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玄真人问过妙妙,长大了以后要做什么。
那时候妙妙还答不出来,只是好奇地望着师尊,反问她:“那师尊像我这般年纪的时候,没想过将来要做什么?”
师尊的答案是,嫁人。
玉玄真人从来没把自己当修士看,她的梦想,也从来没改变。
只是时光匆匆而过,梦想中的那个人,早已经面目全非。
妙妙以前没能力自保,也不能踏出禁制半步,所以她不敢想这些。但是现在了阵法护身,就不一样了。那些从不敢奢望的尝试,正在一点一点地实现。
修仙,她想试试,嫁人,她也想试试……世间好些东西,她都想试。
可是,她不想一个人去试。
“阿木,等我再大一些的时候,就嫁给你,好不好?”妙妙抱着阿木,在他耳悄悄地说。
在妙妙心里,不管阿木是呆是傻,魂没魂,都是一个完整的人,一个和她一样的人。
别的同门忙着修仙的时候,他和她是一样闲着的,这庸庸碌碌的玉珩宗里,最登对的无非她和他。大多数时间,两个人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都能对着看一整天。
阿木不会和她吵架,不会鄙视她没修为,将来不会嫌弃她变老,变丑……阿木更不会喜欢上别的女子。阿木那么多的优点,都是妙妙最在的。
妙妙骨子里一丝看不见的自卑,这点自卑把她顺理成章地推进了阿木的怀抱。
如果阿木不是阿木,而是一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仙君,她未必会产生这样荒谬大胆的想法。
嫁人。
师尊向往的幸福,妙妙也想拥,可是她的声音飘散在耳边,阿木却睡着了,什么也没听见。
时间过得飞快。
成群结队的银翅鹤飞过,扑楞着翅膀掠过浅草,划过清潭。
水面上留下夕阳的残影。
妙妙在绮丽的霞光之中打量着自己在水里的影子。
白色的影子,被红霞打扮之后,镀上了一层朱色的边,仿佛人间喜嫁的行头。
妙妙些出神地端详自己的脸,默默向往:“原来我穿红衣是这样的啊?好像比平时漂亮很多……”十六岁的少女,些春|光旖旎的想法很寻常,只是妙妙空想的对象实在限,她想象了一下自己与阿木成亲的场景,师父主持,百兽观礼,似乎……些寒碜。
妙妙些不满地哼哼。上说成亲是人生大事,怎么能如此简单?可是她摊开了双手,数来数去,认识的人也没超过十个。
师尊,师伯,来送月供的师姐,喜欢板起脸的大师兄……没了。
妙妙收起手,喃喃地道:“那些千人观礼,百人道贺的婚礼是怎么来的?一个人要怎样交友广阔才能认识这么多人呢……”
……
谢轶言带着赫连歌和史留名上山,远远便看见小师妹抱着阿木的肩膀自言自语,她身上沾着一股烟尘味,离她五六岁的树底下犹自堆着一些吃剩下的烤鱼。
明明是仙门之地,却愣是被她活出了尘世的粗野味道。
大师兄很不满。
当他识到小师妹这是抱着个男人投怀送抱之后,他就更不满了。
妙妙的艳名在外,引来了很多不必要的狂蜂浪蝶。
每个月从各峰转至百岁峰的信笺就数十封不止,信经他手的时候,全都被毫不留情地扣下了。谢轶言些后悔当初救下这女娃娃,万家的女子,果然天生就是媚物,是害人的毒|药。
赫连歌点弄不清状况。
倒是史留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等谢轶言开口便先接住了妙妙的话:“不用费心去认识,我师尊说过,如果实力够强影响力够大,别人反过来会巴结你。”
妙妙转过头来,先看见了他们一头的绿色水草。
那种草是百岁峰的水域里特的闲草,一种寄生能力非常强大的低等灵草,它附万灵而生,只要生命的东西被它缠上,都能成为它的宿体。赫连歌和史留言莫明其妙掉下水,就惹了一头绿毛,现在那绿毛还在往下蔓延,大包裹全身的势头。
原来闲草还能这么用啊。
妙妙以为这种草是百岁峰上最没用没烦人的灵草,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赫连歌当着她的面朝史留名踢了一脚,低声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看不出这位女道友是在|春?”
