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子》4.第一章 山中方七日(3)

    一双略带薄茧的手抚上昏晓的手背,清凉的感觉就像敷上了冰袋。昏晓转头,就见云深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怒气,细看之下却又像什么表情都没有。云深号称冰剑,内劲自然阴寒,只是他从没有想到过他的内力居然有一天能起到冰袋的作用。
    约莫半刻钟之后,云深问道:“昏公子,还疼吗?”
    “昏公子?”星眸闪动,当真像极了天上的明星。看着这双眼睛,云深微微失神。
    昏晓歪着头笑道:“不疼了,谢谢你。”
    “那就好。”云深收回手。内伤未愈,如此损耗内力着实不是明智之举,“你做的什么?”
    “不认识。好吃就成,管那么多干吗?”昏晓耸耸肩,说道:“我们也算认识了,昏公子太难听了,你叫我晓晓吧,哥哥就是这么叫我的。我叫你月哥哥,怎么样?”昏晓把两根细竹竿递给云深,权当筷子。
    “无妨。”云深接过竹竿,夹了一块蘑菇尝了尝,味道不错,他真的饿了。又吃了一块。当云深夹住第三块的时候,筷子被撞开,野果掉进了罐子。抬头,就见一双闪烁得意光芒的丹凤眼。云深不理它,再次夹起一块,又被凤凰撞掉。凤凰扬了扬头,那表情好像在说:“就不给你吃。”
    再三受阻,云深眼色转冷。他第三次夹住野果,等凤凰撞过来的时候,右手突然向外划了一个圈,避开凤凰,顺势将野果送进了嘴里,对着凤凰扬扬下巴。拨云见月是云深最得意的剑招之一,此刻使出来和凤凰抢吃的,纵使是灵兽凤凰,也一时奈何他不得。
    凤凰气的哇哇大叫,它和云深扛上了。
    云深再次夹了一块,这次被凤凰叼住一口吞了。云深难得地生气了,就着筷子使出剑招,不过,凤凰到底是灵兽,见招拆招。一人一鸟仿佛两大高手,你来我往地过起招来。一番比试下来,凤凰略胜一筹,多数食物落入凤凰腹中。
    云深自是不服,若不是他伤重,凤凰不一定能赢他。他又将筷子伸到罐子里,去势过猛,带出几滴汤汁,滴在手上,云深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昏晓,还一口都没吃呢!
    转身,云深饱含歉意地道:“晓晓,对不起!”昏晓不知道在想什么,两眼直直地盯着云深和凤凰,一动不动。云深又叫了一声:“晓晓?”昏晓依旧没有理会他。云深奇怪,看向昏晓的眼睛,似乎一道紫光闪电般地从昏晓黑珍珠般的眼里闪过,云深愕然,定睛一看,毫无异常,估计是他眼花了。
    云深再唤:“晓晓!”
    “啊,月哥哥,”昏晓回过神来,“愣着干什么?快吃啊,没想到你已经能动了,做的有点少,凑合着吃吧。待会儿分你一点朱果,小鸟找来的,很好吃哦!”说着,昏晓搅了搅罐子,“咦?怎么只有这么点了?你们……”
    凤凰低着头,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云深正要道歉,就见昏晓一下子跳了起来,点着他的胸膛说:“你怎么能吃那么多?我和小鸟还没吃呢!啊,不对,小鸟也吃了,你们两个,太过份了!果子是我摘的,是我洗的,水是我打的,忙了半天,我还一口都没吃呢!小鸟,你给我下来,看我不拔光你的毛!月哥哥,你饿晕头了吗?居然和一只鸟抢吃的,太没风度了。你们……”
    受不了了,云深挺身上树,逃了。凤凰早就在昏晓跳起来的时候飞到了树上。
    昏晓用力跺跺脚,大声道:“剩下的都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吃!”
    夕阳收起了最后一抹残红,温柔的月光洒满大地。星光下,昏晓在吃晚饭,如果还能称得上晚饭的话。右手握着筷子,手上的烫伤被热气一熏,疼的他一声轻呼。
    这孩子,怎么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娇气?暗中叹了一口气,云深飞身下树,落到昏晓面前,动作优雅的象只天鹅,破烂的衣服更为他添加了几分不羁的气质。月光下的云深,自有一份潇洒韵味,清月公子的名号,他当之无愧。
    昏晓对他的到来作出了四个反应:一,抬头;二,呆滞片刻;三,低头;四,突然张开双臂,如母鸡护小鸡般将罐子挡在身后:“不给你吃!”
