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就在贾环往家里赶的时候,还有人比他来的更早更急。
即便是后宅妇道人家,先是同气连枝的贾家贵妃被定义为妖妃,被活活逼死;紧接着又是娘家最大的依仗兄长暴毙身亡。
薛姨妈心里便隐隐不安。
其实,不安的人又何止薛姨妈一人。
何况就连薛姨妈这样心思简单,长久不管事的都有了这样的感觉。更不要说掌管着家中大小账目的薛宝钗,还有这些时日在外奔波的薛蟠。
自从贾王两家出事后,作为两家钱袋子的薛家,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曾经有钱到资助大夏开国皇帝得封“紫薇舍人”的薛家,生财有道的名头在大夏也是相当有名的,那怕现在落魄了,早已不是江南金陵首富,但是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样人家代代积攒下来的财富,那里能让人不动心的。
早早盯上薛家的人不在少数,以往到底顾忌着贾王这些老牌勋贵,不敢做的太过,只敢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占些便宜,但是现在罩在薛家外面的那层保护没有了。
这些人那里还会留什么情面。
先是自家常年来往于京都和江南各地的运送货物的船只在内河被官府扣押,往日来往打点到位称兄道弟的大人们,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人,也是嘴脸一变,张嘴就是律法道理。
最后十来艘船只没了不说,船上的货物,以及薛家在各地的店铺,等不到补货,退顾客的订单都是小事,重要的是商家信用收损,这才是无形中最大的损失。
而且这样一卡,资金链断在那里,想要再重新运转起来,少不了要填进去一大笔钱,即便是对薛家也不是易事。
除次之外,薛家名下不管是店铺,还是庄子田地,接连频繁出事。
如今不过短短十来日,薛家几位能干的管事不是莫名被打死,就是随便一个名头一套,一顿打了丢进牢里。至于各地那些店铺,庄子田地则被充了公,上了衙门账本,转头又被极其低廉的价格落到本地豪强大户手里。
出了这些事情,下面原本还想着端着东家这碗饭掌柜,管事,不少也心生其他想法,别家锄头一挖,不少人利落的跟着走了。
他们中不少人能有今天这身本事,出了自家努力,其实很大原因还是主家愿意培养。所以当初那怕家主走的早,只留下家里孤儿寡母,但是薛家大多主事,掌柜却没有离开,而是指点着薛姨妈收缩产业,让出一部分皇商的份额,这才把薛家守住了。
不然,即便薛家背靠贾王两家,但是隔行隔座山,商场上的事情,若是掉进了别人的坑里,输了也同样只有认的理。
且世道这么大,也不缺制衡贾王两家的对手。
所以薛家这些年真的多亏了这些出力费心的管事和掌柜了。这也是薛家几代人经商有道的根本之一。
薛家有一套培养人手的成熟制度,每年在自家家生子里选一批幼童,从小学习记账打算盘,经商为人处事,大些了就派到各地铺子里学习,最后在根据这些孩子学习情况安排职位。
而这些人若是做的好,不用他们开口,薛家自己便会帮着他们办理好放籍,该为雇佣签契。有了身份,他们的孩子甚至可以像其他殷实人家的孩子一样,背着书箱去书舍学习,若是运道好,也不乏得个名次,一家子改换门庭。
若是遇到些经商天赋易于常人的,心有抱负的,薛家不仅放手,甚至还会出资帮扶人一把。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尽管这些管事,掌柜对薛家再有感情,面对私下寻来挖脚的人,他们只有点头的份。
不然想想前面那几个大管事,这些人家说动手就动手,一条命就这样丢了。生死面前,没有人不怯懦,何况他们身后还有一家老小,如今眼看着这世道,越发不好了,他们也只能另寻生路。
面对来辞行的管事掌柜们,宝钗也不会难为人,不等他们说完话,便提裙代母亲和兄长,一个个行了大礼。
她虽坐镇后方,但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些长辈,这段时间曾经为薛家做过的各种努力。
