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帝曹操传》第十章（下） 曹孟德计诓许劭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许劭想顺利离开洛阳可不是件是容易事。(书^屋*小}说+网)府门外都是等着拜见的人，就算是深夜也有这些人的家丁仆人等候消息。要是随便出去马上就会被他们拦住，没完没了的纠缠。还是许虔出了个好主意，先由马车载着东西离开，一出门就扬言许劭回乡客人一概不见，等把他们的注意力引走，许劭再另乘一车离开。
    于是就在郗虑来拜谒的那天晚上，一辆空马车急匆匆离开了许府。那些拜客的家丁有的回去报信，有的跟着车出了城，总之大伙都知道许劭已经动身回汝南了。
    第二天清晨，许劭辞别了兄长悠哉悠哉真离开了许府。仆人轻快地甩着鞭子在空旷的洛阳街道上赶着马车。即使是这样，许劭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他吩咐车夫把车帘垂得严严实实，自己侧卧在车里想心事。
    郗虑以三事责难于他，李逵为恶却是是他交友未察，许训、许相父子谄侍宦官也是不争的事实，但他与许靖失和却有难言的苦衷。三十多年他和许靖一直形影不离，他们一同读书、一同游学、一同在清河桥主持清议、一同拒绝朝廷的征召，可是为什么连彼此的心都不能了解呢？清议的名气越来越大看似不错，但树大招风也不是闹着玩的。搞得这么大的名气，朝廷的征召又一概拒绝，这已经很危险了，万一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被扣上个聚集乡党、私议朝政的罪名，那一族的命就全没了。现在还没人这样说，可是以后呢？贾彪、郭泰还不足以为鉴吗？所以许劭决定接受征召，到郡里当一个功曹，以做个小官的办法来避祸。可是许靖却不理解这些，在他看来他们兄弟同样受人注目，许劭可以做官他也可以做官，平日里许劭说什么仕途险恶的话都是虚伪的敷衍；他找到许劭要求到郡后举自己为孝廉，被一口回绝了。从此兄弟两人分道扬镳了！许靖家中贫困，宁可替人磨粮，也不肯接受许劭的帮助。许劭伤心的是三十多年的同甘共苦竟然不能让兄长了解自己的心迹，兄弟间这一离析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和好。
    想着想着许劭有些困了，昨晚准备行装清晨又出来太早，他苦苦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就歪在车里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争执声吵醒了许劭。
    “就是你！少废话！”一个高门大嗓的声音嚷道。
    “胡说八道！我们可是正正经经的人家，我们老爷人品了得。我们岂会抢你媳妇？”许劭听见他的车夫在辩解。
    “我还冤枉你不成？我认得这驾马车！”
    “你说的都是什么呀！疯子！”
    “你才是疯子！就是你们抢的人！”
    “不是！”
    “是！”
    “无赖！”
    “你才是无赖！”
    “混帐！”
    “你混帐！”
    “好了好了，别吵了！”又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争吵，“守着官人还都敢这么放肆，成什么体统！都跟我回衙门，见了县尉大人再说。”
    许劭听胡涂了，一掀车帘子。只见车前围了一大群人，有百姓有皂隶，为首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是身穿布衣的农家汉子，一个大个子看样子是衙役头子。许劭忙问车夫：“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您醒了……刚才您睡着了不知道，咱刚出洛阳城没走几里地，我心说您睡着了咱慢点儿走……这倒好！没几里地就这帮人拦住了……这胖子带了一帮农汉硬说咱们两天前抢了亲，非要吵着还他婆娘……他那个横劲儿就别提了，我怎么解释他都不听……抢没抢的咱先放一边儿，大白天一帮人吆五喝六的拦车像话吗，吓唬谁呀……话又说回来，胖子你也说了，你那没过门的媳妇是个跛子，嘴还有点儿歪，这么个丑鬼我们抢她干嘛呀……后来这几个官人来了，他还揪着咱不放，还嚷着要见官……这几个官人也是的，半天都是他的理，你们办案子也得容我说句话呀欺负我们外乡人呀……老爷您说是不是？”车夫真是被挤兑急，没头没尾说了一大堆。
