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狱之门》1.三个谜题

    楔子
    1910年秋的一个黄昏，法国马赛港。
    深蓝色的海水拍打在一艘艘货船上，海风中泛出油污的味道。这是个平凡的日子，平凡得就像这个世纪初的每一天。有冒着黑烟的船舶渐渐消失于海平线，还有离群的海鸟扑打着翅膀，形单影只地掠过港湾。
    没有雾。
    停靠在港口处的一艘旧货船甲板上，零零落落地站着十几名黑衣人，他们留着长长的辫子，分明是黄皮肤、黑眼珠的东方人。又有两名身着燕尾礼服的青年站在黑衣人中间，分别手持三面刃重剑，神色肃穆地对峙着。这时只听得一个黑衣人低声说道：“开始吧。”十几名黑衣人立即四散开来占据甲板的边沿，中间的两名青年对视一眼，同时抬起持剑的手臂，指向对方的咽喉……
    一个小时之后，旧货船离开了马赛港，驶向遥远的东方。
    一、
    “那个打菜的阿姨，就卖辣椒炒肉的那个，2分钟过后会摔一个跟头。”坐在食堂中央的程皓枫边扒拉着饭盒里的肉汤拌饭，边悠闲地说道。
    “程半仙，虽说你是半仙，可毕竟没有特异功能啊，总不能说让谁摔跟头就让谁摔跟头吧？再说那阿姨也没得罪你啊，不就是卖辣椒炒肉时只给你盛辣椒不给你盛肉吗，至于让人家摔一跟头这么缺德吗？”坐在程皓枫对面的杨小岚可是班上有名的快嘴女生，她话音刚落，便有邻桌的男女讪笑着附和。
    “你不信，咱就等2分钟看，哟，只剩1分半了。”程皓枫满不在乎地又扒了一口饭，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打菜的阿姨。
    1分钟过得就像一个钟头，不知怎的，众人竟然莫名地紧张了起来，还有30秒，还有25秒，还有20秒，那个阿姨只是站在那里，给一个个学生们往饭盒里打菜，根本没有什么摔跟头的迹象，难不成，又被程皓枫这小子给耍了？某个北方籍的男生已是不耐烦起来，口里嘟囔到：  “日，程皓枫你又……”话还没说完，却只见那阿姨用大勺在菜盆里勺了两下，随即端着菜盆往厨房方向走去，大伙儿的目光一路随着她走进厨房门口，两秒钟过后，只听得“哐当”一声，硕大的菜盆从门口摔了出来，厨房里面一片乱声大作。
    众人都呆了，回过头来用一种看待外星人或者类人猿的目光盯着程皓枫，快嘴杨小岚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真的是，是半仙啊？”
    程皓枫笑了，他笑的时候嘴角上扬成一道工整的弧线：“哪什么半仙啊，这是最简单的一件事儿。首先，我去打菜时就看到菜盆里只剩下一层底儿了，这意味着阿姨不出5分钟之内必须得去厨房再打一大盆菜；如果要去厨房打菜，那么她必须得从厨房门口经过；可就在两分钟前，我刚看见另一个卖菜的阿姨走过厨房门口时洒了一盆菜汤，这仿石材的地面一沾水就湿滑无比，平常人就算是空手走过都难免打滑，更何况一个端着那么大个儿菜盆的阿姨？”
    “切！”一阵鄙视的嘘声过后，众人各自拿着饭盒作鸟兽散了，只有杨小岚还坐在程皓枫的对面用纸巾擦嘴。程皓枫低声地说道：“这儿没别人了，我就跟你说。其实我并不是瞎掰的，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有一道门，只要能找准这道门，无论推测过去还是未来都没问题，你信我吗？”
    杨小岚神色郑重地看着程皓枫，突然伸手向他额头摸去，一边说道：“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昨晚儿没盖好被子着凉了，瞧这脑袋都烧坏了半边儿……”
    校园的中午是懒散的，懒散的阳光，懒散的人们，和懒散的教学楼。即便是平日间尽顾着埋头于苦攻考研的眼睛兄们，也不免放下书本，回寝室弥补昨晚欠下的睡眠时间。程皓枫骑着崭新的二手捷安特，在校园小卖部里要了两杯果汁，分给车后坐着的杨小岚。俩人坐在“请勿践踏草坪”的木牌旁边，无聊地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人们。杨小岚扯掉发夹，任由长发在微风中轻轻飘扬，程皓枫吞下一口果汁加口水，对着杨小岚说道：“杨姑娘……”
    “恩。”
    “还一年咱们就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呢，走一步算一步吧，大不了回家找个老公嫁了，接着早生贵子。你呢？貌似某些半仙级的人物能不能毕业还是个问号呢，据我所知，你的成绩单上至少得有五门飘红的吧？”自大一入学之初起杨小岚就喜欢调侃同班兼老乡的程皓枫，她觉得程皓枫这男孩没架子，却又透着几分灵气，与其他死读书的或满身痞气的男生不同。
