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知今生那见卿》8.第 7 章

    鹤翎谷地处零陵近郊，春季花木繁茂，犹以玉兰为最，谷中凌河自城中流出，顺延而下，奇妙的是谷中草木也按照河的流势生长，可谓观赏胜地。
    三人从学士府出来就上了马车，含玉和碧落坐一边，郁修坐在另一边，由郁修的随行李福驾车，沿道向鹤翎谷去。
    郁修自学士府出来就一直注意着苏二小姐的表情，她的心思还真是费猜疑啊！盯着他看，却又不像真的在看他，眼神是有些涣散的，面对着自己，却不知在想什么，这对于平常活力充沛乐观无忧的她而言倒是很反常。
    “怎么，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实在忍不住，郁修终于开口问道。
    “什么？”含玉缓神道。一路上她都在想昨天发生的种种，直觉告诉她昨天她遇见的那个人一定不简单，那衣着，那气度，甚至是举止……一想到这里就有种莫名的情绪暗火中烧。还有，他为什么要那样？对绿裳和对自己，难道真的只是调戏那么简单？一大堆疑问像烟雾般在含玉脑中繁复萦绕挥之不去，搅得她哪里还能像原来那样轻松畅快？唉，最好只是自己多心。
    “说吧，昨天去哪里了？竟然都用我当上了挡箭牌？”郁修的眼中含着笑意道。对她实在放不下心，虽然知道以她的心智不会闯出什么祸，但还是强烈的想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隐隐觉得好像没有办法瞒下去了，但......“哦，昨天去了百草，想试试新的草药，谁知药力竟那么大，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含玉定睛看他微笑解释道，平常自然的就好像昨天真的就这样发生似的。真是的，自从遇见那个人之后就有数不尽的麻烦等着自己，想她从前什么时候为这种事忧心过，算上次撞到鬼，这种“麻烦人物”再也见不到才好。
    “是吗？”看着她，郁修笑问道。她怎会知道自己刚才复杂的神情多么动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多欺近点探测一些什么。
    转眼间，一张俊脸凑近，眼如流水，眸动星辰，彼此呼吸可闻，含玉眨眨眼，红晕泛滥，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又想起了昨日的男子，摇摇头，忙道，“郁修，靠这么近你不嫌热啊。”怎么都这样？印象中郁修不是这样的人啊！温雅如他，怎会如此？
    郁修身子向后收了一下笑道：“你刚刚好美，跟平常不太一样，如果我有画笔啊，一定要描绘下你刚才的动人容姿。”
    含玉听后“扑哧”一下笑了：“人人都道郁修公子是零陵第一才子，温润淡雅，没想到你说话却这样不正经。”转身便掀了身后的车窗帘子向外看去。一段路下来早就过了喧嚣闹市，放眼望去空旷清幽，远处绿色隐现，不是鹤翎谷是哪儿？心下又欢喜的很，转身笑道：“快到啦！”
    郁修看着对面的佳人眉毛弯弯笑容晏晏，心中又是一荡。有什么东西在眼中更加坚定了……微笑的看着含玉道：“这次没有借口再说没有好好赏了吧。”
    含玉当然明白他另有所指，杏目圆瞪：“你还敢取笑我！”
    那些有的没的烦心的事还是不要想了，凡事总有解决之道。现在对着这大片的美景没有理由浪费，当然要充分汲取玩儿个痛快！
    没有父母的监督，没有长辈的期许，没有《女诫》的约束，没有排场的要求，她可以敞开心胸做她自己了。张开手臂，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泥土的湿润，芳草的馥郁，空气中处处都是大自然的味道,而她多想把自己融于这片大自然中，自由惬意，与世无争。
    这天的游园人也不算太多，其中大多数人是以赏花为主，桃花，玉兰，梨花，争相竞放，好不热闹。
    “小王爷，小姐，你们尽兴，我们就先撤了。”说完扯了一下李福，就笑着跑掉了。
    含玉看了看碧落跑掉的方向，又看了看郁修，叹道：“这丫头……真是……”
    两人就沿着岸边走着，微风习习，说不出的清爽。不过对于含玉而言“走”这个字眼是有点慢，上游的水流湍急，到中游就平缓好多，声音又是叮咚清脆，她忍不住跑过去，叹道：“这里的水好清冽啊，还有小鱼儿在那儿游呢。”
    郁修赶紧跟过来：“你小心点儿，这水凉……”
    含玉盯着水中的小鱼儿笑道：“没关系的，我不像那些豪门高墙中的闺秀那么柔弱的。”
    说着便蹲下撸起袖子，双手捧起一舀水，起来时已见一条黑色的小鱼儿在手中来回翻滚，小口一张一翕汲取仅有的那么点水，但来回的翻腾又溅出了不少水。含玉叹气，又蹲下身轻轻的把鱼放回水中。
    转身看郁修看着自己，笑笑朝林中走去。抬头看见一株白玉兰开的正好，耳边郁修温润的声音渐起：“一树玉兰雪融簪，夜簇簇染霜满枝。”
