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如果有神,会看见什么?
浩淼的宇宙,浩淼宇宙里不知名处一团混沌。较之宇宙,混沌渺小无比;较之眼睛,混沌恢弘无伦。
混沌里正有一双眼睛,紧合着。宇宙里远远近近游荡着悲戚的音符,仿若夜游精的呢喃。音符振荡着眼睛后面的耳朵:耳朵里的耳膜。
音符细细密密地撞击着:冥冥中仿佛有灵,耳根轻轻跳突,眼睫微微盍动。
呢喃声到第五百遍的时候,紧合着的眼睛忽而张开了。于是,眼睛里便有了颜色:辽远的混沌之黑。
呢喃声又响了五百遍,辽远的混沌之黑里忽而神奇地有了些微的光亮。
一、二、三……显眼的光亮一共有九团。眼睛的知觉越来越强烈:它忽而发觉自己身上的光亮。自身之光竟比所有光团之辉更加耀目。于是,它忽而知觉了自身的一切:眼耳口鼻四肢五脏。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念力觉醒后它想到的第一个问题。眼睛所见之光亮有限,根本无法知晓身处何地,看来当务之急是要扫开这些黑咕隆咚的混沌。
于是,它跃起身来,凭着微薄的光亮指引,双手凌乱的挥舞着,意图将混沌划开。
说也奇怪,手上虽然没拿任何凭借,但凌乱划过的虚空混沌却破出一道道光痕,混沌之黑渐消,光亮愈发多了。光亮破开混沌十丈方圆之际,它的右手忽然触到一件物事。拿到眼前看时,却是把尺柄利刃的巨斧。只是斧上光华不显,显然很久没用过了。
不过,比起徒手虚划,斧劈明显更快。所以,它两手拽住斧柄,猛力地劈将起来。
果然斧头劈划更利,三挥五凿间便又将混沌破碎十丈方圆。它仿佛不知疲累,一路猛挥尺斧,混沌终于渐而破裂,光亮愈发广阔。
正当它兴豪奋起、尺斧兜转无阻之际,它的耳朵里忽地钻进一个声音:“凡人!真是可悲至极的凡人!”此时它的念力目力耳力都已盛极,很快地就明白了这声音的意义。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它忽然很惊讶,因为它的口里莫名地就跳出了这句话。
“终究还是神啊!”那声音飘飘忽忽的,“这么快就可以领悟话语了。”
它沉默,它在等那声音的答案:它想要的答案。
“想知道你是谁?既然你已经领悟到神的旨意,这是迟早的事,告诉你也无所谓了。”那声音很自得,“你呢,是一个神。”
“神是什么?”它的确很迷惑。
“我还以为你已经领悟到神的旨意了,原来只不过才领悟了话语。”那声音里有微微的气愤,“这样的话,我只能告诉你,你叫盘古。”
“我叫盘古?怎么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盘古更加迷惑了。
“好了,你现在该知道的就这么多……”那声音慢慢地淡了。快要化掉之时,忽又传来一阵飘渺的话语:“集中念力,破开天地。”
“集中念力,破开天地。”盘古的脑子里久久震荡着这句话。
真是开玩笑,如果念力能够破开天地,那还要手脚作什么。想到这里,盘古不禁暗笑那声音的愚蠢。所以,他不再想这个什么“念力开天地”的碎念,一斧一斧地重又劈划起来。
又划开数十丈方圆,盘古禁不住回头望了下身后自己划开的光亮天地。这不望还好,一望之下,由不得他不大吃一惊:远远地就见那些破开的光亮正缓缓缩小,尔后重归混沌。
辛苦劈划的天地终于重又归于混沌,盘古的心里又恼怒又无助。
莫非真的要集中念力,破开天地?连辛苦划开的天地都愈合了,念力能有用吗?不过,现在好象必须这样做了。
但是,要怎样才算是集中了念力?念力这东西太玄了,根本无以寻迹。
莫非是把心思花在一件物事上?对了,一定是这样。盘古不禁暗暗佩服起自己的聪敏。
想到这,盘古便把所有心思都集中在“一斧开天”的念头里,两手紧握尺斧,摒除杂念。
突地一声爆喝在混沌里炸开,盘古吐气开声,手中尺斧攸地光华流转。尺斧凌空劈划,数道耀目匹练上下四方飞纵,渐而渐远。
猛地里,一声撕风裂雾的尖啸灌入盘古的耳中。混沌中萦萦绕绕的光华,忽然一丝一点地扩张开去,终于裂开为一道广辽的白虹。所有混沌里的黑都被盘古踏于脚下,那些明灭不定的光团渐渐飞升远去。
这无伦的光明,不禁令得盘古心怀大畅,任不住发声长啸起来。
“呵——呵——”
“你很高兴?”盘古的长啸声很响,但这细细的声音却丝毫不能被掩埋。
“你说呢?”盘古这时候心里快意,所以被搅了长啸也不在意。不过,他现在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声音的背后是个什么。
“我看得出来。”那声音语调平缓。
“看得出来?”盘古四下里望了望,“可是——”
“可是,你看不到我。”那声音很得意,“不过,你不用惊讶,因为没有任何物类可以看到我。”
那声音顿了顿,“神也不能。何况,你现在只是个凡人。”
“你高兴,也许是因为你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危险。”那声音的语调一贯的平缓。
