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幻曲》复仇 3

    夏如幻感觉到背后伤口的疼痛断断续续地传过来，令她木然地大脑有了片刻的清晰。她不自觉地苦笑，就算如隐奔过来扶她也被她一把推开。她跪在夏如临的面前，端详着他因疼痛而扭曲的脸，缓缓地问道。
    “难道你忘了是宇文化及亲手杀了我们的爹娘么？难道对你来说这份血海深仇根本没有半点意义么？”
    “是姐姐你当年用手遮住了我的眼睛，让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姐姐你忘记了么？”
    夏如幻的眼前一瞬间被血色包裹，在夏章被宇文化及斩首之时，她抬起手紧紧地护在夏如临的眼前，就连许月娥扑在宇文化及的刀刃上用鲜血浸染了地面，如此触目惊心地画面也没有一刻留在夏如临的脑海中。
    她顿时失了心性，仰天大笑起来，就连夏如临也被她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她明亮的双眼登时晦暗下来如两个死气沉沉的黑洞，只有两行热泪源源不断的从那里流出来。
    是她错了吧？她回忆起那一日发生的一切，在抬起手挡住夏如临眼睛的时候她亲眼看着自己父亲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一个大圈，那份复杂难言的痛苦冲向她的头顶。可她的弟弟年纪尚幼，如何能承受此等伤痛？身为姐姐自然是要无缘由地保护着他，所以她把这份血海深仇只留在自己心中，让夏如临能保留一份最后的纯真。
    可眼前的夏如临满口鲜血呲牙裂嘴的模样让她寒透了心，他的嘴里充满着诅咒她的话，却对仇人分外依恋。她知道他在怨她当年没有拦下宇文化及将他送出府，可是当年的她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八岁孤女罢了，如何左右得了宇文化及的想法！
    夏如临失血过多再也无法保持跪着的姿势，他的身子向侧面一倒，整个人蜷缩起来。白色的寝衣衬得他嘴唇更加苍白，那把贯穿他身体的长剑刺在夏如幻的眼里。他全身不停地颤抖抽搐起来，两眼望着前方，虚无而迷茫。他仿佛看见小时候生活的那座庭院，看到印象中所有亲人团聚在一起的画面。转眼又看到裴蕴院中的铁笼，曾经在其中风吹日晒的自己竟是鲜血淋漓的模样。
    他全身猛地一抖，定睛看向面前的夏如幻。他的喉咙被鲜血填满，刚一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许久之后才艰难地开口喊了一声姐姐。
    “姐姐……可还记得我们在余杭的第一次见面？或者你记得……我们一起在秋月醉中赏花的时光么？那时候多好啊……我既不是夏如临，你也不是身负血海深仇的夏如幻，我们两姐弟不是约好了要……要每年的春天都在树下赏桃花么？你看如今已经是三月了，再过半个月我们就会在余杭相聚了……到时候……到时候我们一起坐下树下，我靠在姐姐的肩膀帮姐姐梳一梳头发，难道这样不好么？你为什么一定要从夏月变回夏如幻，毁了我们之间所有的美好时光呢？”
    他说完这一段话后，几乎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渐渐流失。他将手伸向夏如幻的方向，视线开始模糊不定。他的手指引着他单薄的身子慢慢地向前移动着，他的指尖一点一点地靠近夏如幻的鞋尖。
    夏如幻低头看着他，他苍白的手执着地攀向她的衣摆，前一刻还一心要杀了她的夏如临此刻竟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他攥紧了她的衣摆，用尽力气扯向自己的方向，嘴里喃喃的念道，“姐姐，我好痛苦，救……救救我……”
    她立刻蹲下身将孱弱的他抱在怀里，他的身体越来越凉几近冰冷，她轻轻拍着他的背，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任眼泪放肆流涕。她的痛苦和悲伤全部凝聚在心口，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姐姐……我们还有机会一起赏花么？”
    “下个月秋月醉的桃花就开了，姐姐到时候带你去赏花好么？”
    “我还记得姐姐在秋月醉里烹煮的那壶花茶，今年也要记得为我……烹上一壶啊。”
    “姐姐答应你，一定会采集好新鲜的花瓣为你烹制花茶。我们姐弟二人好不容易骨肉团聚，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可是姐姐……我还不想死……我现在好痛苦，你……你能救救我么？”
    “好！姐姐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去找所有的名医，他们一定会治好你的，一定会的！”
    夏如幻说着用袖子擦干眼泪抱起夏如临站了起来，如此用力一下就牵动了她后背的伤口。可这些痛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抱着夏如临奔向寝殿的门口，她要尽快找人来医治他，只要送医及时一定可以得救的。她如此的自欺欺人，就连脚下的步子也是虚浮，还未跑上两步就被地上宇文化及的尸体一绊，整个人扑在地上！她怀中的夏如临更是被甩在了一丈之外，仰头看着寝殿外的天空，眼中的迷雾终于散去。
    “姐姐你看，花……花开了……”
    四月的余杭，已经遍地春色，红花绿树环绕青山，倒是一片秀丽景象。半山坡的两座墓碑旁又起一座新坟，坟堆上的土已经不如前几日潮湿。墓碑前又燃起三柱清香，除了普通的祭品外还有一枝带绿叶的桃花花枝放置在供桌之上。
    夏如幻一身素白纱衣身披麻衣站在坟前，头上挽髻的正是夏如临送给她的那支白玉桃花簪。她的面目淡然，不见任何悲伤，可眼角的泪痕仍在。她端起供桌上的酒杯对着面前的三座墓碑一拜，酒杯一扬，登时扬起一阵烟尘。
    “如临的后事已经办妥，你如今要回寒月宫么？”
    夏如幻将身子一侧，看到坐在身后大青石上的如隐，回道，“师父，从今日开始，你我便分道扬镳吧。”
    如隐有些诧异地看着夏如幻，但很快就意识到其中的原因，摇了摇手里的酒壶，黯然说道，“是为了如临的死吧？他终究是死在我的手上。”
    他回忆起那日的情景，就在他们姐弟二人相拥而泣之时，他眼角的余光里看到夏如临的手中寒光一闪直直刺向夏如幻的后背，那个时候他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提起宝剑纵身一跃从夏如临的背后贯穿了他的后心。即使他是为了保护夏如幻的生命，但也的确是他亲手杀死了她的弟弟。
    夏如幻淡淡一笑，回道，“不只是因为如临的死，还有你对我的承诺也已经完成了，是时候要把你还给霖霏了。师父，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就是在余杭，如今分道扬镳也在此处，总算是有始有终吧。”
    她说着面向如隐跪拜，眼中已经不自觉地泛起泪花，说道，“不孝徒儿夏如幻在此跪拜恩师萧沛，此生此世在江湖上再没有夏如隐此人，只有玉面郎君萧沛！”说完后便是接连三拜。
    “第一拜，感谢师父传授武艺。第二拜，谢师父多年间数次救命之恩。第三拜，你我师徒从此恩断义绝，风轻云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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