“小姐,如今这般情况,还需早做决断,纵但是到底保命为上。”临走前宋管事看着宝钗叹息道,现今薛家能下决断的大概也只有小姐了。如今这般拆东墙补西墙,纵究不是办法,何况,他怕,怕再拖下去,薛家再出事。
连日来连轴处理事务,脸色泛着苍白的宝钗,听了这话,朝向手心的手指将掌肉刺的生疼。
“宋伯,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将短短一段时间便老了二十岁的宋伯送走,看着他老迈的身影,宝钗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宋伯是她父亲身边四大小厮之一,从小跟着父亲一起长大,后来父亲早逝,也是他们四个一心帮扶着薛家。
薛家四大大管事,张伯和蒋伯前些年生病没了,最后就剩下宋伯和王伯,而王伯就在不久前去福建处理茶山乱局,被活活打死,同行出事的还有宋伯的儿子。
宋伯不仅失去了个兄弟,更是白头人送黑发人。
这些因为薛家丢了性命的人,可是如今他们薛家却连一个公道也不能为他们讨回来。宝钗连一句承诺也给不了宋伯。
“权力呀。可是我一个女儿家要怎么才能”宝钗摊开自己的双手,看着上面的掌心留有红痕,心里生出无限的渴望,以及浓浓的不甘。
一旁的莺儿小心的唤道“小姐。”
宝钗这才回过神来,“走吧,回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们薛家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家产,纵究是守不住了。
那怕娘和哥哥心有不甘,舍不得,但是现在却不是他们不甘便能解决问题的。二舅舅一死,没了主心骨,王家嫡枝败了。
如今府里只剩下二舅妈,还有王仁这个不学无术的表兄。二舅舅刚走,他便不要脸面的向二舅妈发难,索要家产。
贾家,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不过至少“妖妃”总算没有人再提起了,不然只是即便如此,贾家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母亲想要上门求姨妈帮助,只怕姨妈现在也是有心无力。
不过今儿还是得走一趟的,不仅是为了断了母亲的奢望,正好有些事情她得找环弟问问。
不想这边她们才上了马车,就见门外急吼吼的跑来一小厮,正是常跟着薛蟠的来旺,只听他说了什么,便是一阵喧哗。
宝钗只隐隐听到什么,不好了打死人了
一旁的薛姨妈同样也听了去,当下唬的一脸苍白,宝钗一边给人顺气,一遍叫人把那传话的小厮拿来。
而就在来旺被带了过来的时候,坐另一辆马车的夏金桂也听了动静,这会儿下车走了过来。
那来旺远远看到薛姨妈和宝钗,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心里怕呀,还没明白过来,自己和大爷便被一群人喊打喊杀的给围住了,扭打着要把他们送官府。
虽然最后被收刮一空,这才被押差放了让回来报信。但是一路上想到那怕报了贾家名讳,也不见态度好些的押差,再想到如今府中坏事连连,来旺心里越加害怕了。
这会儿见到宝钗等人,两行泪便先下来了,委屈巴巴的道“大爷又打死人了。小的劝了拉了呀。”
一听这话,宝钗心梗的直疼,这才多久又出事了。薛姨妈更是差点晕了过去。
“闭嘴。”宝钗先是大声呵斥一声,尖锐的声音把那小厮震住了,也将薛姨妈的神给唤了回来。
原本正要嚎上一嗓子的夏金桂也闭嘴了,莫名的,这个时候她可不敢惹这个小姑子。
“说,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
原是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薛蟠天天在京都求爷爷告奶奶的送礼,本来就是个憋不住气,又呆又莽的人,乍听张伯和宋松子没了,气的当场嚎啕大哭,再也耐不住了,直接喊上人带上家伙坐船就要去干架。
