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命魂》5、孩子

    极北之地阳光不及,夜空中的繁星便显得格外清晰,或恒久不灭,或闪烁不定。
    华湮抱着扶桑坐在崖顶的一块大石旁,他的右臂枕在她头下。大石挡去了强劲的海风,她的脸朝着夜空,便也染上了这夜空的安谧。
    天边忽现一点亮光,渐渐成团,外围为淡淡的蓝色。
    华湮猜测,或许这就是星光之舞。
    那光亮漫延开来,而后一条条朝着他头顶延伸,瞬息万变,如同凤凰之尾,飘摇绚丽,梦幻得不似真实。
    “真美。”扶桑醒来,光亮落入她眼中,熠熠生辉。
    华湮探上她的额头查看,确定是全恢复了。
    扶桑拉开他的手,起身走到崖边,将整幅天空纳入眼帘。
    “阿湮,你看,多美!”她声音轻轻,伸手隔空触碰。
    华湮亦起身向前,在距她两步远处停下。
    海风将二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扶桑回头朝他微笑,抱紧自己抚了抚双臂,“真冷啊!阿湮,我们回家罢。”
    家么?华湮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个字眼亦能落到自己头上。
    他与弱姻化于星辰,生于云渊,三百万年前被癸阳带回九天,直至今日,他所留心不过一个妹妹,一个东君,从未想过一个“家”字。
    他还她姻缘,与她成婚,今日方明白,他给了她一个家,原来也是给了自己一个家。
    只是,即便认为他是妖,她亦不闻不问不在乎么?
    “阿湮,我们回家!”那双为他裁衣做饭的素手环上了他的腰,那张小小的脸埋在他未受伤的胸前,“我困了,想睡会儿,我醒来就要看到阿明,你要好自为之!”
    这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竟带了撒娇的意味。
    是怕知晓真相,所以掩耳盗铃不问?是怕他难以解释,所以闭上双眼不看?
    他将她打横抱起,踏上玄云。
    “我不是妖。”淡淡说出这句,并未感到怀里的人有何反应。
    良久,胸前传来闷闷的声音,“我当日信了你,嫁了你,便会一世都信你。”华湮心中方似大石落地,豁然开朗。
    回到巫山,是又一日的夜晚。
    两人静卧榻上,都未入眠。只不过,华湮呼吸一向清浅,便与睡着了别无二致。
    身侧的人动了动,似乎撑起了身子。
    华湮并未动作,未几便感到衣襟被轻轻掀开,左胸前的伤口处扫过轻轻的吹拂,而后肩上印上湿润的一吻。
    她呼吸里压抑着哽咽,华湮听得清晰,不自觉地皱了眉头。
    五年间的种种浮现心头,华湮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受。
    她凡事皆为他想,他的需要与否她都先于他感知,周到细致;她在乎他的感受,他的喜恶习惯她都了如指掌,一心只愿他喜乐,将自己的感受缩小隐匿。
    这伤与他那不能说明的来由一同变得敏感,因而如今,连对他受伤的心疼,她都要小心隐藏。
    华湮奇异于她将他的感受凌驾于自己的感受之上,奇异于她毫不犹豫地站在他的一边,去说服、蒙蔽她自己,奇异于自己因她所做的一切所生出的奇异的感受。他放缓本就清浅的呼吸,将那阵奇异压下,由着她为他掩好衣襟,而后渐渐入睡。
    经夏入秋,天气尚残留炎热。
    扶桑整日恹恹的,一整个夏季的下午都昏睡过来的。
    华湮本以为她魂魄初愈,需得好好养精神元气,但近来一直没有好转,且昏睡时辰愈加多了起来,食物用得多了,但身子却更加清瘦了。
    华湮这才觉出不对,趁她入睡时查看。
    扶桑腹中竟孕有一女胎!
    他们一人一神,断不会有子嗣的。
    华湮仔细探看,那女胎大头占身体的一半,蜷着的四肢上手指和脚趾已完全分开,一根脐带将她与扶桑相连,不停地吸收着扶桑的血肉。
    他想起了那聚灵果,逼入扶桑体内之前,他往内输了些灵力。
    那果子聚了他的灵力,吸了她的血肉,化为了一个女胎!且那女胎仍不停吸噬扶桑的血肉。照此下去,孩子未出生,扶桑先被消耗殆尽了。
    华湮立即腾玄云赶往东极之地,与癸阳商量此事。奈何天神与凡人结合乃创世以来头一遭,癸阳亦不知如何周全,只拔了一株落胎的草药与华湮。
    带着药草回家,适逢扶桑醒转,正静静看着窗外,窝在榻上似一直乖顺的小猫。
    “阿桑。”华湮走过去坐于榻边,揽她靠在自己胸前。
    扶桑仰面看他,“回来了?”
    华湮未言语。
    扶桑并不在意,拿过他手里的药草在鼻间嗅了嗅,“这是什么?”
    华湮未答她,问道:“阿桑,你腹中有了孩子,你可知晓?”
    胸前的人身子一僵,而后点了点头。
    “你的身子因此会越来越坏,你可知晓?”
    “隐约知晓的。”
    “未及孩子出生,你便可能先丧命,你可知晓?”
    听出他话语间益盛的怒气,扶桑翻身跪坐面对他,“阿湮,你有办法保全这个孩子的,对么?”
    说了这么多,她不顾惜自己,反倒想要保全孩子?
    “阿湮,当日你说敬我护我,一生不离,这五年间你全然做到了,我也相信你会做到我离世那一日。你不要事事都只为我想好不好?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是你我的骨血,即便来生再遇不见你,我们之间至少曾有过这个联系。你和我一起保全她好么?像护着我一般护着她好么?”
    说话间,扶桑拉着他的手抚上小腹,似乎想让他感受那个生命的存在。
    事事为她?她何尝不是事事为他?他不过本着偿还之心做应做之事,而她的付出来得毫无缘由,因而教他想要对她更好,却发现竟无从下手,因而常常烦躁。
    现下这烦躁便让他觉出她话里有什么,却最终未理出、未抓住。
    敬她护她,他便该遵从她的意愿,但这一次华湮却分外不情愿。
    他握住她的手,问道:“即便会失去我,你也要将孩子生下来么?”
    他期盼她怕失去他,因而放弃孩子,却不知究其缘由,是他自己在害怕失去。
    然而她给出的答案终究是他不想要的,一个轻轻淡淡的“嗯”激出他胸中千层怒浪。
    但他本就是愈愤怒愈镇定的,朱唇勾出一抹释然的笑,手抚上她苍白的脸颊,声音甚至混杂几许温柔,“好,好,便如你所愿!”
    只是当时的他并不知晓,自己一句妄图快刀斩乱麻的“如你所愿”,会牵扯出后来的诸多纠缠。
    ------题外话------
    今天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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