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月亮惨白幽亮,即便未到十五,仍是格外清亮,透过马车的窗缝漏了进来。
夏醴被乳母抱在怀里,她稍微动一动便会将引来乳母的一阵安抚。她知晓,乳母亦睡得不好。车外响起了围着马车一圈的脚步声,那是铮舒。
十多日前开始,他们便守在了此处——熏山,南越国中的一座偏僻之山,到最近的嗣城,要走上半日。山中住着他们一直找寻的巫族。
巫族人因着通达神灵的异禀,被追赶得东躲西藏,并不愿对他们施以援手,而南越国虽小却有自己的文字、语言、钱币,他们出门在外辗转多年,剩下的金玉已不多,语言文字皆不通不通,更是寸步难行。
铮舒就带着他们住在马车上,守在山下不肯离去。因着山中多蛇虫鼠蚁,铮舒便整夜不睡守在马车外面,夜里潮湿阴冷,他也不肯上车,只守着火堆,时而绕着马车转上一圈。白天里眯上那么一会儿便又要到山里去与巫族人交涉,到如今,他几乎未有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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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父亲遇刺重伤、不治身亡,到如今入殓安葬,萧乾几乎未有入眠。
书房门前的有棵梓树长得很高,他打量了那棵梓树一阵,进了父亲的书房去取那把“问鼎”,剑仍好好得放在架子上。他拿下来抽出剑身,繁复的藻纹间未有一点灰尘,两侧的剑刃锋利无比。
若是那日带了这把剑,父亲是否就能逃过一劫呢?萧乾自嘲地一笑,如今想这些有何用呢?他将剑插回剑鞘,拿着去了灵堂。
灵堂上父亲的棺椁还未盖上,萧氏子孙皆嗡嗡哭泣,母亲亦在一旁无声落泪。萧乾平静上前,将“问鼎”放在父亲身边。
里面躺着的人面色苍白而平静,唇依旧紧紧抿着,仿若到了此时,心上亦未放松半分。萧乾静静端详了父亲几眼,忽而坦然,是否如此他便能真正歇息,不再成日权衡算计?只是父亲的心愿——问鼎,终是未能实现。那么,如今这条路,便要由他来走。
萧乾挥挥手,示意盖上了父亲的棺盖。他本就早熟,如今更是一夜长大,十三岁的身体里,透出不与年龄相符的成熟冷静来。灵堂中的哭声霎时放大,变成了一片哀戚的恸哭,而他只是那么静静站着,看着父亲的脸消失在棺椁的最后一丝缝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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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醴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树下。
夕阳傍在山边,黄橙橙的像只柿子,射出甜丝丝的光来,照在河面粼粼的水波上,是细碎的跳跃的美丽。河上有一座木头小桥,横跨两岸的树干上,铺了排列的木板,能容得下两人并肩而行。桥连接着两边被踩得硬实发白的小道,这头通向夏醴身后的小屋,那头曲折延伸到山间。
那时,他们在熏山守了二十几日后,她终于病发。铮舒抱着她闯进族长家中,族长迫于武力,见夏醴的情形实在罕见,方施以援手。后铮舒渐渐能与当地人沟通明白,夏醴亦学会了些单词短句。巫族人皆灰眸,怕被外人认出,铮舒便充当他们的货郎,往返于熏山与嗣城之间,亦会将胡乱入山的人赶出去。巫族人这才慢慢接纳了他们,让他们在山下修了屋子,也让夏醴进他们的学堂。
只是将将安定下来,未过几个月,乳母便一病不起,很快去了世,如今已快满一年。
夏醴下了学,而铮舒去嗣城购置物品还未回来。空无一人的屋子却教她害怕,她便搬了凳子,坐在门外的树下,巴巴等着铮舒回来。
南越国的房屋与周国的不大相同,尤其这熏山巫族的房屋更是不同,因着大多依山而建,房屋底下由高高的木头支起,仿若吊在半空。坐卧用具都有高高的脚。
夏醴搬的这张凳子,是屋中最矮的,刚好适用于七岁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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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岁的萧乾,在父亲的书房前接受了王上的封爵,以及那套与旨意一同到来的玄衣纁裳。他选在此处受封,一来是为了表明,在这段君臣关系上,萧氏仍是掌控者,二来是想让父亲看着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在这条路上前行。
传旨的内侍离开后,跟随父亲的一干死忠进院参拜。萧乾看着地上跪成一片的人,年纪皆在他之上。
萧乾朗声唤道:“郑干。”
一中年男子答:“属下在。”
萧乾负手看了他几眼,不知在考量什么,眼里的锐利冰冷全不似个十三岁的少年。蒋干竟被他看得有些后背发凉。
突然,但听那少年稚嫩冰冷的声音道:“将他拿下!”
