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纠结》二、爱情来得太突然

    改革开放初期，上大学是每个中学生的梦想，因为入学率很低，仅有百分之几，因此大学生都是头顶光环的。那个时代谁家出了个大学生，别人都会羡慕不已，父母脸上也跟着放出光彩。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当时大学生的就业是国家统筹安排的，这样大学生根本就没有就业压力。所有一切的一切，都让刚刚从高三沉闷环境中解脱出来的大学生们，像一颗从巨石底下探出头来的种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他们再也不想按捺住那颗青春期不安分的心脏，任由着它带着压抑了很久的情欲狂热地跳动了起来。就连那些平时被老师赞不绝口的乖乖女也放下了往日矜持，大声地议论着班里的男同学，有时还出人预料地向男同学抛个媚眼。你要知道，在刚刚改革开放的那个年代，女孩子向男生挤眉弄眼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咱们班的李栋可真帅，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帅的男生！”宿舍里的王晓红跪在床上，揉搓着枕巾，满脸桃花。“我都不敢正面看他，生怕自己给看呆了，人家笑话我。”
    “我也不敢跟他说话！人家一米八多的个头、脸还长得那么好，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我以前上高中时班里的那几个所谓的帅哥都让他给比下去了！”田甜脸上也飞过一朵红云。
    “嘘……他来了！”站在门口的史丽突然说了一句。
    这下可好，王晓红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跳下来，宿舍里别的女生也哗啦一声挤到门前，从门缝里往外偷偷地看着，直到李栋的背影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
    “不过我觉得他还不能说是最帅的，还有一个男生比他还帅！”于海洋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拿起杯子一饮而入。
    “不是吧！还有男生比得过他？”宿舍里的人面面相觑。
    “咱们的班主任韩老师啊！韩老师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成熟的味道，谁能比得了！”于海洋说的有些得意。
    “是的呀，韩老师更有味道！”宿舍里的女生齐声叫了出来。
    于是韩老师味道很大在女生中传了开来，后来男生们也都纷纷表示自愧不如，这在班里竟成了公开的秘密。当然，20年后同学聚会，于海洋同韩老师说起此事，韩老师并不知晓。
    喜欢站在门口偷窥的史丽，这时候似乎又发现了什么新情况，不停地调整着身体姿势，以便看得更清楚一些。
    “又有六个男生上楼了，他们一定又是去对门宿舍的。”史丽把头扭过来，一脸坏笑。
    “谁让对门宿舍住着四个大美女呢？看看，咱们宿舍就没有人来！”这回宿舍里的女生并没有凑到门前偷看，只是在原地做着鬼脸。
    “咦？于海洋，你的胸前怎么有颗痣？嗯，真是个情种！”史丽回过头来，死死地盯着于海洋的领口。
    “什么啊？不就是一颗痣吗，有啥大惊小怪的，胸前长痣的人多了！”于海洋让她看的不好意思了！
    “谁说的，不信你看看宿舍里别的女生，还有谁胸前有痣。”史丽漂了一眼于海洋。
    “我没有啊！”“我也没有！”别的女生都极力地表示自己胸前没有长痣，似乎都怕别人说自己是一颗多情的种子。
    “胸前有痣就怎么了？”大家都想弄清楚。
    史丽却从上床上拿下一本书来，翻了一会：“昨天我刚看到的，给大家读读——相传人死后，过了鬼门关便上了黄泉路，路上盛开着只见花，不见叶的彼岸花。花叶生生死死两不相见，相念相惜永相失。路尽头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有个叫孟婆的女人守候在那里，给每个经过的路人递上一碗孟婆汤。凡是喝过孟婆汤的人就会忘却今生今世所有的牵绊，了无牵挂地进入六道，或为仙，或为人，或为畜。?孟婆汤又称忘情水，一喝便忘记了前世今生。一生爱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随这碗孟婆汤遗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相见不识。
    可是有那么一部分人因为种种原因，不愿意喝下孟婆汤，孟婆没办法只好答应他们。但是在这些人身上做了记号，这个记号就是在胸前点颗痣。点了痣的人，必须跳入忘川河，受水淹火烧的磨折等上千年才能轮回，转世之后会带着前世的记忆、带着那颗痣寻找前世的恋人。”
    史丽拿着书，有声有色地读着，像个说书先生，继而又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于海洋胸前的那颗多情痣。“你这么苦苦寻找的前世恋人会是谁呢？应该不会是韩老师，也不会是李栋！”
    一宿舍的女生都坏笑了起来……