    “哎，这个三流大学也不知怎么搞的，考试也不像个考试的样。我的线代满分，高数却不及格；逻辑学得了优，大学物理却得了差。再加上个要人老命的英语，我一见那26个字母就像见了26个后妈。不过你放心，我现在每天没事儿就去泡图书馆，图书馆里的大妈大嫂们见了我比见了自己的亲骨肉都高兴。还别说，图书馆的书那叫一个多，还挺多老书，线装本，竖体的，书页儿都黄了。他们说，这些书都是建校时的第一任校长捐出来的，有年头了，都不让往外借，只准在图书馆里面翻阅。”程皓枫正说着的时候，却只见一辆黑色的奥迪A6卷着路间的片片枯叶在眼前飙过，自己那辆二手捷安特不免相形见拙，脸色不免有些难看。杨小岚却兴致勃勃地说道：“6668，那不是伍校长的车吗？哟，停在咱们的教学楼门口，汤校长不是去咱们班视察工作吧？”
    尽管杨小岚的外号是“快嘴”而不是“半仙”，但她的猜测还是不幸变成了现实，传说中即将调离本校的伍校长果然是特地去程皓枫班上的，但并非为了什么视察工作，而是带来了一个腼腆的男生：汤晨东。之所以伍校长亲自开车送他来报到，是因为汤晨东的曾祖父正是本校的第一任校长，某民主党派的知名人物。汤家在本市是名门望族，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社会地位均无出其右者，汤晨东在新加坡修完了中学和大专课程，转学到此，也是其父母希望他能熟悉本地环境，尽快接手家族产业。
    尽管汤晨东是坐着奥迪A6来报到而程皓枫是坐着二手捷安特来报到的，但两人还是在经历了一系列吹胡子瞪眼和磕磕碰碰后，不出杨小岚所料地成为了好朋友，理由很简单，二人都是半仙级别的人物。俗话说的好：“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个半仙一相遇，也成为该所大学里一道诡异的风景线。最大的受害者是杨小岚，每天被他们的“假言推理”、“海盗分赃”等东西弄得头疼欲裂。
    可同学们却被二人眼花缭乱的推理秀给弄晕乎了，麾下的粉丝也是越来越多。有人问程皓枫：“你跟汤公子两个，谁更厉害点？”程皓枫便答道：“老汤在新加坡是爱伦坡书友会的理事，属于学院派；我是野路子出身，小时侯跟算命先生学过几天手艺，你说谁更厉害点呢？”
    转眼间又到了冬天。校园里已是一派肃杀，失恋的、分手的、别离的人们抹掉了眼眶中残留的湿润，却抹不去那无尽的惆怅，就连平时嘻哩哈拉的程、汤、杨三人组也不禁收敛起来。由于伍书记的推荐，汤晨东转学过来没多久便加入了校学生会，并担任重要职务，业余时间也少了起来，程皓枫不免觉得有些无趣，整日价只得不厌其烦地跟杨快嘴姑娘瞎掰。天气愈冷，穿着风衣的杨小岚倒是愈加出落得成熟起来，平日若是不言不笑，便与毕业生无异。相比之下，程皓枫看上去倒是成了这三人中最显嫩的一个，没少受到二人揶揄，他也只有象征性地把下巴刮成一片乱胡茬扮老练。谁知这个造型在校园BBS上一经贴出，加上炒作与自我炒作相结合，便产生了意想不到的轰动效应，好事的网友们纷纷推举他为校园半仙第一人，与校园第一公子汤晨东并驾齐驱。这引起了把持BBS多年的几大红斑竹的不满，便有网名为“亚森罗宾”的某实力派斑竹当即发布重磅挑战帖：明天凌晨之前，要与程皓枫、汤晨东分头破解校园三大未知之谜，若是二人不敢应战，从此不得再于食堂等公共场所大言推理二字，若是二人揭贴应战，那么今天晚上七点前准时上网抽生死签。
    汤晨东第一时间看到此帖，立即把窝在床上读黄色的程皓枫喊了起来，焦急地说道：“你知道那事儿吗？现在全校都传开了！”
    “早知道了，不就解谜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程皓枫懒洋洋地答道。
    “说的轻巧！那亚森罗宾不是好惹的角色，听学生会里的学长说，他胆大妄为，认识大批的本地混混，好面子又记仇，以前有个外语系的得罪过他，硬生生被打断了两根手指，还被赶出了学校，就连各院系的老师都惧他三分！”
    “文来文对，武来武对。他给出题目，我做出文章，有什么可担心的？事已至此，难道还夹着尾巴认输让别人看笑话不成？”
    看着程皓枫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汤晨东也只有一阵苦笑：“无可奈何，只有舍命陪小人。不过丑话可说在前面，如果你输了的话，可别找我来救驾啊，各人自扫门前雪，恕我爱莫能助。”