几名兵士前来,将要扣押郑干,他却突然起身跳出跪着的人群,拔出身上的软剑道:“黄口小儿,你凭何拿我?”
萧乾道:“你家后院的黄金,怕不是我萧氏给你的吧?”
郑干眼色微闪,道:“什么黄金?你不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萧乾冷笑道,“你勾结都襄,杀萧长禽,以为还能从我萧氏全身而退么?”随后面色一厉,冷冷地道出一个“杀”字。
兵士执兵器上前与郑干厮杀,那郑干武艺高强,杀死了两三个兵士,剩下的也都一时半会儿近不得他的身。
跪地的人群有些许的躁动,此时,忽见后方一人飞身而起,一剑刺穿了郑干的肩胛骨,将之钉在了墙上,极快极准极狠。
郑干犹自挣扎道:“我为你萧氏尽忠多年,你苛待于我却重用我对头,怪我么?”
萧乾拔出自己的血锋剑,径直走到郑干身前,刺中了他的心房。
郑干死死瞪住他,死不瞑目。
萧乾却毫不在意地拔剑,擦血,吩咐兵士道:“将郑干的家人抓起来……斩草除根。”
素白的绢帛染上殷红的鲜血,还带着点点腥味,少年的声音青涩冰冷,狠戾得如同修罗夺命的弯刀。
他一边擦拭手中剑,一边走近仍旧跪地的人群,朗声道:“我知晓你们乃跟随父亲多年的心腹,也正因你们是心腹,我更需你们的忠义。我今日有言在先,若日后你们如郑干一般,背叛我、背叛萧氏,不论天涯海角,我定教他家破人亡……反之,若是尽忠于萧氏,我自会保他一家无虞,锦衣玉食,权与利此生无尽。”
一人叩首道:“吾等誓死效忠萧氏。”随后众人纷纷叩首,异口同声跟着道:“吾等誓死效忠萧氏。”
萧乾道:“很好,望你们记住今日的每一句话。诸位与萧氏实乃一体,萧氏与诸位自己的未来,都在诸位手里,今后还望诸位与萧氏守望相助。”
众人答道:“属下铭记在心。”
萧乾挥袖让他们下去,只留下了大自己十岁的彧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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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在树下的夏醴,心思渐渐飘摇,不时绞着手指头,在心里跟自己说话:下一次抬头,会不会就看见阿舒了?
她只有他,她的等待便投入了整个身心,期盼也好,失望也好,均是整颗心全部在沉沉浮浮。
就这么抬头低头不知多少次,小路那头终于拐出一个人来。
他牵着一匹马,身着越人的服装,仍是有一种恰到好处的魁梧英挺。诚然那是的夏醴并不知何为魁梧何为英挺,但她一直知晓,阿舒是顶好看的男子。
她扬起被夕阳晒得发红的小脸,朝那个身影跑了过去。
铮舒在与她相距几步远处蹲下身来,张开双臂。夏醴便扑进了他怀里,那个满是皂角味道的胸膛,总会让她安心。
“阿舒,你终于回来了!”她半是欣喜半是委屈。
铮舒柔柔她扎着两个丸子的头发,“阿醴害怕了?”
