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帝曹操传》第十章(上) 郗鸿豫三难名士

    ——熹平四年(公元175年)三月——洛阳
    勾心斗角的熹平三年终于因臧旻扬州的捷报而平安度过,终究没有暴发大的波动。这使那些期盼和惧怕一场风波的人都暂时松了口气,静下心来盘算着以后的日子。
    王甫经过一番周折终于把私移的官银填补齐了,他长出一口气不再费心思算计桥玄他们了,因为他渐渐意识到长期以来威胁他的主要敌人不在宫外而在宫内。曹节已经不再是那个与他交心过命的好朋友了,张让和赵忠也不再是对他言听计从的小黄门了,蹇硕不论何时不论地都在传扬他的种种不是,吕强更是磨刀霍霍地紧盯着他。王甫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恐惧:怕宋皇后发难、怕曹节反目、怕桥玄弹劾、怕曹嵩暗算、怕吕强进言、怕段熲背叛……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他的恶事做的太多了,隐约感到报应已经不远啦!他不再干预什么政务、不再接受任何钱财、不再尝试与曹嵩恢复关系、不再给儿子王吉写信,甚至他连他的心腹朱瑀、淳于登都不见面了。他现在只想一心巴结皇上——毕竟皇上是他与窦氏父女共同扶立起来的,他也只能把自己生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年轻君王的身上。
    曹节依旧每天与张让、赵忠操纵着他们的宦官圈子。令他们料想不到的是这个圈子已经壮大到了失控的状态。宋典、郭胜、高望、段珪、毕岚、韩悝、孙璋、夏恽、张恭……这个圈子就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现在已经包围了皇帝、太后和皇后。曹节已经有点儿骑虎难下了,他终归没有决心与王甫决裂,因为他们两人间的恩怨这辈子无论如何是撕虏不清的。有时曹节甚至在想,只要王甫不连累他掉脑袋保,持现状也未尝不是好的选择。真正热衷于搬到王甫的其实是宋典、高望他们那些年轻的,因为老人不去新人就没有出头之日,所以他们终日在曹节面前搬弄是非,事到如今曹节只好不冷不热地劝慰他们了。他心里清楚,自己年轻时何尝不是这样整天跟在侯览**后面转的,与其说这些小崽子们希望王甫倒霉,还不如说他们盼着他和王甫痛咬一场同下地狱。然后就是他们吮痔献媚的竞赛了。
    蹇硕早已忘却了曹操杀他叔父而带来的耻辱,虽然曹操并没被调出京师。他的日子永远过得那么单一,保卫皇帝似乎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对于不争权不争宠而权宠自缠于身的他来说,张让那些人为争皇上一句好话而使尽浑身解数的行为令他不能理解,他也根本不想理解。保卫皇上就是一切,不管皇上是对是错是明是昏。对于蹇硕来说,闲下来时与那些羽林侍卫们说说笑话聊聊趣事已经是很好的消遣。
    吕强却是忧心忡忡的。这几个月来他努力搜集众宦官的罪证,力图弹劾王甫、曹节、张让、赵忠,可换来的结果却是皇帝刘宏一句漫不经心的答复:“朕本藩王,自幼入宫皆赖众宦官养育。张让就是朕的父亲,赵忠就是朕的母亲,就算他们有什么过失又何必苛求呢?你不也是宦官吗?你不也很得朕的信任吗?”吕强被噎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接着越来越多宦官的不法行为暴露在他眼前,按下葫芦起来瓢,他开始忙不过来了。他完全陷入了孤立的境地,虽说皇上信任他,但其他宦官注视他的目光就像注视一个异类,彷佛不法的不是他们而只是吕强一个人。吕强开始尽可能地搜集群臣的奏章,没日没夜地阅览百官的文章,希望能从中寻找到大汉的希望。