    晚上，于海洋躺在床上，用手摸着她胸前的那个痣。真的会有孟婆汤吗？如果前世我真的有一位如意郎君的话，这辈子我是一定要找到他，为他生为他死的。于海洋不只一次地幻想过自己身披着白纱，嫁给心爱的白马王子那个神圣、庄严的时刻；她也不只一次地想像着属于自己的那个白马王子的模样：他不一定是盖世英雄，也不一定有多么的帅，只要才气十足，有一丝温柔让她牵挂就好……“这样的要求不会太高吧？”于海洋一次又一次地问过自己，她憧憬着美好爱情的到来，但隐隐地又有些害怕它的到来。
    日子过的好快，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而对于那些还在军训中的大学新生来说，一切的一切还是那么新鲜。时间虽然很短，但是有些事情已经改变，男生们突然不再往对门宿舍跑，而是纷纷敲起了于海洋她们宿舍的门。宿舍里的六个女生偷偷地研究了半天，最后终于得出结论：对门宿舍的女生没有人搭理他们！看来长得再漂亮，性格不好，男生也不喜欢！
    这天，又有三个男生上楼来了，他们坐在于海洋宿舍的床上，讲着各种奇闻异事。“有一个医学院的教授，他每天晚上10点出门，直到半夜才回家。他老婆很纳闷，想知道他到底是在做啥。于是一天晚上，偷偷地跟了出去。”讲故事的男生，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环绕了一遍宿舍，继而又若有所思地挨个看了看六个女生的脸，六个女生眼巴巴地等着下文，怀里像揣了一只猴子，心尖都让猴子给抓痒痒了。那男生却慢慢悠悠，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夜深人静，周围都静悄悄的。不对啊！他老婆很意外地发现他居然走进了实验楼。楼道里死一样的沉静，教授的脚步声显得分外清脆，在诺大的楼道里回响着，阴森森的，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一声猫叫，他老婆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头发尽然根根地竖了起来。但她还是悄悄地跟在后面，直到看见他进了解剖室。”男生又停了下来，整个宿舍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声响，女生们放慢了呼吸，浑身的肌肉慢慢地紧张起来，她们尽情地想像着后面的结果。“他老婆扒在门上，透过玻璃一看，浑身一下子就抽搐起来，动弹不得，差点晕了过去。那教授居然在吃死尸！这时正吃得满嘴是黑血。他显然是听见了动静，转身走了出来，看见是自己的老婆，于是说道‘你在跟踪我？是的，我每天晚上都是来这里做这事，改不了了！’”那男生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来，脸都快挨住了于海洋，用手摸了摸嘴，突然面目狰狞地说：“看我的牙！”“啊……”一宿舍女生发疯似地叫了起来！
    就这样，宿舍里每天都热热闹闹的，没过几天，于海洋已经跟许多男生都熟识了。这天李栋居然上楼来找于海洋，说是他们宿舍要请她看电影。“请我看电影？就请我一个？不是吧！”于海洋真是不敢相信！你要知道在那个年代，男生请女生看电影，往往是有一大堆背景的。于海洋觉得一个女孩子跟男孩子去看电影，这样不好，好在说是一个宿舍的男生，她心里才踏实了些。“你去看吧！我们在楼下打扑克，说好了，谁输了，谁就上来叫你去看电影，你要是不去的话，他们会取笑我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李栋说的很认真，丝毫没有嬉戏的意思。“那叫上史丽跟我一起去吧，我也好有个伴！”
    你要知道二十年前是没有网络的，学习又没什么压力，因此晚上的休闲时间，大多数男生不是跑女生宿舍就是去看电影。结果是于海洋跟着些许陌生的男同学看了一晚上电影，电影完了，已经没有公交，就这样六个同学硬硬地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回到学校。于海洋第一次大胆地爬过了学校的大门，又跳过了住在一楼男生宿舍的窗户，才回到三楼宿舍。你要知道，回来的太晚，学校的大门是要关的，宿舍楼门关得更早！直到若干年后，于海洋每每想起这件事情，都有种痛痛快快做坏事的快感。
    “你们发现没有？十个男生上楼，有九个是找于海洋的！”史丽最是喜欢八卦，“我已经观察了很久了！你们看看，前天晚上，男生就请她一个人看电影！”她突然眯着眼睛，似乎要看透于海洋的心思。“长着多情痣的人，就是跟别人不一样！”这时又有人敲门了，史丽压低声音说“不管是谁，一定又是来找于海洋的！请进！”史丽拖着长长的声音，请来客入门。
    进来的人是高山，走在人群中，虽然没有李栋那么抢眼，但高山也绝对能吸引住女同学的眼球。就说此时此刻吧，一宿舍的女生都在偷偷地欣赏着他，又弯又浓的眉毛下面，长着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这双眼睛虽然不大，但形状却出奇地好看，高挺的鼻梁、白晳的皮肤，虽然个头不算很高，身材却出奇得匀称，整个人可以用秀气两个字形容，但又不失男子汉的威严。当然，宿舍里的女生私底下也常常议论着他的相貌。高山却旁若无人地直走到于海洋面前，“我请你看通宵吧，好莱坞经典影片！”
    又是看电影，还是通宵！于海洋看到同宿舍的女生已经是面部僵硬，下巴长长地掉了下来。“多会？还有谁去？”于海洋想都没想到，刚上大学，自己的人气居然这么旺。
    “今天晚上行吗？就你、我！你准备一下，一会我在楼下喊你。”高山并不忌讳周围惊得一塌糊涂的女同学，也没有征求于海洋的意见，说完就径直走开了。