“嗯。”她使劲点头,这样晚上才能粘着和他一起睡。
铮舒会意地一笑,起身牵起她的手朝家走,“今日先生都教了些什么?”夏醴一一说给他听。
晚饭是从嗣城带回来的,总是夏醴爱吃的,会教她欢喜得忘了所有等待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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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很黑,只有一扇高且小的窗户透进些光来,周围全是柴草杂物,萧乾被捆着手脚仍在这些柴草之间。他试着动了动,四肢僵硬酸痛,身上各处亦是被殴打的疼痛。
他昨天白日里被抓来后便一直关在此处,未进水米,还有那些人不时的一阵踢打。
他大概猜得出是谁的手笔,萧长折怂恿远在麟州的萧长典进都,里应外合除去自己,妄图坐收渔利,然则萧长典没那么傻,似乎并不急着杀了他。
萧乾明白,自继任大丞以来,萧氏内部一直不太平。他年纪轻,更不能显得唯唯诺诺软弱可欺,故而处理事物时格外狠戾些,触及了宗亲旁支的利益,更逼得他们急急出手,绑了他来。
纵使一切了然于胸,当萧长典推门进来时,他仍装作浑然不知,泪眼迷蒙地扑向萧长典,急切呼救:“叔父快救救侄儿!叔父快救救侄儿!”
萧长典初初对他的反应有些惊疑,而后又有些想通了的了然,毕竟只是个黄口小儿,想来那些事都是萧长禽留下来的人教他做的罢了。
他拍拍萧乾的背,“阿乾别怕啊,叔父这不是来救你了吗?只是……叔父救了你,你要拿什么来谢叔父呢?”
“叔父喜欢什么?阿乾都给叔父。”
萧长典一边慢慢给他松绑,一边慢慢引导,“阿乾可喜欢当这个大丞?”
萧乾竟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萧长典似乎以为他看破了自己的心思,舍不得那个位子,正欲说些什么糊弄,便听萧乾大声道:“我不喜欢,我一点都不喜欢。”
萧长典明显放下心来,问他道:“这是为何?”
“父亲便是因当这大丞被杀死的,我怕死,我不要做这大丞,可他们硬要让我做。”
“那叔父来做如何?”这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萧长典看着萧乾那懵懂干净的眼睛,又加上一句,“叔父来做大丞,护着阿乾如何?”
萧乾思考了一阵,加了句“还要护着娘亲和兄弟姊妹们。”
萧长典爽快的成交,急命人准备纸笔,让萧乾写让出族长及大丞之位的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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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一灯如豆,暖黄的火光时而跳跃,时而摇晃。夏醴握着毛笔,铮舒握着她的手。饭后铮舒要教她周国的文字诗书,笔下的字迂回缠绕,夏醴觉得那些字太复杂,不如南越的文字生动形象,但她喜欢铮舒握着她的手。
那带着薄茧的温暖掌心填补着她所有亲情的缺失。
铮舒握着她的手写了几个字便放开,让她自己照着写,自己则去门外的河边浣洗衣物,因着白日里他还要到熏山送货或是到周边转转,没有多的工夫。
夏醴偶尔回头看向门外,山里的月光别样明亮,毫不吝惜地洒在河滩上,洒在那个浣衣男人的背上。彼时的夏醴并不懂得心疼与心酸,却会快快地写完字,提着桌上的小灯到河边去。
铮舒总会在她未到时察觉,而后回头笑问:“写完了?”
“嗯。”夏醴点头走近,脱了鞋子想要下河帮着洗衣裳,却被铮舒一把抱起。他接过她手中的灯放在一边,坐到石头上,把她放在自己膝上,一边穿好她的鞋袜,一边佯怒道:“河水凉,你若是下去着了凉,加重了病情如何是好?”
