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1.楔子

    太古之初，宇宙鸿蒙。
    无圆方，无阴阳，无天地之寂寞；无轮回，无生亡，无不灭之星辰。
    万千年。
    天地沉睡，混沌如梦。
    天地是如此之静：除开冥冥中的微薄呼吸声，静如劫灭。
    又万千年。
    微薄的呼吸声渐渐有了厚度，甚至还夹杂了些许似有似无的脉搏涌动之音。
    又万千年。
    冥冥中仿佛有双眼缓缓睁开，尔后，是一声长而轻的太息。
    看来被混沌禁锢万千年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虽然身处混沌之中，但鸿钧心里一点也不紧张，更不恐惧，他只是心里有些微兴奋：尽管神识被禁锢了万千年，但毕竟还是又苏醒了。只要能够清醒，鸿钧心里就有无限的盛意。
    紫堇你还在生气么？
    鸿钧不禁暗暗鄙薄自己：真是太没出息了，自己被她赌气之下禁锢了万千年，一苏醒过来竟然还首先想到她！
    不过，想到跟紫堇携手共游逍遥的快乐情景，鸿钧又心宁兼且心安了。
    但是，现在好象并不是想问题的时候：神识还困在这混沌之中，该怎么离开呢？化开这混沌吗？但现在自己的法力尚未完全复原，看来只好再等一两个时刻了。也不知道万千年的沉睡会消磨掉自己多少的法力？
    苏醒这么久了，怎么一点也觉不到紫堇的动静？
    她应该会守护在混沌之侧吧？有可能不会。她那么生气的！不过，都万千年了，她难道还不解气么？会不会是睡着了？
    想到这里，鸿钧忽然重重地唤了一声：“紫堇！”
    虽说是重重的一唤，但在这尚无形质的虚空混沌之中传开去却是分外地轻微。不过，紫堇也是个神仙，只要尚未灰飞湮灭，她一定可以听到！
    唤声晃晃荡荡地传开去，良久——这良久在鸿钧心里仿佛永恒般长，混沌中除了鸿钧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再无其他。鸿钧心里不由一紧。
    紫堇并不是没有听到鸿钧的唤声。
    她既没灰飞湮灭又没睡着，但她听到鸿钧的唤声却无法回应。
    因为她已不能言语。但她是神仙啊！什么力量可以让神仙都无法说话呢？
    劫。九天十地众仙万神的劫。只有劫才可以令神仙也无法可施。
    紫堇是不是也遇劫了？她也曾被困在混沌之中万千年，难道这禁锢还不算劫么？
    紫堇的眼睛看得见，她甚至可以看见万千之遥混沌之中正默运玄功的鸿钧。
    不过，她的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知道，这是鸿钧的劫。
    万千年前，她点星的时候就知道了，她本以为禁锢他的神识万千年便可以骗过劫的。
    如今看来，这只不过是她一相情愿的自欺。没有一个神仙可以逃过劫。
    自鸿钧将她从混沌之中解脱出来起，他们就注定了今日此劫吧！
    想到这里，紫堇的脸上不禁泛起一片幸福的光辉：不管怎样，遇上鸿钧就已经很幸福了。灰飞湮灭又如何？虽然她也渴望永恒，但永恒又如何？幸福，快乐，又何必一定要永恒！
    法力似乎并没有消磨掉太多，要化开这禁锢的无形质混沌也并非难事。
    但是，鸿钧的心却很乱。紫堇一定是出事了？是什么事呢？紫堇的法力跟自己不相上下会出什么事呢？莫非他又在作弄自己？
    鸿钧的手紫光陡盛，心虽然乱了，但他仍能从容地唤出同自己一起被禁锢的鸿钧剑。
    鸿钧剑在鸿钧的手中呜咽嘶鸣：它显然也迫不及待地想要脱出这禁锢了！鸿钧捻起破天决，剑势突利，迅猛无伦地朝混沌虚空连划数剑。倾尔，虚空破碎、混沌颤栗。
    仿佛重伤之余的凶兽，碎裂开去的无数虚空混沌卷起一浪一浪的风暴，撕咬着孤立其中的鸿钧，鸿钧眉头一掀，剑势一变，一吸一引间已将万千混沌虚空收于剑下，攸忽一展身，已立于混沌之上。
    那混沌此刻又已合闭。鸿钧这时极目望去，混沌浩瀚无边，直无法相信这是紫堇的手笔。
    鸿钧于是四方搜寻紫堇的踪影，很快地他就在最近的一颗星河的云岛上看到了紫堇。紫堇双眼眨也不眨地也看着他。
    紫堇真的又作弄我了！鸿钧想着便要过去给她一个小栗子吃。
    “你终于醒了吗？”
    鸿钧刚要往紫堇身边过去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阴森但又温润的声音。鸿钧心里没来由的一寒，刚要跨出去的步子终于没有动。
    “你是谁？”
    定住身形之后，鸿钧将四方八位都看了一遍，除了紫堇，他再没发现任何。此刻，他不禁有了些微的震惊，于是有此一问。
    “我是你的劫！”这声音仍是一副阴森而又温润的姿态。
    “什么！你是我的劫？”鸿钧不禁冷笑。
    作为神仙，鸿钧不是不知道劫。尽管知道劫，但他却并不怕劫。
    因为他的升仙启示是：鸿钧无劫。升仙启示绝不会错——这是每个神仙都深信的。但此刻为什么鸿钧又遇上了劫？这个劫是真的劫吗？
    “我是真的劫！”这声音里除了阴森和温润之外，更多了一分傲然。
    听到这句话，鸿钧伟岸的身躯禁不住一颤，脸上颜色也不禁变得惨白：他是真的遇到劫了，因为神仙的心思别人是无从得知的；但这个劫明显可以读出他心里的想法。鸿钧忽然想起紫堇，她是不是也被自己连累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黯然。虽然自己一直很努力地付出过，但紫堇最后却被自己牵累了。
    “想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遇到劫？”劫的声音阴森、温润，还带着点调侃。
    “算了。”鸿钧的声音很平静。
    “哦。”劫的声音里明显有淡淡的失望。
    “灰飞湮灭的话，我能不能有个请求？”鸿钧的声音依然很平静。
    “不可以！因为，你不会灰飞湮灭。”劫的声音里充满无奈。
    鸿钧替紫堇理顺最后一支发，才满意地笑笑。他问紫堇：“我睡了几个万千年了？”
    紫堇面色淡青，显然很憔悴，但这时却对鸿钧勉强振容：“我等了三个万千年！”
    劫的声音阴森而又温润：“为他点过绝星吧！真是个痴情的女人！”这是对紫堇说的。
    “不过，你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会有此一劫。”劫阴笑。
    “每个劫灭来临之前，我都会跟劫灭之仙一个解释。”劫的声音虽然依旧阴森而又温润，但此刻却显得格外恭谨严肃，“你，鸿钧上仙；你，紫堇仙子。逍遥宇宙，本生无劫，但你们却分别是对方的劫——如果你们没有遇见过彼此，便无劫；但你们既已遇见，劫灭必到。”
    说到这里，劫的声音似乎有些滞重：“天可怜见，赏你们五世轮回。”
    “劫——灭——”劫的声音冗长而夹杂着风卷云叠山崩海啸。
    鸿钧紧拥着紫堇，可是无论拥得多紧，到最后都终于渐渐迷离散裂，化入轮回。
    “我不会忘了你的？”鸿钧大声地对紫堇说。但是，似乎连他自己也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