    桥玄在正式担任尚书令以后暂停了对付王甫的步伐。他有些摸不清宫中朝中的局势,前不久段熲被罢免了太尉之职;可紧跟着主张限制宦官的司空唐珍也被撤职,换上了王甫的另一死党许训。三公的立场不同、步调不一是麻烦的问题,形成的结果就是大多数政务的处理都压在了桥玄这个尚书令一人身上。扬州战死的安抚、西北羌人的余党还有时不时的天灾忙得他连吃饭睡觉的工夫都没有,就更别说和徒弟们聊天了。但桥玄没有忘记他的夙愿,只不过一切尚需等待,等待皇上与太后的明确表态,等待时局的明朗化,现在要是一击不中以后就再无机会了。陈球、刘郃、阳球这些人都要以他为首,他必须慎之又慎。
    蔡邕却有点儿坐不住了。原本是他在劝桥玄积蓄实力的,可如今他自己倒先看不下去了。自从去了李巡、丁肃一干老宦官走后,宫里的风气越来越差,宵小奸佞群魔乱舞,越发没个体统了。每天都会有一些不堪入耳的丑闻传到东观,看来这些阉人是变着法儿把皇上往歪道上引。蔡邕强耐着性子校完了《六经》忙张罗匠人在太学镌刻石碑;他盘算着忙完这一阵子就要润色一篇惊世骇俗的文章去谏皇上。
    许相也坐不住了,他觉得自己不能再“不开口”了。长期以来沉默不言是他的招牌也是别人称赞他的优点,但前提条件是他父亲许训与王甫之间保持不言而喻的默契。可如今“不开口”已经成了他停滞不前的桎喾了!老父许训七十多岁已经不再具备思考政局分析动向的能力,王甫这条船已是千穿百孔早晚要沉,可他老人家还坐在船上怡然自得,这不是老糊涂了嘛!许相觉得自己该开口了,现在要不赶紧转移到曹节、张让他们那条新船上去,将来一定会陪着王甫一起沉下去。于是他一改往日的作风跟着“笑面虎”樊陵满处转悠开了。
    段熲并没有许训那么老,但他比许训更糊涂。如果留在战场上他仍会是最出色的将军,但这样的人卷入权力斗争的中心自然不会头脑清醒。在前线时有田晏、夏育替他分析政局出谋划策,如今他没了这些人的帮助已经沦为了王甫的一条狗。不过他倒是对失去太尉一职不甚在乎,他觉得有一天他还会官复原职的。在段熲看来,群臣的回避是因为妒忌他官儿大,曹嵩的绝交是因为没给足他好处,王甫的一时疏远是为了避嫌——总之形势一片大好!
    曹嵩此刻算是悟透世态炎凉了,为了儿子能留任京师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现如今他是众人注目的焦点,一举一动连带着樊陵、许相一干人等的动向,他既不能找王甫也不好求曹节,这会儿才意识到崔烈、堂谿典这些相交如水者的可贵。不过令他欣慰的是他因为感到儿子似乎比他更有人缘,桥玄视其为忘年交、阳球对这个属下很关照、吕强在皇上面前褒奖过孟德执法公正、就连蔡邕都似乎与这小子有些往来,而这些人是绝不会买他这个当老子的账的。曹嵩明白只要自己紧捏着两头儿的短处不偏不向也不交桥玄,早晚会有人沉不住气主动来拉他。至于孟德,曹嵩索性叫他另置府地放手干自己的事,儿子要走“违背门风”、“离经叛道”的路,那就由他去吧!
    执金吾宋酆远不及曹嵩那么胸有成竹,他是战战兢兢度过这一冬的。他已年过半百,或见或闻过邓、阎、窦、梁这些外戚家族的专横和威风,可轮到他自己当国丈时却一点儿也挺硬不起来。女儿宋后不得宠已经是天下皆知的了,现在张让又物色了一个姓何的采女勾搭皇上,听说是个屠户家的闺女。屠户既然懂得杀猪屠狗,自然也晓得杀人,女儿的性命可怎么办呢?王甫还藏着一肚子祸心冷眼瞧着呢!因为整日担心害怕,宋酆一直提不起精神,就连每月巡宫三次的差事都办得小心翼翼。在他看来自己这个“手持金乌”的体面官当的还没有名噪京师的曹家小子体面呢!