“危险?”盘古又四下望了望,四野辽阔,天空明亮,大地平静,没有丝毫危险的样状。
“不用急,很快的。很快你就会知道的!哈——哈——哈——”那声音游移飘忽,渐而涣散。
到底是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故弄玄虚。
盘古眼神飘忽,目及处除开沉沉平静的大地,便只有无尽的光亮和广阔的天空了。原来不止混沌的黑寥落,单调的光明也如此寂寞。世界应该多些颜色的,盘古悻悻地想。
仿佛有神助,光亮的天空忽而变得湛蓝,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些许玄色。很久以后盘古才知道,那是混沌的清气在飞速地远离混沌的浊气。而当时,浊气也正在盘古脚下飞速地汇聚,混沌之黑渐淡,慢慢地现出了棕黄之色。正是天玄地黄、世界开辟之态。
盘古此时才微觉疲惫,于是便寻了处干净地方,仰面躺下。望着绚烂的天空,盘古惬意地笑着,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渐渐地,盘古便睡着了。
盘古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他的面前多了一个物事:似乎这个物事也有眼耳口鼻四肢五脏。也许是同类。虽然如此,盘古仍然本能地马上拿起尺斧,紧张地注视着这个物事。
“你是谁?”盘古语音微颤,显然很有些心虚。毕竟是初生天地间。况且,那声音说过这世界是有危险的。也许说不定眼前这物事就是那声音的主子。
“我……”盘古暗自松了口气:不是那个声音的主子。是自己的同类,因为它会说话。
“我叫女娲。”女娲的声音很好听,盘古一听之下忽而产生一种错觉:他是如此熟悉眼前这个物事,如此熟悉这个声音,仿佛万千年前就早已知晓认识了。
“我叫盘古。”这时候的盘古已经很镇定了,声音里隐隐有种自信的样子。
“真的?你就是……你就是盘古吗?”不知道为什么,女娲听见盘古的名字似乎很惊讶。
“我就是啊,怎么了?”盘古明显也被女娲的惊讶态度弄懵了。
“没……没什么!”女娲的声音一贯的好听,只是略显紧张,“啊,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盘古摸了摸后脑勺,嗫嚅着。不知道为什么,盘古忽然觉得女娲跟他似乎又不同,因为她让盘古觉得很拘谨。
盘古和女娲并肩坐在刚才盘古仰躺过的地方。
“哦,对了,你是怎么来这里的?”盘古的确很迷惑,这天地才刚被他一斧头劈开,混沌才散,怎么就忽然多了一个同类。难道她也是这混沌里的凡人——那个神秘声音这样叫过盘古。
“我呀,我是被吵醒的。说也奇怪,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睡着,然后被巨响吵醒。”女娲的声音里带着点天真,“你知道吗?”她倒反过来追问起盘古了。盘古当然知道那巨响是什么了:那是他集中念力开天劈地的一斧之威。他似乎不好意思向女娲解释这些,于是他索性假装不知道:“我也不清楚。但是,你醒了以后是怎么来到我这里的?”女娲听了盘古这个不像问题的问题,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不是这么傻吧?当然是走过来的啊!”
盘古于是发现自己的表达能力差劲至极,他本来是想问女娲为什么会向自己这方向过来的。稍稍缓了下自己的心绪,盘古便又追问道:“那你怎么会想到往我这边走来呢?”
“其实,这不是我想的!”女娲似乎很得意,“是有个声音提醒我过来的。”
“什么?”盘古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个声音的背后到底是个什么物事?它怎么可以料到如此多的事情?莫不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它的掌握之中?想到这儿,盘古不禁暗暗心寒。
“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女娲清楚地看到了盘古那溢于言表的忧急,心里竟莫名地替他担忧,仿佛那焦急忧虑是自己所有的一般。
“没……没什么!”盘古强压住心里的忧急。看着女娲担忧的样子,盘古竟微微有些心酸。他忽然间觉得,他决不可以在女娲面前现出忧虑。他暗暗发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让女娲担心。他心里竟有一种想法愈发强烈:一定要让女娲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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