但是宝钗最是了解自家这个哥哥的牛脾气,直接把人看住了。这才没把人放出去闹出事情来。
不过为了这事,薛蟠第一次生了宝钗的气,骂她没有义气,又气恨下面官府胡乱判案,他们家没了人,还要赔一大笔钱。
但是他再呆也明白,如今家中没了靠山,隐隐更加明白,很多事情和以往不同了。被宝钗关了几天,也冷静了几分。
两兄妹别别扭扭和好还没一会儿,再听宝钗打算献财寻个庇护的时候,这下一家子又吵了起来。
即便薛姨妈不重财,但是听到宝钗要讲财产全送出去,也是舍不得的,这可是两个孩子安身立命的。
薛蟠也是,说什么都不同意。要送只能送一半,弄外那一半父亲走的时候说好,留给宝钗做嫁妆的,说什么也不准动,不准送人。
这话一出,原本不知道这事的夏金桂也瞒不住了,直接给捅了马蜂窝了。火力无差别全开,那家小姑子嫁人榨干娘家血肉的,在她心里自打她嫁进薛家起的那一天,薛家一切都是她的。
上到薛姨妈,下到薛蟠,宝钗都给她好一通咒骂。却忘记了,她家也是孤儿寡母,她出嫁时,夏母更是不顾忌族中不满,将家中七成财产作为她的嫁妆。
不过屁股决定脑袋,人多是这样的。
夏金桂也是一奇人,上次危机时刻她干出抛弃婆母和小姑子,过后不说夹着尾巴做人,反而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而薛蟠开始的时候气恨她的不行,但是夏金桂一回来,和人吵着打了一架。
一通歪理,还有武力值和那泼辣劲,又把薛蟠训的人五人六的。
而至于薛母,向来是个软性子的,更何况历来人们都奉承,“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夏金桂笑着哄两声,再加上后来夏母提着厚礼上门又是致歉,又是说软话的,薛姨妈那里挨的住,想这为了家庭和睦,自家儿子小日子好过,这事就当过去了,也不说什么了。
至于宝钗,她虽然会管薛蟠,但是却从来不插手自家哥哥夫妻的事情。不过此事之后,心里对夏金桂这人多了一层防备。
说来,这薛蟠也不是好东西,但是却唯有一点,就是很护自家人。即便夏金桂千般万般不好,但是自家妻子,何况宝钗嫁妆这事的确是他有意瞒人在先,这会儿不管夏金桂怎么打他骂他,他都受着。
还一个劲的为自己婆娘给老娘,妹妹道歉,作揖。
不过有些事情,可不是他说两句好话就能解决的。
眼见夏金桂每次想要欺负妹妹,反被自家妹妹收拾一同,而老娘有妹妹护着,且这婆娘打他越来越顺手,下手了。闹的特利害,薛蟠就不想在家里呆着。干脆带着人出去周围城镇,村子收货去了。
如今船只货物被压,如今他们铺子缺货呢。薛蟠难得想努把力,缓一缓,也许小妹就可以改改主意不把整个家业都许人求给庇护。
那想到在大直沽请纤夫喝酒,想着打探散货。大爷喝的高兴,便让那槽儿换些更好的酒来,那当口槽儿来迟了些,大爷历来是个急性子,当场骂了几句。偏槽儿也不是好性子,两个人当场就闹了起来。
就见大爷丢了个碗砸过去,那人就这么砰的一声砸在地上,然后,呜呜呜,就冒血了,人就没气了
“然后大爷就被扭送到大牢里了。”
这下夏金桂和薛姨妈两个人就哭了起来,一会儿骂小厮不劝着些,一会儿又骂不在场的薛蟠叫人不省心。
唯有宝钗听完小厮的话,眉头紧皱,当下吩咐人去前院请了薛蝌来,也是正好因为船只的事情薛蝌北上后,一直还未回金陵去,如今到多了个人帮忙。
等宝钗和薛蝌说好事情,薛姨妈这边重新梳洗过,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宝钗没有改计划,继续带着母亲往贾家而去。
如今更没有时间给他们犹豫了。
这不贾环急匆匆才赶回府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寻探春,可是见了人,又要该说什么呢。就被等候多时的王夫人院里的丫鬟给请走了。
才走到荣禧堂,便先听到里面传来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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