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幻曲》逍遥纪 1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阴雨天气，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偶尔路过一两人也是举着油纸伞行色匆匆地离开。马车车厢外挂着一串铜铃，随着车身的颠簸发出清脆的响动，在雨天里声音虽然有点钝木，到底也是有些悦耳的声响，能让旅途显得不那么乏味。马车驶出了洛阳城，一路向着鹰嘴山的方向而去，越靠近山崖，雨势越大，待马车停下时已经能清晰地听到雨点打在车顶的动静。
    车夫熟练地将缰绳一拉，拍了拍车厢的隔板，说道，“姑娘，你说的地方已经到了，可是外面雨势正大，车上虽然有伞倒也无用，不如等上半刻再下车吧。”
    话音一落，就听车厢里的女子回道，“不必了，这油纸伞就够我用了，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很快就会回来。”说话间已经下了马车，将车厢中的油纸伞一撑开，黑色的裙摆就落在了雨水泥泞的地上。
    暴雨遮路，小小的一把油纸伞在风雨中显得飘摇无力，而那女子只用右手撑伞，左手抓着一对镶嵌红宝石的宝剑，正是从余杭归来的夏如幻。雨水借着风势很快就浸湿了她的衣裳，脚下的泥路更是坎坷不平，将水尽数踢进了她的绣鞋，可她竟似不知一般继续前行。
    雨帘遮目，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夏如幻终于看到了霍家小院的栅栏，那些熟悉的栅栏上已经爬起了绿色的藤蔓，在暴雨里显现出独特的春色。她欣慰地笑了笑，走近了些，将手中的油纸伞一收，翻身跃上了屋顶。她走到不会引人注意的边角，抬起一块瓦片后，便尽收屋内的布置。
    与她年前来看时没有太大的区别，还是一样的破旧且整洁，孩子的摇篮在屋中最暖和的位置，四个月的时间他看起来长大了不少，小小的摇篮再也不能任他左右滚动，他自己抓着一旁的拨浪鼓咿咿呀呀地自娱自乐。莺儿则在厨房里忙碌着，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前前后后忙进忙出，偶尔得空才会在孩子的摇篮边摸一把他的小脸，接着便又走进厨房继续忙碌。
    依旧是不见霍明洲的身影，夏如幻想着不见也好，他此刻应该又在外面为这一个家辛苦着。想到此处，倒是意外的有几分释然。因着没有打伞，雨水很快便浸湿了她的衣裳，边角处被掀开的瓦片也开始有雨水渗漏进去，她忙把瓦片放回原处，脚下轻轻一跃就到了院中。
    她将手中的两把宝剑放在院中屋檐下的平台上，宝剑上的红宝石即使在这样的雨天依旧璀璨夺目。这两把宝剑本就是霍明洲当年为她打造的，如今物归原主也是应该。再加上这两把宝剑一把沾染着她的鲜血，另一把夺走了如临的性命，如果继续留在身边难免要引起她悲伤的过去。
    雨势越来越大，夏如幻撑开手里的油纸伞，听到屋子里的脚步声似乎正是移向院子的，她连忙运功提气飞身出了这小院。待她躲在安全的地方后，只见莺儿推开了小门，要去拿院子里的蓑衣，还没走出去就被宝剑上的光芒吸引。这突如其来出现在她院中的东西竟是如此金贵，她四周瞧了瞧根本看不见人影，便将两把宝剑拿回了屋内。
    像是沉在心中的那颗大石终于落了地，夏如幻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这铺天盖地的大雨很快就冲刷而去她存在过的痕迹，就像她同霍明洲的一切不过只是曾经而已。她走着走着想起怀里还装着一物，抬手摸去正是那年除夕霍明洲送她的金色月牙红宝的耳坠，金色的月牙熠熠生辉，往昔的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那些甜蜜美好的过去竟像是黄粱一梦。
    雨水打在她的脸上，登时和泪水混成一体。即使她再伪装坚强，依旧无法直面这份离别的痛苦。很多很多关于霍明洲的过去涌现而出，他的怀抱他的肩膀他的温柔细语都不再属于她，就连他妻子的名分也终究是属于别人的。她将那对耳坠小心的挂在树枝上，红宝相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愿有来人执此物，此生白头共携手。”
    在夏如幻登上马车的时候，她似乎听见雨声中又出现了那声清脆的声响。可转瞬间，她便笑着摇了摇头，将车厢的门重新关好，示意车夫可以驾车离开了。马鞭一扬，车厢外的铜铃便随着车身的摆动发出一声声叮咚叮咚的响动。
    而在夏如幻所不知道的时候，霍明洲披着蓑衣斗笠刚巧经过她挂着耳坠的那截树枝，金色的月牙闪着异样的光芒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有那么一瞬的失神，好像被眼前的耳坠唤醒了什么，而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拾起耳坠将它们揣进了怀里。
    回到家中的霍明洲，将身上的蓑衣斗笠挂好后便进了里屋去看孩子，还未走到摇篮前他就看到了被莺儿拿进屋内的那对宝剑，一瞬间他像是被雷劈过一般呆立在原地，眼中风起云涌，空张着口连话也说不出来。
    所有失去的记忆都在一瞬间涌进他的脑中，他和夏如幻的过去种种，在鹰嘴山顶的生死决别，还有刚才挂在枝上的耳坠，以及如今摆在桌上的这对宝剑。他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他站在屋中一时间无所适从，宝剑被送了回来，说明夏如幻一早便知道他尚在人间，如今是要与他诀别、一刀两断。
    他看着摇篮里嗷嗷待哺的孩童，还有厨房里为他煮饭的妻子，这里的一切也是真实存在的，要他如何取舍？难道当真要随了夏如幻的心愿，从此和她一刀两断陪着莺儿在山中过此一生么？他在犹豫在徘徊，在寻求一丝的转机，终究都是徒劳。
    莺儿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到霍明洲握紧双拳神色异常地站在屋内，连忙走过去扶他坐下。
    “夫君可是哪里不舒服么？是不是下雨天在外面着了凉？我厨房里正熬着姜汤，这就去为你盛上一碗。”她说着转身就要进厨房，却被霍明洲一把扣住了手腕。
    他二人四目相对，莺儿眼中的关切令霍明洲心如刀割，他心中的话纵使徘徊一万遍也是说不出口的。他松开她的手腕，摇了摇头，回道，“无妨，不必那么麻烦了。”
    莺儿看得出他的异常，但既然他不愿意说，便也不继续追问，只是拍了拍身上的围裙说道，“那我先去厨房里忙了，你照顾一下孩子吧。”
    霍明洲目送莺儿走进厨房，随后取出怀里的那副耳坠。
    暴雨如注，终究是淹过一切过往。
    －－－－－－题外话－－－－－－
    写这段的时候其实挺纠结的，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让霍明洲想起过去的事。想不起来，对夏如幻很残忍，想的起来，对三个人都很残忍。反正我可能也是真正的后妈……从来没有给过什么好的结局，但其实这个故事是打算写个姊妹篇的，所以先留个悬念吧，要是写的出来的话，一定让他们的晚年完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