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主》第十四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

    一个晃神,到了从前的古战场。梼杌的脸上再不复玩世不恭,他扬了扬手,幻化作一杆笔,墨汁挥过去,似有兵魂千余,穿过漫长的岁月,在阿宁面前铺开一卷铁血诗篇。利刃刺穿皮骨的声音清晰可闻,那血喷洒出来,阿宁觉得猝不及防,血腥味糊了一脸,梼杌一把拉过她护在怀中。阿宁怔怔看着,年轻的娘,瘦弱的爹,不可一世的梼杌;或长矛,或利剑,梼杌一身红袍,一柄长戟,风云色变。
    这是大佑平定上古王族的最后一战,大佑的士兵们,从端止帝君尚为一方诸侯时便跟着他,也有后来趋天下大势而来的寒门子弟,谁不想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呢;征战山河,纳入怀中,是多少男儿从年少时起一生的梦,这最后一步,纵马革裹尸,也势在必行。
    上古王族的将士们,祖祖辈辈跟随少典后人,期间炎黄大战、颛顼少昊逐鹿天下,无论立场如何,他们一直追随的是少典后人,有部族在这场王室式微的战争中投靠端止,他们却谨守最后的骄傲,万年的恩情岂非旦夕祸福便可替代,这一战,他们未曾想过活,殉国已是最好的归宿。他们更加不曾想到,胡作非为的梼杌是最后坚守家国的人。那个铁衣姑娘是端止的小女儿,昔日家臣,却篡王族江山,应当去给先王赔罪。众志成城的愤怒,是怎样可怕的结果,满是血污的脸庞,浸透汗水的衣物,铠甲沉甸甸的披在身上。此刻,初音代表的,是一步步将他们逼上绝路的逆臣一族。应龙将军困住朝歌,大声的叫着梼杌:“王子,下决心吧。”梼杌知道,他们要初音的命。她银甲染血,长枪如练,笑嘻嘻的样子,却有一个个士兵在她面前倒下去。将士们在身后咆哮,梼杌知道,不容他再迟疑,此刻主帅身死,军心一乱,他们才有一击突围的机会,他直冲城墙而去,初音以为他砍中军大旗而去,追着他而去,梼杌停在城墙,初音犹在空中,梼杌突然一剑劈来,初音收势不及,正中心头。
    梼杌挥了挥衣袖,一切倏忽不见。下一幕里的画面,日日夜夜在他心中煎熬,阿宁不该看见。
    熙河在她身后,看着她怔怔的模样,抱了阿宁就走,(大神你醋坛子扶起来了吗)。
    “阿宁,我们回家吧。”
    他这样一说,一直痴痴傻傻的阿宁抬头望着他“回哪里?”熙河听得心中一痛,收紧了怀抱,是呀,回哪里,何处是阿宁的家呢?
    他摸摸她的头,这姑娘的脑袋软乎乎的,大神也不禁轻轻地同她说话“去昆仑,去我的家,去阿宁以后要生活的地方。”阿宁从他怀中跳下来,摆了摆手,“不去,我答应姐姐把林白给她带回去的,不然她会哭的。姐姐多可怜呀,每次想哭都得蒙着被子偷偷的。阿宁不想她伤心难过。”
    熙河点着她额头,“阿宁,寥芜托你找的人,自有能耐走出去,每个人都有自己应当承担的东西,你愿意以梼杌亏欠你的拿来要挟他放人吗?何况,我已经给在冉打了招呼,他很快就会到乌山的。梼杌,也不会要林白的性命。”
    他重新抱起阿宁,那表情,活似耍赖皮的小孩子模样。“走吧,我们上昆仑。”仿佛怕阿宁又跳下去,大神收紧了怀抱。阿宁望着他,眼里细细碎碎。
    时隔三年,阿宁又见到小黑云蒙于,它欢快的同她打招呼,骨碌碌的眼睛望着大神怀中的阿宁,贼眉鼠眼的笑了笑。愣是将阿宁从伤心的氛围中拽出了些。熙河将她轻轻地放下,阿宁伸手扭了一把,如愿听到蒙于一声叫唤。熙河坐在她身边,大大方方的抱着她,阿宁略别扭了一秒钟,也心安理得的依偎着。这是她日盼夜盼,喜欢到骨子里的人呀。
    蒙于比之前速度快多了,阿宁第一次走过如此长的路程,她在心中默默地想,原来熙河每次来看她,经历如此长的距离。风声在熙河布出的气罩外呼啸,她们从山峰边擦过,看到砍柴归家的老翁,从洛北到昆仑,陡峭的秦岭、秀丽的丘陵、荆楚大地汹涌澎湃的江水,她和他一起,穿过江河山川,看到了渔舟唱晚,落霞与孤鹜齐飞。也从炊烟袅袅的村落穿过,油菜花大片的开,炊烟袅袅,灯火渐明晚霞如火,阿宁说不出心中的震撼,却突然觉得,炊烟里带着的油烟味儿,让她觉得饿了。
    熙河低头,看见这姑娘可怜巴巴的模样,明白了。大神边从怀中掏了掏,递给阿宁了一条鱼,阿宁傻眼。却见蒙于慢吞吞的吐出一口砂锅,几把粉条。大神神奇的摸了摸,又从蒙于背上掏出了一块儿豆腐。阿宁吃货的灵魂觉醒了,屁颠颠掏了掏口袋,递上火折子。熙河淡定瞄一眼她,又掏出细炭来,蒙于点了点笨阿宁,阿宁恍然大悟,递上竹筒,怪到刚才江边蒙于贴在了水边,熙河取水的时候她还在奇怪喝生水不会肚子疼嘛…
    一切就绪,阿宁愣愣的看着熙河把所有材料下进锅里,点上炭火,蒙于似乎加快了速度,她和熙河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天空几点繁星,并不明亮。鱼汤的香味随着咕噜噜的滚水声氤氲开来,笨阿宁倒在大神肩头,睡着了。一觉醒来,已在昆仑。大神的娘亲趴在床头笑眯眯望着她,砂锅上煨的豆腐穿孔的奶白色鱼汤,阿宁咽了咽口水,想着就差一把香菜了。
    愣愣的阿宁慢乎乎的抬起头来,大神的母亲伸过来手给她蹭了蹭嘴角睡出来的印,傻阿宁心道,真温暖呀,原来阿娘是这样的,温温柔柔。熙河坐在桌边,瓷白的勺子,骨瓷似的手腕,这手,瘦弱是真的瘦弱,却也挽山河之变。阿宁笑眯眯转过头来,一把扑住身前的妇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原来当娘亲的,有暗香盈袖呀。“绯姨,阿宁来啦。阿宁好想你啊。”说着说着,滚滚的泪珠就掉下来。江念钦拍着小姑娘嶙峋的背,年轻是年轻,骨骼硬朗,可是太瘦了呀。“阿宁长大了。可是太瘦了,绯姨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养得跟你从前小的时候一样,白白胖胖才好呢。”随后压低了声音同阿宁咬耳朵“你这豆丁从前闹我的时候,你熙河哥哥正在你家老头子门下受教呢,啊呀呀,这么多年,亏得后来绯姨让他去找你了,是吧。”阿宁恼羞成怒不淡定了,却小小声说道“是呀是呀,多谢多谢。”
    第二日,阿宁同熙河在梨树林中散步时,有童子来报:南侯举起王旗,已脱离大佑,几十载君臣情谊毁于一旦。阿宁“熙河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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