    程皓枫笑道：“得了吧，还不知谁爱莫能助谁呢！”
    汤晨东问道：“对了，那什么校园三大未知之谜是什么啊？我祖父和父亲都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可也没谁告诉过我有什么三大未知之谜呀。”
    程皓枫答道：“估计你祖父、父亲当年也都是学生会的干部，不够深入群众，连大名鼎鼎的三大未知之谜都不知道。听好了，现在给你上一课：第一是美术楼镜子之谜，传说假如你在深夜走到美术楼三楼拐角处照那面镜子，镜子里会出现一张你不认识的脸；第二是凹字楼电梯之谜，那个电梯安装于上世纪70年代，可上面却贴了两张写着“1968年9月17日封”的封条，没人知道究竟何人、为什么而贴；第三是图书馆古书之谜，传说每当深夜，图书馆里有几本古书会流出鲜血并发出糁人的悲鸣。嘿，这三个谜一个比一个厉害。其实之前我也不知道，还是刚刚问了老学长们才补回这些重要知识的。”
    汤晨东呆了半晌没说话，面色有些发白，过了一会儿再说道：“看来，今天晚上怕是凶多吉少了……”
    夜了。
    随着二十三点的准时到来，全校所有宿舍、教学楼的灯光同时熄灭，灯火通明的校园刹那间变得一片死寂，黑暗中只有惨淡的月光从云丛中透出，照射在喷水池中央的女性雕像脸上，留下一道神秘斑斓的色彩，仿佛让她复活在月光之下。雕像的眼睛似乎闪现出一丝光芒，正看着水池前站着的三个黑影，只听见一个黑影在说：“两位都到了，很准时。今晚的规矩是这样，按照之前的抽签结果，咱们三人分别去自己该去的地方，早晨广播响之前回到这里，交出谜题的答案，没来的或交不出答案的，上论坛发个帖子发誓自己从此不再说推理二字。没问题的话就分头开始吧！”三个黑影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就分别向三个方向奔去。
    程皓枫抽到的是美术楼的镜子。关于镜子这种东西，世界各地都有无数恐怖的传说，最著名的莫过于“血腥玛莉”。据说在深夜12点钟独自呆在没开灯的卫生间里照镜子的话，镜子里面会出现冤魂的身影缠绕着你——她就是血腥玛莉。相比之下，美术楼的镜子似乎还算温和一些，毕竟至今没有听说过美术系的哪个学生在镜子前丧了命，最多也就个别女生在镜子边经过时被镜子上爬过的蜘蛛吓得尖叫。但镜子里是不是真的会出现一张陌生的脸，其实谁也不知道，因为深夜的美术楼是紧锁着的，没谁能进得去。不过这个镜中幽灵的传说却还是被一代又一代的学长们有鼻子有眼地传了下来，成为三大未解谜题之一。
    程皓枫首先得对付的，是一道卷闸门。卷闸门的软肋在于厚度，一般的小毛贼用把钳子就能搞定一条街的卷闸门。但程皓枫不能这么做，因为他不想明天早晨一堆的保安、片警聚在这扇门前，开会研究这门是怎么被弄开的。这副场面太不堪了。于是他选择了另一个办法，那就是用铁丝。由于这卷闸门是学工处当年统一采购安装的，而学工处长又是出了名的爱与奸商勾结收取回扣，因此可以肯定质量不过硬，假如用口香糖的话可以把锁具里的短弹子全部顶了回去，锁具自然就打开了，但这种方法的缺点在于口香糖没法取出，会留下证据。用铁丝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只要把铁丝扭成“问号”形状，多感觉几下就搞定。这门技术是他下午在开锁协会的官网上突击学会的，并用自己寝室的抽屉锁实验多次。
    打开门，大楼里面，是一片不祥的漆黑。程皓枫沿着楼梯往三楼走去，黑暗中的脚步声在大楼里响出回声，仿佛有人在背后跟着走一样，程皓枫不禁心里一阵毛骨悚然，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了袖珍手电筒，在微弱的手电筒灯光照射下，程皓枫看见面前的走廊里有几座石膏半身像，僵硬木然的表情里没有半分生色，它们没有笑容，也没有悲哀，无论面前站着的是谁，都是同样一副表情。程皓枫伸手摸了摸石膏像，手上感觉涩涩的，没有灰尘。
    到三楼的拐角处了。镜子一如既往地立在那里，与平常的平面全身镜无异，镜面一角写着几个红字：“XX市人民政府1982年赠”，1982年到现在，也算是有些年头了。程皓枫用袖子把蒙在镜面上的一层薄薄的灰尘擦拭掉，一边用手电筒照着，一边探过头看看那面镜子。只见镜面里面似乎晃动了一下，镜面没有倒映出程皓枫的面容，倒有一张惨白而陌生的脸庞慢慢出现在镜子里，一双浑浊的眼睛，冰冷地瞪着镜子前的程皓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