夏醴只能扁扁嘴,乖乖走到一边蹲着看他洗衣服。
这时铮舒大半会提起他的师弟衍,他们从前在山上如何洗衣练功,如何闯祸挨罚。夏醴渐渐忘了帮不上忙的灰心,却记住了那个名字,“衍”,那是阿舒很重要的人。
盛夏时节,茂密的林木中会有绿莹莹的萤火虫,夏醴便会被那些活泼的萤火虫吸引了注意力,直至铮舒洗完衣服,拉她依依不舍地回家。
而后,她便会闹着要与铮舒一起睡,他每每开始都不同意,夏醴便扯着他的衣袖不依不挠,“就让阿醴和你一起睡吧,乳母走了,阿醴好怕。”每当此时,铮舒便会无奈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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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我放你走。快!快!给他备马。”
萧长典极度配合,毫不犹豫地答应萧乾的条件。因着萧乾如今全然不是一副吓坏的小儿模样,他站在萧长典身后,左手掐着他的下颚向上抬起,右手握着短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他身量不及萧长典高,那样扣着他的头,使得他有些后仰。
剑刃上已沾染了血痕,萧乾眼中露出的凶狠,让人几乎忘记他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
马很快备好,萧乾挟持着萧长典退到门外,萧长典的人亦小心跟了过来。
想要离开,便不可能再挟着萧长典。他斜对着马匹,眼角余光计算着怎样快速跨上马背离去。不过瞬息他便计划好,脚要落到哪一处,手要掌牢哪一边。
他稍稍放开些,任萧长典挣了开去,意欲身上马,却听得几声破风呼啸,几支羽箭射了过来。他挡开一支,却未避过随之而来的另一支,右手手腕几乎被半支箭穿过,握着的短剑便落了地。
萧长典趁机上前,将他一脚踢飞撞到一丈开外的树干上滚落下来。
萧乾勉强撑起上半身靠在树干上,咳了几声,有些断断续续道:“叔父……乾若是死在此处,您说……谁会得利呢?”
萧长典拾起地上的短剑慢慢向他走过来,“依你看呢?”
“这次起事是折叔父与您合作,您除去我,他除去萧府后院,侄儿说得可对?”萧乾一面将右腕上摔折的箭尾折掉,一面道,仿若手腕上牵扯着的疼痛丝毫没有影响。
萧长典在离他三四步远处停下,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
萧乾知晓自己猜对了,便继续道:“只怕如今他正在都城内装模作样地四处找我。我若死在了您手里,到时他再站出来冠冕堂皇地声讨您。您成了欺负孤儿寡母的不悌之人,他成了庇护嫂侄的大义之人,您说这族长大丞之位落到谁手中呢?”
萧长典目光微闪,明显心中正一番思考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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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你已是大姑娘了,男女有别,回自己屋里睡!”铮舒心中丝毫未行思量,斩钉截铁地给出这么个答案。
夏醴委屈又疑惑,怎么会是大姑娘呢,自己明明才七岁呀!她看见自己抓住铮舒衣袖的手,那双手却不是七岁的模样。她急忙看看自己身上、腿脚,确实都不是七岁的形状,再抬头看铮舒,自己竟已长及他肋下的高度。
铮舒眼里的是夏醴看得懂的不容置疑,她只得扁扁嘴,推门进了自己的屋子。
屋中竟有个人,她本在缝着什么,见夏醴进来,一面收了那东西,一面道:“阿醴,时候不早了,咱们早些睡罢。”
夏醴“嗯”了一声,帮着一起铺好床铺。那人偶尔转头对她一笑,略黑的脸上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那是菁阑,她十一岁那年,铮舒从嗣城人贩手里救下的菁阑。夏醴也想笑,却发现嘴角僵着牵扯不动,只能就那么掀开被子睡了。菁阑也躺了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菁阑不过大她三岁,却总是像母亲般照顾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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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乾想起了母亲,却又马上拉回了思绪,让他对母亲的坚强从容有信心。他紧握着还插着半支箭的右腕,血仍是从指缝间渗出来,有的顺着他的左臂流进了袖管,有的滴在他白色的下裳上。
似乎过了很久,但其实不过短短几个瞬息,他额头上的汗积成汗滴,落进他皱起的浓黑眉毛中。
萧长典冷冷一笑,走到他面前蹲下,将短剑送到他颈边,“留着你谁知晓又会耍甚花样,先除了你再去对付萧长折便是。”
听他如此说,萧乾反而舒展了眉头,亦笑了起来,“是么?叔父可知晓如何对付折叔父?侄儿倒是有听说了折叔父要如何对付你来着……”
萧长典看着他从容嘲讽的面容,心中有了些许动摇,正要听他说清楚,便觉握剑的右臂下一记尖锐的刺痛,竟是萧乾拔出了右腕上的断箭,刺中了他。
萧乾刺萧长典的同时,身子向树干侧后方仰躺,脖子错过剑刃时,在上面擦出一条细细的血痕来。而后,未及萧长典有所反应,萧乾便抬腿架在他肩上,一翻转整个人压在他的右臂上,夺了那柄短剑,而后退后压在他后背上。
萧长典的人见此情形,急忙要冲上来,却见萧乾左手举起那把短剑,背对着他们,大喝一声,“退回去!”而后将剑尖抵住了萧长典的心房后方。
众人停住了脚步。
萧乾转到萧长典头部上方,左膝半跪在他右肩上,伏下身子,下巴垫在握着短剑的左手上,再次道:“退回门里去。”
他说话时,下巴撞到虎口上,已将短剑送入萧长典背部半寸。萧长典大喊起来,“听他的!都退回去!”