史留名抬起头,若所悟:“夏天还没过完,就开始念春天,这是不是些朽人忧天啊?”
赫连歌脸上挂足了黑线,当即沉下脸,缄口不语。
谢轶言硬着头皮唤了一声:“云渺师妹。”
赫连歌才知道,伸手向他要买路钱的小丫头名叫云渺,是玉珩宗百岁峰玉玄真人的唯一弟子。
云烟渺渺,配上这一身流仙裙,确实仙姿袅娜。只是在这荒郊野外穿得这样拖沓,似乎很不合适。赫连歌想着,便朝妙妙的方向多看了两眼,却见对方瞪着一双又大又圆的杏眼,也正盯着他看。准确来说,是盯着他头顶的水草看。
适才在湘妃林里,赫连歌已经败在这把水草下了。
他是离凰宫宫主姬滟的首座弟子,若只是拼修为,他应该与谢轶言不相上下,结果愣是被这闲草吸光了灵力,与师弟联手败在了谢轶言剑下。
谢轶言识到自己胜之不武,才得答应带他们上山求见玄玉真人。
结果一转头,又遇了这个小冤家。
她真的只是个没半分修为的凡人?
赫连歌一时忘记了避忌,悄悄放一丝神识去探妙妙的底,可是那抹神识到了离妙妙三尺远的地方就被一股强大的灵力挡住,再不能推近半分。似乎是护身真气。
赫连歌大吃一惊,赶紧收回神识,恍惚听见妙妙说道:“……大师兄,你怎么会过来的?从百岁峰到青冥峰的路不是已经被天雷劈断了吗?你看,连仙鹤都飞不过去……”
赫连歌顺着她比划的方向抑头望去,果然看见几只仙鹤大呼小叫地撞在了一道无影的禁制上。原来天雷把玉珩宗劈出了一道虚空罅隙,虚空渡三凡五界之外,万法无用。
不要说是只鸟,就是鸟毛都飘不过去。
但是他更在的是面前的神秘小师妹。
凡人,却真气护身,外面的传闻哪句真,哪句假呢?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妙妙,身边的史留名也歪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咳,咳咳!”
史留名捏着嗓子,极不舒服地大声咳咳,想引起赫连歌的注,却不想没惊动师兄,反倒惊醒了阿木。阿木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见了赫连歌。
仇人见面,格外眼红。
心头涌起的敌,令他一时忘记了伪装,不留情的强大的威压蓦地袭来,逼得赫连歌连退了三步,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旁的史留史“啊呀”一声,跳开了一步。
“师兄,你看见美人腿都软了,这太丢脸了?师尊要是知道,肯定会笑死去。”他嚷起来。
“你……住口!”赫连歌被那股威压逼得连气都喘不过来,遑论是与师弟斗嘴,他闷哼一声,向后跌坐,随即双手捏诀,艰难地打坐。
样霸道的威压只是冲着他一人而来,难道……他这才留到趴在妙妙肩头的男子。轻风徐来,吹开了男子披散的长发,露出一副惊世骇俗的容颜。
赫连歌心里打了个突。
不对劲!这么一个大活人杵在跟前,他居然一直没留到,是怎么回事?他并不瞎,也不傻,可为什么从一开始,他就没注到这小丫头身边还个人呢?
他目光一闪,笔直地看向了阿木。
阿木心中一惊,即刻收回了灵力,重新摆正了一张木讷的脸。
赫连歌从他板正的脸上,隐约读出了一丝不甘。
威压……来自于他?他是什么人?他……似乎不是玉珩宗的弟子。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妙妙不明白赫连歌怎么就脚软了,还他明明游水逃走了,怎么又厚着脸皮回来了?电光火石之间,她想了很多,却乌糟糟地没重点。
“小小年纪,就不检点,居然学人在后山幽会,你师尊是怎么教你的?”