    孟德却没心思考虑父亲和那些文武大臣们理不清的纠葛,他现在只专心想一件事——怎样敲开许劭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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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劭的家乡在汝南郡的平舆县,在洛阳时他实际上是住在兄长许虔的家里,但现在他已一副主人的样子。东汉时的评议之风实起于贾彪、郭泰二人。贾彪字伟节、郭泰字林宗,他们是太学生的领袖,与陈蕃、李膺闲时评论朝廷褒贬人物。原来只是无事的闲谈,但因品评准确一针见血而名声鹊起。后来贾彪死于党锢之祸,郭泰闭门不出,评议的领袖就落到了许劭的头上。
    许劭及他的堂兄许靖不肯出来做官,在平舆的清河桥招集士人大搞清议,因为总是在每月的初一命题清议,所以被人称为“汝南月旦评”。“月旦评”评论乡党,褒贬时政,不虚美、不隐恶、不中伤、不粉饰,公然辩人之好坏、分忠奸善恶,或在朝或在野,都在品评之列。评后多得验证,众人皆服。后来“月旦评”的影响越来越大,无论是谁,一经品题,身价百倍,世俗流传,一时引得四方人士慕名而来,皆以领二许一字之评以为荣。尤其许劭的名气家喻户晓,被人与郭泰合称为“许郭”,晚生后辈反排在了太学名士的前面。
    可是不知什么缘故,许氏兄弟突然闹起了矛盾,许劭一气之下抛下许靖来洛阳寻许虔。其实他本无意为官,只是想离开堂兄和乡人过一段平静的日子,可他这么大的名气清静岂是容易得的?不知什么人走漏了消息,许劭到洛阳的传闻不胫而走,许虔的府门前顷刻间宾客如云,当官的、为宦的、念书的、作文的、沾亲的、带故的、慕名的、有求的都快挤烂大门了。
    纵然这些人堵着大门不肯走,可真正能见到许劭的却仅仅是少数。孔融和边让是他们当中最幸运的。孔融字文举,鲁国人,是孔子的二十世孙,七世祖孔霸是汉元帝的帝师,父亲孔宙是泰山都尉,他是名副其实的名门望族圣人之后。边让字文休,陈留郡人,和孔融一样才二十出头,但名声并不次于那个圣人之后。他以一篇辞藻华美的《章华赋》享誉文坛,知名度直追边韶和蔡邕,他们两人本就是好友,得知许劭到京赶忙联袂而来求见,一见面就受到了礼遇,如今已成为许府最受尊敬和欢迎的客人。
    这一日孔融、边让同往日一样挤过府门外拥挤的车马来见许劭,许劭也同往日一样在客堂上边与兄长对弈等候他们的到来。
    “子将兄,有什么新鲜事儿吗?”孔融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问。
    “新鲜事儿?”许劭放下手中的棋子,“我不过是个汝南的村夫,从家乡来到这儿满眼都是新鲜事儿!大白天贼人可以闯入三公府邸劫持人质,宦官的弟弟可以强抢**逼出人命,不知羞耻的老佞臣能当上司空,这些还不够新鲜吗?我原本是来这儿散心躲乱的,可不晓得谁多嘴,满市井嚷嚷……现在你们出去瞧瞧外面那些人,我来了小半年连门都不敢出,我看这比什么都新鲜!”
    “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看看那儿……”许虔见兄弟不说话,指了指墙角说。孔融、边让一看原来那里放着两个大木箱子。
    “那是什么?”孔融问道。
    “礼……今儿一早许相送来的。”许劭气乎乎地说。
    “就是您那个‘不开口’的族兄?”边让笑了。“‘不开口’怎么开口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来了,前两次全是为了引荐曹嵩的儿子——就是棒杀蹇图的那个小子。被我狠狠羞辱了一顿,没想到这才几天他恬着脸又来了,说他老爹许训当司空,要招我为掾属。见鬼去吧!他们爷俩不要脸还要拉着我跟着挨骂不成?我们许家怎么出了这么一对活宝呀?”许劭边念叨边气愤地来回踱着步子,“厚颜无耻,昏聩至极……对啦!他还拉来一个人,叫……叫什么我记不清了,反正一脸谄笑也是憨皮赖脸的主儿,恭维话说了一大车,臭不可闻!还给我送来这两箱东西,我说不要,他们扔下东西就走,真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
    “那一定是樊陵。樊陵与许相,‘笑面虎’与‘不开口’,这两个形影不离嘛!”孔融想象着这对活宝搭档憨皮赖脸在许劭跟前恭维献媚的样子,一捂嘴差点儿笑出声来。
    “你还笑!”