    含玉看着那枝头，赞道：“幽谷暗生出喧嚣，春风潜香入万家。”
    “真是好句，郁某受教。”说着便是抬手一揖。
    含玉也是还手一礼：“承蒙零陵第一才子赐受前两句，在下只是狗尾续貂，郁兄过赞了。”
    看着对方都是端正谦恭的样子，再也憋不住，两人都大笑了起来。
    “含玉，你文风大气，绝对当得起零陵第一才女的称号，比我父亲挂嘴边那些闺秀强多了。”
    含玉摆摆手：“哎，你知道我素来不喜这些，要扣那么顶大帽子在我头上非把我压死。”说着便倚靠着树干就地坐下。
    郁修也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的侧脸，因为刚才的玩闹现下泛起了微微红润，更显得她的健康活泼，叹道：“你啊……真是跟一般的女儿家不同……”
    含玉转过头，眨眨眼：“其实也没太多不同，我只是想生活得更快乐更随意，我是活生生的，不要束缚……”看着郁修的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深，忙把头别过去站起来说道：“我们再去前面看看吧。”
    走着走着，远远看见一个摊子上面挂着几只纸鸢，含玉一看这天气正好，就跟郁修说：“前面有个卖纸鸢的摊子，我想放，咱们过去看看吧。”
    二人走进才看见纸鸢后面站着一位老者，约莫四五十岁，留着一缕白须，但还是精神矍铄的样子。他前面的桌上摆着纸和颜料还有一个笔架上面挂着各号毛笔，那些挂着的纸鸢现在近看才看出有些颜料还未干，原来都是出于这位老者之手。 而他正专心的画着另一个纸鸢的图案，见他们来看了一会儿才停笔，问道：“二位是来买纸鸢的吗？”
    含玉没想到这些竟然都是现画的，而颜料工具俱全，看春意盎然，也想即兴发挥一下，便道：“我们是想买您的纸鸢，不过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您是否愿意答应？”
    老者看了一下含玉，道：“姑娘是否想借老夫的笔墨一抒胸臆？”
    含玉喜道：“老先生当真眼力过人，一看便知小女想法。”
    老者捋了一下胡须，笑道：“姑娘你洒脱自如，不同与一般儿女，老夫很是欣赏，纸笔俱全，姑娘请便。”
    含玉欣喜得和郁修互望的一眼，合手一礼：“那谢谢了。”转而走过去，对着新的纸张，片刻就提笔画了起来。轻钩细描之下，山色空蒙，溪水淙淙，大雁回飞，一幅早春图跃然纸上。右上角的题字更是清新飘逸：山侧暮远天自流，凌空翔望水亦悠。
    拿来递与老者装架，看着老者盯着那幅画看了半晌，不明何意只好说道：“小女画风随意，禁不起细细推敲，师傅不要见笑才好。”
    “姑娘能有如此心胸实属难得，老夫深感佩服，这个纸鸢就当老夫送给姑娘的了。”
    “师傅您过赞了，谢谢您相赠之意，那小女就此别过。”
    老者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这边含玉和郁修两人已经来到稍微空旷的地方，迎着风，含玉举着刚刚扎好的风筝，回头对郁修笑道：“没想到今天还有这种奇遇，真是太好了！”
    郁修看着她在前面高兴的跳着，眼中雀跃的光芒，就好像温暖的阳光裹住她的周身，并随着她的跳跃不断地四散开来，让人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那抹阳光微笑：“你来举着它，我跑开放线，好不好？”
    “好。”他还想说，你想怎样都好。
    “一——二——三——”
    含玉跑了起来，纸鸢乘风而起，开始有点不稳，不过在二人共同把线的情况下渐渐高了起来，从下面看就剩一个小圆点，上面的图案早就看不清了。但含玉眼看着那么个小圆点越升越高在天空中自由徜徉就十分高兴，那是把自己的心愿放飞的畅快吧。
    郁修看着含玉盯着纸鸢一个劲儿放线，担心道：“够高了吧，含玉，再放线怕就要收不回纸鸢了。”
    含玉回笑道：“没关系啊，我本就想把它放飞。”
    郁修不解：“这不是你画的吗？怎么能就让它这么飞了呢。”
    含玉看着只剩一个小圆点的纸鸢，悠然道：“我书写了自由上去，可是这线却成了牵绊……”说着，手腕向下一使力，线应声而断，纸鸢已经随风远离了视线。
    “哎——”郁修对着飞远的纸鸢意味难平：“怎么说也出自是堂堂学士千金的手笔，要是落进谁家......”
    “郁修，你怎么还计较这些啊，”含玉道，“它落在哪儿都算是随缘吧，本来也是我即兴所作，想讨个好心情，你瞧，现在我开心的不得了。”说完她又朝郁修笑笑。
    “好吧，你高兴就行。”
    含玉看了一下天色，道：“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估计碧落他们早等在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