众人照做,萧长典讨好道:“阿乾,你手下留情,叔父这次真的送你走,可好?”
萧乾伏得更低,几乎趴在他背上,在他耳畔道:“叔父恕罪,侄子也怕您再耍花样。”
说罢,他抬起上半身,将所有力量压在扑在左手上,“刺啦”一声短剑穿过萧长典的身体,插入了泥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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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越国的泥土潮湿而松软,秋日里也不像周国那么干燥。一只裂开的豆荚掉下来砸到夏醴头上,而后落到泥土上。
收好衣裳出来的菁阑,刚好看到夏醴捡起那只豆荚查看。一卷写满字的羊皮卷摊在腿上,上面躺着两片荚衣并几颗艳红如血的豆子,夏醴的掌心也盛着几颗,正仔细端详着。
“那是海红豆,又称相思子。”菁阑走到她面前蹲下道。
“相思子?”
“恩。这相思子还有一个凄美的传说呢,”她坐到夏醴身旁的地上,继续道,“相传很久以前有一对夫妻,丈夫征兵去打仗了,妻子就日日站在村口的山上眺望。战争旷日持久,妻子日夜思念丈夫,哭出的血泪落到泥土里长出了相思树,结出了相思子。”
“战争真是害人,那丈夫后来回家了吗?”
“后来……阿舒回来了!”
夏醴抬头果然见铮舒已在桥的那头,牵着马走过来,而菁阑已从这头跑了过去。她放下羊皮卷和海红豆过去时,菁阑已经接过铮舒手里的马缰,和他一起走过了那座小桥。
铮舒在桥头对她一笑,左手向着屋门轻轻一抬,让她朝屋走。夏醴便乖乖转身,走在他们前边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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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屋子消失在林木掩映中,萧乾没有回头看,只是全力驾马向前,尽管已在马背上伏得最低,右肩下仍是中了一箭。他左手握着马缰始终不便,身上也渐渐失了力气,便蓄了最后一股力跳下马,滚入路旁的草丛之中。
马儿继续往前跑,后面的追兵并未发现。
萧乾虽有所注意,但仍是使得右肩的箭伤深了几分。待追兵走远他便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山下走,几次跌倒又站起重新往前,好在肩下的伤未再如何加深。
林间斜斜射进清晰地光束,那是据说象征希望的朝阳。萧乾并未从中受到任何类似鼓舞与激励的东西,仍是尽力向前走,在跨出林子的一刻终于力竭地扑倒在了路上。
耳边辚辚马车声渐大,他抬头望去,只见一黑衣男子走了过来,停在两步远处打量自己。随后,又跟过来一个小童,小巧整洁的发髻,纤尘不染的白衣,与满身血污的自己如同云泥。
场景一转,置身于泗都郊外的茶肆。覃伯还在,那小童长高不少,仍是一副俗世之外的模样。他们当初救了他,他自然记得他们的模样,只是他们却似乎并未认出他就是当初那个满脸血污的少年。
这次萧乾却觉出那小童身上藏着古怪,那副模样,分明不似商贾,却为何在泗都与外界间往来,稍一打探,那黑衣男子就一副戒备模样。
萧乾将自己的疑惑告知了覃伯,覃伯告诉他,有疑心的地方都不应放过,教他派人去查,几年后方查出“他”乃司马夏邑之女,远赴他乡治病。他方知晓,原来她不是他想象中的逍遥自在,同他一样,也在尘世浮沉之中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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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入梦,往事纷至。这样一个夜晚,他们各自辗转,各自惊醒,各有情绪,喜乐与悲苦,笃定与迷惘,终究只能各自感受,各自平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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