    “不好笑吗?他们俩我见得多了,你再琢磨琢磨他们俩那一举一动的样子……那劲头……”
    许劭听孔融这么一念叨回忆了刚才的情景也不禁抿着嘴乐了,伸出一指,指着孔融:“你呀……哈哈哈……”
    边让和许虔也笑了,把下了一半的残局收拾好。
    “笑了吧!其实你又何必生气呢!外面那些人都是千里迢迢冲着你来的,有些品行不错的可以见见,就是平常图个乐也成呀!比如那个曹孟德,当官不避权贵安律执法和他父亲迥然不同,像这样的人你见见又何妨?”孔融见他笑了趁热打铁地说。
    “不好!”边让却插了嘴,“这个曹操也不是个好东西!我朋友桓邵和他是谯县同乡,当初曹操为争一个歌伎竟打死桓府的管家,完事还找个乡巴佬替他顶罪,后来他又买通王甫的儿子王吉销案。这样的事儿都做得出来,可见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正经不正经我都不见!”许劭把脸一沉,“我本来就不是来这儿搞清议的,我是来这儿找清静的。再说他是许相荐来的,我偏不见他!”
    “好了!见不见是你自己的事儿……大伙还是要吃饭的!我去安排一下”说着许虔起身走了出去。
    边让见案头堆了一摞来拜谒者的名刺,便随手拿起来摆弄着说:“子将兄,既然你不肯见他们那就让我替你评议一下如何?不认识的就算了,我来说几个大伙都认识的。”
    “好啊!你试试看,图个乐嘛!”孔融倒是很赞同。
    边让看见紧上面的就是鲍鸿的名刺,笑了笑说:“没想到第一个就是鲍家老大,这是个好武出了名的,肚子里却没什么学识。我得想想该怎么评……粗野武士,鲍家大郎!”
    “这样的评法?”许劭一愣,“你说得也对。鲍鸿是个地道的武夫,除了骑马射箭别的一概不问,听说连起码的人情事理都不晓。不过要是他兄弟鲍信来了我就得见见了。”
    “不错。鲍信不但武艺出众,而且待人慷慨侠义。要是评他只需要改三个字——粗犷侠士,鲍家二郎。”
    “侠士不假,未必粗犷。”孔融摇摇头,“我父亲早就知道他,别看他好武肚子里的学识也不小啊!”他父亲孔宙是泰山都尉,鲍信就是泰山郡人,自然比边让知道得多。
    “较什么真儿以呀!我说着玩嘛……”边让又寻了一张名刺,“这个……文举,恐怕你要见谅了!
    “哦?怎么了?”
    边让举起名刺道:“此人乃孔公绪。”孔公绪本名孔伷,而孔融的父亲也叫孔宙,所以他先道歉。
    “同名同姓多的是,不相碍的,你但说无妨。”孔融没在意。
    边让想了想道:“可以说……嘘枯吹生,陈留孔生。”
    “这个好!孔公绪书念得不少,可就是写不出好文章来,只好高谈阔论,练就一张好嘴。嘘枯吹生很恰当!”许劭连连点头。
    “还有他?”边让举着一张名刺笑了。
    “谁呀?”
    “袁术!”边让脑海浬呈现出那个面黄肌瘦的面孔,“这个简单多了——冢中枯骨,袁氏公路!”
    “哈哈……亏你想得出来。”孔融也笑弯了腰,“袁公路也是,光看脸也能定性!”
    “快别说了,像你这样评,以后就没人敢来找我了。”许劭也捋着胡子笑了。
    “您要是没人找不正好清静嘛!”边让说着将手里的名刺倒换着看,“许攸?不认识,好像是桥玄的门生,和袁绍走得很近……崔钧?是崔烈的儿子吧……韩约?西北来的,不认识……臧洪!是臧旻的儿子,新进太学的童子郎,听说很聪明……郭图?颍川的郭公则吧,据说这人犟得像牛……李厉、来敏、金尚,后面的都不熟悉了。”
    “行啦!别说了,给我解了不少闷。过几天我就要回汝南了,你们以后……”
    “等等!”边让打断了许劭的话,“这个人你应该见见。山阳郗虑,他是郑康成的门生,学识过人且不论,听说他长相奇特素来喜怒不形于色。”
    “唔?大儒郑玄的弟子,我没注意到。”许劭接过名刺仔细看了看,“郗虑,郗鸿豫,好像听说过。既然文休说了,今天也高兴,咱们见见他。”说着就招呼家人去请。
    孔融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想阻拦,但也不好驳边让的面子,可心里对这个郗虑却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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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多久这个大儒门生就被请了进来,原来他自一早递了名刺就没离开,他坐在车里翻着一卷书静候。
    许劭三人一见此人便明白所传不虚。郗虑个头不高,大约三十岁的样子,一身绛紫色深服,笼发包巾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长相很特殊:惨白的面庞,稀疏的眉毛,口鼻端正,三绺胡须又细又长,可是一双大眼睛透着的却是木讷无神的光芒。这张脸分明就是麻木的代名词!
