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草木零落之翩若惊鸿》桃之夭夭

    雕刻精致的红漆松木门缓缓合上,一身浮光锦缎的子非鱼立在门边,夜风清凉,开着的窗外依稀有白色梨花随着风飘进,和着细碎的月光,铺了满地,室内一片静谧,只有倚在窗边的凌风转过头来看着他。
    只见倾城半卧在软榻上,阖眸小憩,裙摆拖在地面,窗外飞进来的花瓣似乎是绣在淡色的裙摆上。
    子非鱼怕惊扰了倾城,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倾城姑娘,可要一起去游湖”,此时他早已换回了之前那件月白色衣衫,银丝流苏面具。
    “好”,倾城缓缓睁开眼,起了身,一旁的侍女上前为她整理好衣襟。
    金玉忽然推门进来,高声道,“我也去”,他挑衅地看着子非鱼,面上得意的神色,显然是特意来给子非鱼添堵的。
    不等子非鱼拒绝,倾城便点点头,又对凌风道,“带着须晴一起去吧”。
    于是子非鱼原本计划的二人单独游湖变成了四人之行。
    入夜,四方湖笼罩在一片暮色之中,清风徐来波光撼,花姿摇曳清香远,众星罗列闲夜深,明月映烛花黯淡。
    轻风拂过,薄雾渐散,隐见杨柳岸边,松木红栏,雕花轩窗,玉楼画舫。
    金玉叹道,“江风明月,耳得为声,目遇成色”。
    闻言,倾城转头看向金玉,只见锦衣玉冠,华袖宽衫。
    金玉回以温润一笑,轻展折扇,近看只见锦缎扇面上画着金银玉石,若远远看去,却是以金银堆砌为山,美玉光泽浮动似流水,确是雅俗共赏。
    子非鱼有些不悦,轻咳一声,斜了他一眼以示警告,然而倾城听得这一声,对子非鱼笑道,“楼主身体有恙么”。
    子非鱼神色恢复如常,道,“偶感风寒,无妨”。
    “那你离我远些”,说着倾城便退开一步,站到了船边。
    金玉面上满是嘲笑,向他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须晴面上也带了笑意,但并未出声,而一旁的凌风却无半点顾忌,大声笑了起来,倾城亦是掩面而笑。
    子非鱼原以为倾城会提出为他医治,便可以借此与她更近几分,却没想到看似清冷的倾城也有如此狡黠的一面。
    虽在几人面前有些尴尬,子非鱼却没有失了气度,又道,“能博美人一笑,非鱼甚感欣慰”。
    湖面飘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倾城顺着花灯的来路望去,见岸边几个少女手捧莲灯,闭目许愿,随后小心翼翼地将承载着希冀的花灯放入水中,顺着水流飘向湖中央,微风轻浮,花灯摇摇晃晃,有些随着波澜沉入水中,引得一阵惊呼。
    子非鱼拿过侍女手里的花灯递给倾城,道,“你也放一个吧”。
    倾城接过花灯,入手颇有些分量,再细看,却是以镂空玉石雕刻成木槿花的样式,栩栩如生,又添了碗状的底座,想来会十分稳妥,倾城将花灯轻轻置于水面,心中默念,“一愿逝者安息,二愿生者无忧”。
    花灯缓缓远去,却不想一丝波澜卷来,花灯摇晃,烛光忽明忽暗。
    “随波逐流,终是身不由己”,倾城摇了摇头,叹道。
    子非鱼见此,用内力稳住倾城的花灯,使它稳稳地浮在水面上,却不由得打翻了周边其余的花灯。
    烛火熄灭,只余一缕青烟,倾城听到岸边陆续发出了些许惋惜失望的声音,心里有些歉意,便转过头看向子非鱼,似乎有些不认同,她既不信这些,便不会在意,何必坏了其他人的心情呢。
    子非鱼见她看着自己,眼里有些说不明的情绪,劝道,“你不必自责,是她们太弱了,没有能力护住自己的愿望”。
    听了这话,这似曾相识的语调,倾城一双眼眸看向一身白衣,温润如玉的子非鱼,脑中却浮现那日在树林里遇见的黑袍男子,心里有些怅然,原来他也是一样的,这乱世中,能站在高处的,都是不简单的人。
    倾城缓缓蹲在船边,伸出手将那些莲灯捞了起来,换了新的短烛,重新放回了湖面,看着那莲灯缓缓飘向远处,倾城面上带了笑意,朱唇轻启,道,“三愿风平浪静”。
    子非鱼看着倾城纤细的身姿,有些担忧,这世道,终究对善良之人不够宽容,只愿她能够早些看清。
    子非鱼的担忧既是多余的又是正确的,倾城一向聪慧,当然明白这一点,可她做不到。