谢轶言没回答妙妙的问题,反而从容上前,将小师妹从阿木怀里一把拉出来。
赫连歌盯着阿木,一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是阿木却呆呆的,没反抗。竟像个傻子。
“大师兄,你就是面镜子,只照别人不照自己。你自己还不是带了人来幽会?”妙妙一听就怒了,当即指着他身后赫连歌和史留名,满脸不服气。赫连歌一时啼笑皆非。
“我和这两位道友不是幽会,我们只是路过。”谢轶言没想到师妹居然是个夹缠不清的,当即红了脸。赫连歌站在身后,连连摇头。
没人留到,小师妹眼中隐匿的嫌恶。
玉玄真人在她耳边没少说玉玑真人的不是,妙妙恨乌及乌,连着大师兄一起讨厌了。
“就不能一边路过一边幽会么?这两者又不冲突!”妙妙甩开了谢轶言的手,回身拉过阿木,冷冷地道,“一人收一万个功德,算是过路费。师尊说过了,同门也不能免。还,你们耽误我捕鹤,再往上加五万,喏,你的破东西还给你!换更值钱的来!”妙妙从怀里掏出赫连歌先前给她的玉佩往空中一抛,像丢垃圾一样丢回给他。
赫连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莫说这块灵玉多么珍贵,就凭也赫连公子的名声,哪个姑娘不巴结着要一两件物什贴身收着。他随身带着玉,无非就是想满足女道友们的臆想,送出去的东西,又哪得收回的道理?可是那灵玉入手,他的脸色又是一变。
那块灵玉本是从东海海底采来的灵物,却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块顽石。
妙妙还回来的灵玉,已经变得完全没灵气。
扶兰赫赫是玉石的老祖宗,祖宗在上,点灵气的石头都会主动贡奉一二。
妙妙感受不到灵气流转,自然不知这块灵玉的全部灵气已经转移到了她体内。
扶兰仙子下凡之始吞下的三百个聚灵阵每天都在运转,只是这一世被新的皮囊阻挡,聚灵的能力弱了许多,基本上只对贴身之物效。
赫连歌几乎能肯定,自己被这丫头摆了一道。
她这分明是扮猪吃老虎,故阴他的。刚才那威压,也必定是她在搞鬼。
如此说来,他和师弟无缘无故被人扔进水里,又无缘无故地被种了一头的水草,也是这小丫头所为。他纵横胭脂堆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对家。
他扬了扬眉。
妙妙机灵地把阿木护在身后,道:“拿不出八万个功德就别往这边来。百岁几峰不欢迎你们。”
赫连歌踏前一步,挺身拦住了她,指着自己头上的水草,怒声道:“让我回去也行,先替我把这水草拿了。”
妙妙不满地瞪圆了眼睛,道:“你自己手脚,就不会自己拔掉?让开!”
赫连歌倔脾气上来了,梗在路上就不松口,只道:“九宗十二宫四大世家同气连枝,我叫你一声小师妹也不为过,你何必做出这副样子令我等为难?你替我把这水草拿了,我就让开,否则,大家今天就一起呆在这山上吹风看星星,谁也别想走得掉!”
妙妙从小被师尊宠着,除了师尊之外,哪人敢当面给她添堵,她本来就石头转世,固执起来哪还拗得住,阿木全程装傻,只盼这几个人早早滚下山就好,却不料妙妙被触着了逆麟,先和赫连歌先卯上了。
妙妙一脚站在自己裙幅上,像要冲过过去,却不留神地踉跄了一下。
赫连歌嘲笑道:“怎么,怕了?连站都站不稳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几十道金色星芒自妙妙身边浮起。
天色越暗,她身边的法珠就越亮。
法珠飞速旋转,化成千万道彗尾,一时将她护了个严严实实。
赫连歌愣怔了一下,忽听史留名在耳边惊呼出声,跟着,谢轶言的剑芒对上了疾驰而来的金光。白光与金光撞在一起,震得树叶乱飞,妙妙错步一让,依旧踩在了自己的裙幅上。
阿木却知道,妙妙暗中将法阵换了。
谢轶言是单一的水灵根,妙妙在催动法珠的同时,将法阵变成了土木双行之阵。
谢轶言的剑风打在阵壁上,立即被“落叶回风之阵”吸收,而法阵的另一极则生出了一道灰黄色的光球,越滚越大。
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小师妹,居然是用阵法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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