    “郗兄快请坐,久闻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许劭看了这张脸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说到。
    “谢座!”郗虑庄重地一揖坐了下来却不再言语了。
    ……
    许劭顿了一阵:这是怎么了?递帖子来见我不是求风谣评议的吗?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他在想什么?一点儿表情都没有,真是个怪人!
    边让见许劭一脸尴尬,连忙打圆场:“郗兄,尊师身体可好?”
    “老师身体康健精神矍铄,劳您挂念。”郗虑的回答不冷不热声音沉闷得令人压抑。
    又冷场了。
    许劭实在有点儿腻歪他了,低头整理着衣衫说:“郗兄远道而来有事吗?”
    孔融已听出了他话里的逐客之意心中暗笑,这时却见郗虑不紧不慢开了口:“在下听闻许兄到此特意来看望。久闻您在汝南广交友人,其中有一位李逵兄,他近来可好?”
    三人听罢大惊失色:李逵原先因待人直爽与许劭交好,后来却干下不少欺压良民的恶事,许劭已与其绝交。世人皆称许子将能识人,可错交李逵是一个极大的失误。谁想这个郗虑一张口便捅许劭的伤疤。
    许劭一脸不自在,又不好解释什么,含糊遮羞道:“还好……很久没和他见面了……应该……”
    郗虑一双死鱼眼瞅着他又问:“听闻令兄许文休磨粮时扭伤,您近日可曾去探望过?”
    许劭眼前一黑:他与堂兄许靖因感情不和这几年闹得很僵,许靖因为贫困经常要靠给人磨粮来维持生计。这又是许劭的一大短处,郗虑竟毫不客气地又挑了出来,这可就是故意的了!
    “这个……”许劭头上已经见了汗。
    “许兄原来不知,”郗虑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那您一定是因为令叔升任司空而来道贺的吧?”他又拿许训的事来刺激许劭。
    “你?!”许劭真是如坐针毡,“好!好!我许劭行为不端妄叫郗兄挂念了……我还有事就此先别过了。”说着站起一躬把袖一甩奔后堂去了。
    孔融早就看得恼火,见许劭被气走了恶狠狠地说:“郗鸿豫!你太失礼了吧!”
    “关问许兄亲友何言失礼?”郗虑毫不在意。
    “你一见人面就捅人伤疤、揭人短处、冷言讥讽还不算失礼?”
    “不知者不怪,我怎么知道许子将的短处?”
    “不知道?你不知道的多了!”孔融真急了,“你还是回去好好读读书、学学礼,别出来给你师傅丢脸了!”
    “在下读书习学尚还仔细。请问兄台,辱及人师算是何礼?”
    “你……你……好!我也不和你争论,我是正宗的圣人之后,不劳您费心指教了!您请回吧!”孔融摆出一副逐客的架势。
    郗虑也不回话,慢吞吞站起深打一躬,顷刻间那死鱼眼竟射出刀子一样的目光扫了过去,恰与孔融怒冲冲的目光相碰,火花一闪即逝。郗虑施完礼又恢复了茫然的表情,似乎若无其事地感叹道:“正宗圣人之后……唉!未闻子思之学胜于曾参呀!”言罢竟扬长而去(子思,名孔伋,孔子的嫡孙,而受业于孔子的弟子曾参)。
    郗虑这话明摆着耻笑孔子后人才学不如门生,气得孔融要追出去理论,却被边让一把拉住:“别去!他随郑玄习学多年,你辩不过他的,再去只会自取其辱!”
    “都是你!非要让子将兄见他。呸!他算个什么东西!”
    “我也是只闻其名,没想到这人如此颠狂呀!”边让也后悔不已。
    “他可不颠狂,他是心机太重。”许劭和许虔出来了,“你们想想他今天以三事责难于我,明天这些话就会传遍京师大街小巷。这比我给他写一千次评语都厉害!他郗虑的大名就快天下皆知了。果然郑康成门下没有腐儒,胸中城府非一般人可比。”
    “城府?这是歹毒!”孔融仍是无法释怀,“好一个郗鸿豫,我记着你,咱们走着瞧!”
    许劭却不再想这些了,回头对兄长许虔说:“兄长,我明天就回汝南,再过几天还不知道又出什么乱子呢!洛阳这个鬼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多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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