    许劭一听脑袋都大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我们……怎、怎么了？”他想解释些什么但根本没弄明白找不着话头。
    “衙役大人们，都看见了吧！”那农家胖子倒逮着理了，“他们老爷根本就说不清楚，这就是心里有愧！别看他穿戴得这么讲究，这人心隔肚皮，我媳妇那么丑他都不放过呀！这帮人面兽心的家伙太霸道了！还不把快他们逮起来，这个老爷准是个大贼头儿！”
    “你再说一句！”车夫实在是恼了。
    “你们是贼！”农家胖子跳着脚地喊。
    “还敢胡说！”车夫一猛子蹦下车，抡着马鞭子就要往胖子身上打。胖子抱着脑袋扭身就跑，车夫提着鞭子后面追。俩人走马灯似的溜溜围着看热闹的人群跑了两圈，又是喊又是骂。
    许劭这会儿脑子里乱成一盆糨糊了，他是叫也叫不住、拦也拦不下，跨在车上干着急。
    “太放肆了！”那个大个子衙役看不下去了，“兄弟们！把这个赶车的给我绑了，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衙役就敢打人！逮起来！”他一声令下四五个衙役还有仨看热闹的小伙子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就把车夫按倒在地，也不知谁从哪儿弄来两条绳子，几个人你一把我一把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的。
    许劭都看傻了，想说点儿什么可谁还听他解释！
    好半天大个子衙役忙活完了，抬头问道他：“你怎么着？乖乖跟我们走还是也捆上？”
    “看来是误会了……我们没有抢什么人，仅仅是从这儿路过……或许那个小兄弟认错了！”许劭答道。
    “那我不管，”大个子衙役拍了拍手上的土，“既然他告了你们的状，你们就得回衙门跟我们老爷解释清楚。谁是谁非堂上见，连人带车跟着走吧！”
    许劭真是憋气，本想快点儿回乡却节外生枝，还不敢嚷嚷：要是叫什么人知道许子将还在洛阳，并且叫人家当成抢亲的抓了成什么样子！现在车夫也叫人家捆起来了，他只得乖乖地上了车任衙役们牵着马车走。
    “咱这是去哪儿？”许劭问。
    “洛阳北县尉衙门。胖子家住城北，这案子归那儿管！”
    许劭一愣——糟糕！我这次栽到曹操那小子手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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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后，马车被带到了北县尉衙门。曹孟德升堂问案，衙役书吏两旁伺候着。
    那小胖子一进门来了个羊羔跪乳，爬在地上就叫屈，硬说许劭他们抢了人。孟德听罢问许劭：“你是何人？为何强抢**？见官为何不跪？”
    许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嘴里还得回答：“回大人的话，这个人认错了马车，我们从未干过抢亲的事。至于我的名姓……在下汝南许劭。”
    “啊？”孟德故意装作吃惊的样子，连忙站起身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许子将？”
    “是。”许劭要着牙答应了一声。
    “真的？您确是许先生？”孟德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足打量了八八六十四眼。
    许劭也不好意思吭声了一个劲儿点头，真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哎呀！”孟德一跺脚，紧走两步上前施以大礼，“许先生在上，在下曹操这厢见礼了。”
    “县尉大人快请起，这是公堂别坏了规矩。”许劭还得忍着臊来搀。
    “什么规矩呀！”孟德起身转过身对着其他人发作起来，“昏聩！怎么把大名鼎鼎的许先生当成坏人，把这小子拖出去打四十板子！楼衙役，你拿的人吧？你给我卷铺盖回家吧！“
    “唉……曹大人，这小民也是一时认错，还有衙役也是公事公办，就饶了他们吧！”许劭已经被抬起来了，多少也得拿出点儿气量来。
    “这……好吧！你们还不谢谢许先生。”
