,再给我沏一壶?”
雲孚冀南抬起头,拿过他手中的茶壶,便起身去沏茶。
雲孚冀霖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表哥这里有了这样一种茶,名唤回生忆。他种了一大片的茶,却从来不给别人。而他十分喜爱回生忆的苦,便有事没事来这蹭冀南的茶喝。大多时候雲孚冀南不会同他讲半句话,但只要他让他再去沏一壶回生忆,他从来不拒绝。如此,他在这坐一下午,便能喝他几壶回生忆。
“族中已乱成一团了,你这里倒是安静呢。”
冀南将茶叶从茶罐子倒出来,没有什么反应。雲孚冀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倚在案上,漫不经心地开口:“表哥,你觉得,浮漓夷夜的儿子真会坐上族长之位吗?”七日已过,奉乾殿的考验快结束。马上,下任族长之位角逐就真正开始了。
听到那个陌生的名字,冀南的指尖明显顿了顿,但脸上依旧平静淡漠。他沏好茶,转过身,却迎上了雲孚冀霖灼灼的目光。
“表哥,我还从来不曾听你说过回生忆的故事呢?”
雲孚冀南不理会他,将茶放在案上便又去拿那卷《玄字经》。雲孚冀霖抢先一步,将《玄字经》夺走:“这次就同我说说吧。”
雲孚冀南看着他,面无表情:“还我。”他或许是太久不曾说话了,嗓音有几分喑哑,如同封窖在地底一般。
雲孚冀霖静静地与他对峙,忽然狡黠地笑开,下一秒,那卷《玄字经》便被他掌心狐火焚烧殆尽。
“……”
“表哥如此闭口不谈,可是在逃避什么?”
当年的事大致他还是知道的。他确实惋惜表哥的青梅姻缘,但那个女子也从未在他心底消失。这么多年来,还总是在若隐若现地牵扯着他的心。
“若是我沏的这一壶回生忆,当回生三忆,一忆往生,二忆故人,三忆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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