    云深嘴角微微上扬,再次抚上昏晓的右手,道:“我不吃。”
    “真的?”昏晓没有收回手,侧头问道。
    “真的。”云深回答的分外肯定。
    昏晓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任由云深帮他冰右手,左手接过筷子,夹了一块蘑菇,伸到鼻子低下陶醉地嗅嗅,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余下的食物本就不多,况且昏晓也只有第一块吃得慢,其余的,他让云深真正见识到什么叫风卷残云。
    看在云深帮他冰手的份上,昏晓把朱果分了一小半给云深。凤凰在一旁大叫,发泄它的不满,辛辛苦苦找来的朱果可不是给云深的。昏晓敲敲凤凰的脑袋,顺手抓了抓凤凰头上的翎毛,说:“吵什么吵,他还没你吃的多。月哥哥,你和鸟抢吃的已经够丢人了……”居然连鸟也抢不过,就更丢人了,云深定能猜到昏晓后面的这句话。在昏晓还没说出口的时候,把几颗朱果塞到昏晓的嘴里,防患于未然。昏晓瞪着大眼睛发泄不满,云深把目光转向星空,凤凰低鸣了几声也就没再出声。一时间,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风声和虫鸣声。
    吃完朱果的昏晓翘着二郎腿躺在地上,顺便把云深的腿当作枕头。刚入夜,地气尚温,不用担心着凉,因此云深也就由着昏晓。
    就在云深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昏晓开口道:“今天是五月初十,我到这里六天了。”云深点点头,他晕过去那天正是五月初四。
    “六天没见到其它人,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会说话的,还昏迷不醒,月哥哥,别转头了,说的就是你。再加上我又有一大堆问题不清楚,哎,你刚醒的时候没被我吓到吧?”昏晓坐起来,他终于把注意力转到了云深身上。
    “没有。”吓到倒不至于,只是被吵晕了,当然,云深的直觉告诉他,实话还是不要说为妙,毕竟眼前这人连凤凰的头都敢敲,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更不可思议的是凤凰也由着他敲。云深十分确定的是,如果他去敲凤凰的头,一定会死的很惨。
    “那就好。月哥哥,你可真重,这几天要不是有小鸟帮忙,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给你换药了。”
    “帮忙?”云深打量着凤凰,猜不到瘦巴巴的鸟怎么帮忙。仿佛为了解惑般,凤凰双翅一扇,两条火线宛如红绳,瞬间紧紧捆住云深,将他吊了起来,全身被红绳勒的十分疼痛。
    昏晓耸耸肩:“就是这么帮忙的。”
    看来云深是明白了,凤凰突然收回火线,云深在空中无处借力,身体又虚弱,直直地掉了下来,叭的一声摔到地上。云深怒视凤凰,这家伙,故意地。凤凰挑衅地看着他,就算是故意的,你奈我何?
    “月哥哥!”昏晓扑到他身上,急问:“有没有伤到?伤的重不重?伤口有没有流血?小鸟今天帮我煮东西了,又飞了那么远拿朱果,消耗了很多力气,才会把你摔着的,你千万别生它的气。”
    云深抓住昏晓的手,瞥了一眼凤凰,已经可以看到凤凰的眼睛在冒火了,终于扳回一局,他突然心情大好,笑道:“我没事,如果你能从我身上下来,我会感觉更好。”昏晓压到了他的伤口,心情好并不代表伤口不会疼。
    昏晓顿住动作,直直地盯着云深的脸。云深看向他,这才发现,月光下,昏晓的眼睛并非全黑,瞳孔边缘有一圈紫晕。昏晓虽说长的算不上漂亮,皮肤却很细腻,没有一点瑕疵,整个人就像是一尊玉像。一时间,竟也看呆了。
    半晌之后,昏晓叹了一口气,道:“笑的真傻。”
    云深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收住笑容,恢复成一贯的波澜不惊,淡淡地问了一句:“是吗?”随即和昏晓并排坐在地上,问道:“它就是这么帮你的?”