    两个人假模假势过来跪倒称谢。
    “既然已经弄清楚了……在下告辞了。”许劭一刻都不想多呆了。
    孟德还没开口，一旁俊秀的书吏过来了：“大人，刚才那农汉上告的话都已经笔录下来了，许先生的名字还记不记档了？还有许先生的车夫也打了人，是否还要另立一案，再做计较呢？”
    “这……”孟德笑盈盈瞟了一眼许劭。
    许劭咂摸着这些话的意思，恍然大悟：这曹操原来是挖好了坑让我跳呀！想至此仰面大笑；“哈哈哈……曹孟德！你厉害！比郗鸿豫还狠呀！我服了你了……想要什么样的风谣评语你说吧！”
    “在下岂敢？只是几番拜谒先生您都不见，我出于无奈才用此下策，风谣之好坏还要先生出于本心。”
    “好！你还算磊落……”许劭低头思索着今天事情的经过，沉吟半晌才道，“汝乃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谢先生！”孟德又是一礼。
    “不用谢了，案子记不记档你随便吧，只要你把我的人放了我就感激不尽了。”
    “书吏，快把笔录烧了！衙役，吩咐放人！”孟德答复的干脆，“恭送许先生。”
    “不必送了。”许劭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呀！我实在憋不住想笑，哈哈哈！”许劭一走，装扮成衙役的楼圭第一个崩不住了。“孟德呀！这样的主意亏你想得出来。我不明白你怎么就断定昨天离开的不是真许劭呢？”
    “我叫随从楼异蹲在许府好几天了，专门留意许劭的马车，昨天出去的那是许虔的马车，我就知道他肯定没走，那是故意掩人耳目。至于抢亲……那是他的主意。”孟德指了指那个装成农家汉子的年轻人。
    “小子！你挺厉害呀！刚才演得跟真的一样，咱俩搭档了一场，赶问大名！”
    “你不认识他？”孟德很意外。
    “怎么认识？大半夜就叫你找来了，稀里糊涂跟着就换衣服出门的。”楼圭佯怒道。
    “他是九卿张大夫的正室蔡夫人最小的侄子，襄阳的蔡德珪嘛！”
    “噢！你就是张温的内侄蔡瑁呀！鬼点子不少呀！佩服！”
    “哈哈……”蔡瑁也乐了，“不敢当！我也是闭门羹吃多了逼出来的，有一次我和孟德去拜访名士梁孟星，人家嫌弃我们不见。回来我就想了这个办法，没想到用在许子将身上啦。”
    “不过……”楼圭又有了一点儿忧虑，“咱们这么做，许劭会不会找人弹劾孟德呀？”
    “一定不会的。”装扮成书吏的王儁这才插话，“他名气太大，怎么好意思让人知道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咱们只传风谣，不说出来历，就没关系的。你们想，要是叫人知道他许子将被当作抢亲的，抢的还是个农汉的婆娘，还是跛子、歪嘴，他哪儿还有脸见人呀！”
    说罢四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事可不能叫桥公知道。”曹操忽然说到。
    “没事儿！老师知道了只会夸奖你聪明。”王儁不以为然，“你还不知道吧！老师当年办的这类事一点儿也不比咱少，当年他当上谷太守的时候想征召隐士姜岐，姜岐不肯出山，他就叫督邮传话‘你再不出来见我，就把你老母亲改嫁别人！’，一郡的人都笑疯了！”
    几个人一听又大笑起来。
    “哈哈……”蔡瑁乐不可支，“我肚子都笑疼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外面还一堆人呐！我一早把姑丈的家丁、车夫、院公都叫出来跟我扮农民，这会儿恐怕姑丈大人还在家里纳闷呢‘家里仆人都哪儿去了？’”
    “哈哈哈哈……”几个人笑得都坐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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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的事情过去了好长时间，几个人只要一见面都还笑个没完。
    后来许攸也知道了，问孟德对风谣是否满意。孟德沉吟道：“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没我想象的那么好，不过也没我想象的那么坏。”
    对于世上的人来说，快乐的日子似乎永远是那么短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