    这下宿舍里可是开了锅，大家眼睛里嫉妒和羡慕的火光相互交织着，带着吱吱乱响的声音，向于海洋喷射过来，直把于海洋烤得体无完肤，两腮像猴子的某一部位，用两个字形象一下此时的于海洋，就是“太囧！”。对于于海洋来说，高山完全是陌生的，之前她几乎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她觉得高山实在是唐突，你要知道，只有追求女孩子的男生才有如此的行动。但是，高山是在追求她吗？应该不是！毕竟太陌生了，相互之间没有一个完整的了解；如果不是在追求她，那么为何他又有如此的行动？于海洋胡思乱想着，设想着如果高山向她表白，她该如何有礼貌地回绝他，之后又不断地安慰自己，只是一起看电影而已，哪来的那么多事情！事实上那天晚上通宵看电影远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愉快；跟一个帅暴了的男同学在暧昧的气氛中，整晚坐在一起，也远远没有期待中的那么浪漫。因为高山并没有上演才子、佳人，或者说是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之类的爱情故事，他几乎没有说话。而于海洋在半睡半醒中看完了六部大片，但事后想想，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冬天慢慢地走来了，悄无声息，厚厚的一场雪，掩盖了昔日情侣们在校园里留下的串串脚印，但却压抑不住女生宿舍里传来的阵阵欢笑声，住在一楼的男同学还是不停地往三楼跑，而这里面唯独不见了高山的人影。于是史丽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不时地问于海洋：“那晚上他到底向你表白了没有啊？你拒绝他了？他怎么不来找你了？”“不过是一场电影而已，哪来的那么多事！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真的！”于海洋觉得以她的智商并不能理解高山的这种奇怪行为，那就不要去猜测它了。
    自习室里灯光很是明亮，虽然学习没有太大的压力，但是自习还是要上的，毕竟学校还是有规章制度的，再有就是期末考试临近，考试不及格后果会相当严重，直接影响到能否拿上毕业证，于是男生不再往女生宿舍跑，大家纷纷上起了晚自习。
    于海洋一走进教室的门，便从前到后、从左到右地寻找着合适的位置，教室里人很多，想找个座位还真不太容易。这时她发现李强伸出食指勾了勾，示意她过去坐，于海洋赶快移开了她的目光，装作没有看见。她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因为她已经很肯定，李强喜欢自己，而且陷得很深。他经常到宿舍找她，但是从来不好意思自己去，总是带上个伴，宿舍里的同学早已心知肚明了，或者说这在班里是公开的秘密。她不想伤害他，出于礼貌，总是很温和地待他。这时，于海洋意外地发现，高山的食指也在移动着，于是她没有考虑太多，就坐了过去，心下思量着，这下子可以向李强表明自己的心意了。等到她真正地坐了下来，才发现尴尬得要死！因为她刚刚跟他看了一晚上的电影，他不会误会她的意思吧！
    或许高山是真的误会她了，在随后的几天，于海洋经过高山宿舍的时候，高山却出人预料地敲起了窗户，两人相对而视好久，出于礼貌嘴角上扬了一下，却没有片语，私下又揣摩着对方的心思。经过长时间对高山的关注，于海洋发现自己不可就药地掉进了高山不经意挖下的陷井，她确定自己是爱上他了，而且还爱得那么深。因为高山才气十足，什么时候都能侃侃而谈，对任何事情也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于海洋觉得用“深刻”两个字来形容高山再恰当不过了，这对她来说似乎比成熟更具有吸引力，更何况不成熟哪里来的深刻，她喜欢成熟的男人，像韩老师那样。
    不知不觉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了，严寒还没有散尽，迎春花却开满了校园，那一朵朵黄色的花朵在风中摇曳着，时刻提醒着人们要去欣赏春天的美丽。柳树已经发芽，远远看去，像绿色的烟雾，层层叠叠一路向远处飘去。于海洋细细地咀嚼着古人的诗句：“草色遥看近却无”。如今，自己心中那颗爱的种子正像这初春的景色，迟早会遇上一场春雨，一夜之间大地便会花团锦簇。她期望着那一天的到来，她不止一次地幻想过高山骑着白马，带着她踏着彩云而去；但是她又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因为她害怕自己只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她好想轰轰烈烈地谈场恋爱，但是她却又不敢去爱，她怕自己受到伤害。校园里又响起了台湾当红歌星晓小唱的《水粉画》，于海洋心里缠缠绵绵的，这歌真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我用水粉
    描绘着未来
    也勾勒着你的美
    轻轻地画
    细细地描
    生怕辜负了青春年华
    水粉未干
    散发着芳香
    点点斑斑
    竟然是淡淡的忧伤
    笔峰回转
    画不完的凄凉
    而你却鲜活在纸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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