    “是啊。遇到你的那天,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月亮和星星都出来了。我晕血很厉害,看见你一直流血,我也就晕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我们俩都在山洞里,小鸟在我旁边,你也不流血了。天知道我们是怎么来的。小鸟找了很多药,我弄好了给你用,果然有效。”昏晓道。
    “你的眼睛真好,透过浓雾都能看到星月。”
    昏晓瞪大眼睛,伸手摸了摸云深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哪有什么大雾啊,那天的星星要多亮有多亮。嗯,你肯定是当时失血过多,眼花了。对,一定是这样子的。”
    云深沉默片刻,又问道:“你睡着的时候是否听到琴音?”
    “没有,我睡眠质量一直很好,打雷都吵不醒我,更别说琴音了。”
    “你,会弹琴吗?”连自己也没发觉的,云深的声音有些颤抖,一旁的凤凰猛地抬头。
    “不会。”
    当这两个字听到云深耳中的时候,从所未有的失望爬上云深的心头。
    氤氲绝域果然是一场幻梦。
    闭上眼睛,白衣女子清秀的倩影再次浮现在云深脑海里,耳畔依旧回荡着琴音。她似乎离他很近,近的只隔着一层淡淡的薄纱,只有他伸出手,就能见到她。她似乎离他很远,远的让他看不清她到底是幻是真,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屏障,一旦逾越,必会粉身碎骨。
    云深想不顾一切地跨过去,只要能见她一面,即使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但是,云深自嘲般地笑笑,他不是毛头小子,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扪心自问,他自知放不下病重的母亲,就算要去寻她,也要等到母亲身体无恙的时候。云深突然觉得很累,想起江湖朋友对他的评价:心清如水,月中嫡仙,清月公子由此而来。这八个字,他担当不起。说到底,他也是俗世中人,没有那么洒脱,摇摇头,把这个念头抛出脑海,他又成了冷静的玉蟾宫宫主。
    云深许久不语,昏晓觉得奇怪,推推他,问道:“月哥哥,你怎么了?又不舒服吗?”
    “我没事。”云深回神,道:“你是怎么知道晕了两天?”
    昏晓又笑了,身体后仰,倚靠在云深身上。云深身体一僵,却没有避开。昏晓指着天上的星星得意地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每月的星空都是不一样的,每天的月相也是不同的,只要有星和月,我就知道时间和方向。说起对天象的演绎推算,连哥哥都不是我的对手呢,这可是我唯一强过哥哥的地方。怎么样?我很厉害吧?”昏晓说的异常自信,仿佛星月就在他的眼里、手里、心里,仿佛,他,就是星辰的主宰。
    昏晓接着又道:“奇怪,这里金木水火土五星的亮度不对,太暗了,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云深摇头。
    昏晓问:“你为什么受伤?”
    云深摇头。
    昏晓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云深摇头。
    伤神地拍拍脑袋,昏晓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这下麻烦了。哥哥会担心的。”
    “可否告知令兄姓名?或许我认识。”
    “这个,我也不知道,哥哥从没告诉过我他的名字。”
    “你没问过?”
    “问过啊,哥哥说等我十七岁的时候再告诉我。”昏晓耷拉着脸,苦恼地说。
    这对兄弟的个性还真是怪异,云深心想,道:“跟我走。”
    昏晓眨眨眼睛,似乎没明白云深的意思。
    云深解释道:“若是你暂时无处可去的话,可以先住在我家中,有消息也能让你及时知道。”
    “哦,明白了,好吧,先去你家,就这么决定了。你给我找个事做,我不会吃白食的。”昏晓点头笑道。
    不吃白食么?有趣的人。云深待要进一步说明,身体突然僵硬,气息紊乱,浑身上下有如刀割一般,疼的他手一紧,昏晓已经呼出声来:“疼!”
    “你的医术如何?”云深一字一顿地问,每说出一个字来都要耗费他极大的力气。
    “一点也不懂!哥哥没教过我,你快放手,疼死了。”昏晓吼道,凤凰呼地飞了起来。
    本以为自己运气好,得救了,谁知却碰到一个半吊子,乱医一通,不知道能不能逃过这一劫。云深任由自己坠入黑暗中,心里却丝毫没有责怪昏晓的意思。一天之内连晕两次,人丢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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