    倾城此刻自是不知道子非鱼心中所想,低着头看见湖面里映着皎洁的圆月,便要伸手去捞,却只一捧清澈的湖水,想起捞月的猴子,只觉得有趣,低声笑了起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散。
    画舫停靠在岸边,子非鱼与倾城缓缓下了船,入目是一片桃花林,落英缤纷,中有杂树,别是一番雅致。
    金玉自知玩笑不能开得太过,便很自觉的待在船上,又拦下了凌风和须晴,收到了凌风的一个白眼,以及须晴的一声冷哼。
    子非鱼对金玉的识趣很是满意,引着倾城进了花林。
    林中花香肆意,月色醉人,风舞花落纷飞逸,翠叶玉枝润露香。
    “赏花宜对佳人,醉月宜对韵人,非鱼不虚此行”。
    放眼望去,四周有许多定了婚事的男女在树上挂着红木牌,清风拂过,木牌互相碰撞,清脆悦耳。
    “《诗》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现下的景致真应了这诗”,倾城见此美景,不由得感叹,却在说完之后,才惊觉有些不妥。
    “月之色,花之香,美人之姿态,真足以摄召魂梦,颠倒情思”。子非鱼眼中似有光华流转,半张银丝面具遮了容颜,却不掩一身风华。
    待进入桃林深处,中间夹杂着几颗杏树,梨树,一片空旷的草地上百花齐放,清香袭人。
    倾城看着地上的各色花朵,道,“兰,花中之伯夷也;葵,花中之伊尹也;莲,花中之展获也”。
    子非鱼拿了一把油纸伞,轻轻遮住倾城。
    倾城有些不解,转头看着子非鱼。
    “夜间露重,小心沾湿衣裙”,说罢,子非鱼一拂袖袍,带起一阵风,花瓣纷纷,散而不落,飞溅的露珠伴着花雨,敲打在伞面,落如玉翠。
    二人执伞信步花间,衣带当风,公子如玉,青丝玉簪,美人无双,便是一幅水墨丹青,美景如画。
    倾城心神微漾,看向身侧的子非鱼,笑道,“世人皆道你是惜花之人,今日一见,却非如此”。
    “有倾城姑娘在,今后再美的花于我不过是杂草”。
    倾城恍若未闻,抬眸远望。
    “若无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间”,子非鱼仰头望着明月,又靠近倾城,道,“美人之胜于花者,解语也,花之胜于美人者,生香也。如今是二者得兼,不枉此生”。
    子非鱼看见倾城裙摆上绣着的木槿花,便问道,“阿城喜欢木槿”。
    “母亲喜欢,祖母也喜欢”。倾面上如常,心中却有些怅然。
    子非鱼当即反应过来,倾城说的祖母是外祖母,“听说当年燕王昭与王后也是因赏木槿而相识,被传为佳话”。
    “所谓佳话,古往今来,能有几分是真。亦如萧韶琴娥,不过是愿望罢了”。
    听了这话,子非鱼也略微沉思片刻,父母与夏槿也曾相识,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当年燕昭将平民之女带回王宫封为少使,初见时必是动心,可惜帝王多情也无情,没多久便厌弃了,好在夏槿后来掌燕国大权,将她的母亲扶上王后之位,这样的女子世间少有,其中的艰辛也不言而喻,只可惜…
    此夜良辰美景,不该去想这些伤心往事,子非鱼便又问道,“那阿城最喜欢什么花”。
    “梨花”,油纸伞下,美人淡立,身姿绰约,眉目清雅,花雨笼着素衣白纱,一身花香伴着轻风。
    “离,寓意不祥”。子非鱼说罢,便陷入沉思,就连倾城走得稍远了也没有发现。他曾经为她卜卦,就在湖边的竹林里,本是吉卦,就在他回去路上迎面遇见了一个黑袍男子,他有些不放心,便折返回去,正巧看见那人一脚踏破了卦象,地上的铜钱不仅移了位,还翻转了,他心中满是怒气,而那人也以为他在跟踪,于是便打了起来,最后却只战成了平手。
    倾城步出纸伞的遮挡,缓缓走到树下,抬头望向那一树的梨花,花瓣簪在她如墨的青丝上,道,“冰身玉肤,凝脂欲滴,妩媚多姿,抖落寒峭,无需绿叶来衬,独立枝头,刚柔并济。”
    子非鱼回过神来,凝视着倾城的背影,青丝如水,素衣轻拂,优雅出尘。
    却不想倾城回首对他道,“你也是个俗人”。夜深月冷,眉眼染了青霜,倾城面色不虞,随后便告辞离去。
    子非鱼不知哪里得罪了美人,只得执伞呆立在原地,望着少女远去,半晌没有动作。
    落花悠闲,绣伞摇曳,却带起了一方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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