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宫寂寂月影欢》第二十一章 冰释

    我支起身子想坐起来，才刚一动就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大王这才注意到我腿上的竹条棉布和旁边的沙袋。拿过一个枕头帮我垫在身后，我才算是半坐起来。
    “折了？”大王脸色缓和了许多，带着一丝关切看着我的腿。
    “没有，只是脱臼，已经接好了。”
    大王略点了点头，又看看旁边坐着的施娘娘，她背上有伤躺不下，脚踝和胳膊也动不了，估计这几天只能坐着睡了。
    “施娘娘她胳膊折了，脚踝也扭伤了。”不等大王问就赶忙替她答出了。
    大王坐下轻轻托住施娘娘的脚踝认真地看着，没想到擦了跌打酒后反而肿得更吓人了。施娘娘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说：“无无无……妨。”
    大王的态度温和起来，刚进来时的怒气全都消散了，“如何受的伤？”
    施娘娘没再说话，一阵沉默后我开口了；“为了救我被砸伤的。”我说这话时明显底气不足，声音轻飘飘的，也不敢看他们，只歪着头看向另一边。
    衣服的窸窣和脚步声渐近，我知道大王走过来了，躲是躲不过去的，毕竟施娘娘是因为我才伤成这样的。我干脆扭过头直直地看着大王。大王手里还攥着信和镯子，我又心虚下来。寻死前没想过还能活着面对这些，现在我可怎么解释？
    “孤说过，送出去的东西不会收回来。”大王握着我的手，想帮我把镯子带上，可我手上胖了些，早晨摘时也可费劲了，我拾趣地接过，自己一使劲戴上了。
    “这几日不是有意冷落你的，结南大水，筱汐和画影又请了不少人在鸣翠楼里做法超度，孤白日忙于处理政务，晚间又要与她们一同诵经渡亡子，你身子虚，怕你悲恸过度就没告诉你，不曾想竟会如此。”大王的语调如此温柔，一字一句娓娓道来，不仅没责难我自尽的事，反而先向我解释信中所提及的内容。
    “关于那一晚的事，孤喝得有些醉了，能回忆起的不多，只是听董阳说早上她出屋时正好被闻讯赶来的母后及众宫人看到，母后便以为发生了什么，觉得她再做宫人甚是不妥，孤不好拂了太后的意，才收她入了后宫。”
    没想到会是这样，我原以为大王因我未能诞下王嗣而弃我不顾，对我已全无情谊。没想到夜夜宿在鸣翠楼是这个原因，难怪大王的眼睛红红的，难怪这几日不见画影和叶姐姐来看我。
    “本来是担心你身体，想让你好生调养，没想到倒伤了你的心，还连累了柳儿。”
    施娘娘一脸羞涩，红着脸低头看着自己的伤脚。我心里又是一阵内疚，这些事我早些问大王就好了啊，偏偏自己拧着劲不说，还想不开要自尽。
    “施娘娘，多亏你舍身相救才保住我这条命，救命之恩长欢无以为报，若是日后娘娘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只管招呼一声，我必定舍命相助。”说完我就后悔了，人家是紫衣娘娘，在后宫里位分最高，父亲又是堂堂一国之相，怎会有事用得上我？就算有了难处，我又能帮得上什么？
    施娘娘安慰地笑着颔首，那笑容很暖，我看得呆了，她真是个美人啊，只可惜……
    “你以后多来陪陪柳儿就行，她不爱出门，整日里写字弹琴也闷得很。”
    我才看见墙上挂着很多字画，想来都是出自娘娘之手，我不懂鉴赏，但看上去字写得十分饱满苍劲，几幅画上的老松扎根于峭壁，显得很有风骨，丝毫看不出是出自纤弱的女子之手。原来娘娘不仅人美心善，还是个才女。
    送走大王后，两个宫人带了许多东西进来，尽是些我换洗的衣服，惯用的脂粉首饰，连我尚未读完的竹简都带来了。带得如此齐全，足够让我在这安心地待上一个月。一看就不是蔷薇琉璃自己收拾的，她俩和我一样，都是丢三落四的性子，要是肖月在……。想到肖月，我心情一下就不好了，现在想想，其实她并没做错什么。
    施娘娘又唤来一名叫羽的宫人，对她伸出了一根手指，宫人马上就明白了，施了礼就出去了。商……羽……，宫商角徵羽？我猜是按音律取的名字。
    我好奇起来，“施娘娘，刚刚是叫她去做什么？”
    “取……取晚膳。”
    真是有意思，一根手指是用膳，两根是喝水，再往后是什么？我没敢继续问，施娘娘每次讲话都显得很费力。
    “二二二……二是用用……用水，三是是是拿纸纸……笔，四四……四是拿拿……拿竹简，五……五是就就就……就寝。”施娘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累得气都喘不匀了。
    看了她平时的生活很简单，就是写写画画，难怪大王让我多陪陪她，确实日子过得太寂寞了。
    现在我俩一个坐不起来，一个左臂不能动，吃饭都得用人伺候，真是别扭极了。没想到梳洗睡觉时更难过，我躺着不能动，需要宫人替我擦洗身子，都是不相熟的，让她们照顾真是特别不适应。施娘娘更惨，背上有伤只能侧躺，稍稍一动脚和胳膊就疼。这一宿我俩不是动了腿就是碰了脚，哎呦哎呦地哼了一夜，谁都没睡好。
    就这么过了十几日，我觉得自己好多了，至少不小心动到腿时也没那么疼了。施姐姐背上的擦伤完全好了，脚也逐渐消肿，就是还是紫青着不能沾地，看上去还有些厉害。医女每天都来，看意思我们恢复得都还不错。
    她左手活动不便，无法写字作画，也不能弹琴，每天除了处理后宫的大小事务之外，我俩闲来无事就看书聊天或者下棋。施姐姐棋艺高超，十盘里我未必能胜她一盘，颇有点儿原来我与画影下棋的意思。她一直耐心教我，我也没别的事可琢磨，每天潜心研究，棋艺大有进步。
    跟施姐姐相熟后才发现，她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博古通今，对人对事总有不同的看法，实在让人佩服。名门闺秀就是与我这样的村里小丫头不一样。人家几岁就开始学字画习礼法，我却只会在河里摸些小鱼小虾。她对我童年时的游戏特别感兴趣，我也乐于给她讲，行动不便的日子这么难熬，大家能开心一点儿是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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