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子》3.第一章 山中方七日(2)

    显然,云深的祈祷老天并没有听到,少年还在说:“六天了,这鬼地方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你那么重,我根本拖不动,看在你浑身是伤,又被我砸晕了的份上,我勉勉强强帮帮你,不用太感谢哦。话说回来,要不是你当了肉垫,我非摔死不可,多谢你啊。你闭着眼睛干吗?你在听吗?喂,喂,喂,你还好吧?怎么搞的,又晕了,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抵抗力怎么就那么差呢?真是的……”
    云深再次醒来,已近黄昏。还没等他睁眼,洞外又传来脚步声,是他!云深马上调整呼吸继续装睡。
    少年走到他身边,将手里的罐子放下,动作尽量放的很轻,生怕惊了眼前人的美梦。少年轻声说:“他可真漂亮,比哥哥还漂亮,就象睡美人。小鸟,你说我亲亲他,他会不会醒过来?你摇头干吗?他不会醒来吗?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话音刚落,云深就感到一个柔软的物事在他的唇上轻碰一下,迅速离开,留下淡淡的芳草气息。云深忍不住舔舔嘴唇,继续装睡。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呀,他是渴了吗?今天还没给他喂东西呢,都到下午了,这些恐怕不够喝,我再去弄些来。小鸟,你帮忙照看一下。”
    等少年走出山洞后,云深睁开眼,猛地对上一双丹凤眼,吓了他一跳。等他看清楚眼前的东西的时候,脑子瞬间短路。
    在他面前的是一只凤凰,一只火红的凤凰。
    凤凰是鸟中之王,雄为凤,雌为凰,非梧桐不栖。身上有五彩花纹: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像这只通体一色的凤凰当真少见。传说,凤凰每五百年背负着积累在人间的所有恩怨投身于熊熊烈火中自焚,以生命和美丽的终结换取人间的幸福祥和,称为凤凰涅槃。故而凤凰一直被视为人间幸福的使者。
    只是,云深再次看了看凤凰的眼睛,它的眼神充满了戏谑,那神情仿佛在说:不装了吗?被它的眼睛盯着的一瞬间,云深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不得不闭上眼睛,逃避凤凰的视线。直到听到凤凰抖抖翅膀飞到旁边去了,云深才敢睁开眼睛,方觉的手心捏了一把冷汗,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对上凤凰的感觉很像小时候和父亲练剑,即使对方手下留情,自己也完全不是对手。
    洞外传来一阵箫声,云深听在耳里,暗道一声奇怪。
    但凡乐曲,均有其所包含的感情,或喜或怒,或哀或乐,演奏者只有把握其中内涵,在适当的时候结合特定的心情,才能让听众产生共鸣,产生三日绕梁,不绝如缕的效果。可是,这首曲子,云深听不出任何感情,吹奏的人冷眼旁观世态炎凉,心如止水,任尔天翻地覆,我自毅然不动。或者,曲子不能称为曲子,仅仅是一个个音符的拼凑,就像不识字的孩童随意地摆弄文字块,即使摆的再多,也只是字,不能成文。
    凤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眼睛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似乎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回想的时间越长,凤凰的眼神越复杂,有悔恨,有愤怒,更多的却是自责。最后,凤凰发泄似地大吼了几声,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声波在山洞中来回反射,很不幸地,云深处在反射加强的区域,于是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很正常,没听到少年的脚步声就更是正常了。
    “小鸟,怎么了?这声音让我听着很不舒服。”洞口,少年皱着眉头说,手里捧着一个罐子,正冒着腾腾热气。
    “你醒了?”看到云深醒了,少年很高兴。装睡已经来不及了,想到待会儿又要遭受的待遇,云深先打了个冷战。
    凤凰飞扑过去,抱住少年的头,几滴泪珠滴到少年的头发上。少年大声道:“下来下来,小鸟,我看不到路了。你一定饿了,对不对?稍等一会儿,等处理了病人,我再给你弄吃的,别急别急。”
    处理?云深没时间斟酌这个词到底代表什么意思,因为少年已经来到他身边。出乎云深预料的是,少年并没有对他进行语言轰炸。他从云深的身侧又端过一个罐子,把两个罐子里的液体相互倾倒了几次,端起其中一个喝了几口,点点头,似乎很满意,然后笑咪咪地看着云深,说:“还要我喂你吗?”
    云深忙道:“不用。”声音沙哑。昏睡了好几天的人,刚开口说话声音绝不会好听。少年一副了然的神情,神秘地一笑,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书上说的果然没错。好在我早有准备。”说着摸出了一根芦苇杆,冲着云深得意地晃着。
    云深叼着芦苇杆吸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液体流入口中,喉咙顿时舒服了很多。喝完后,云深看看少年,他头发似乎更红了,本来就不多几丝黑发现在几乎全不见了。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云深问道。
    “不啊。”少年笑咪咪地说,两只眼睛成了月牙。
    “还有谁?”云深淡淡地问,不带一丝波澜,就算是熟悉他的人都不一定能从中听出异样的感情来。
    “你不是人吗?”少年点着云深的鼻子反问,动作带着几分孩子气,丝毫不显得做作。
    有趣的家伙!云深神色不变,眼神却暖了几分。眼前的少年,已经成功地勾起了他的兴趣。
    若干年之后,当云深回忆年少时的经历时方明白,就在那一刻,他已经对眼前人动了心,命运的齿轮又开始旋转。
    我当然是人,云深心想,没有把这话说出口,他一向惜字如金,不多说一句废话,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在问别人的名字之前,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这是最起码的礼貌哦。”
    “在下云深。”
    “云深么?名字不好。”
    云深再次愣住,想他玉蟾宫宫主,泰威国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他武功好,人长得帅,年纪轻轻就执掌玉蟾宫,更以冷静睿智闻名天下,就是性子冷淡了些,因此得了个清月公子的名号。当着他的面,每个人都说他的好,说他不好的,少年是头一个,当下反问:“怎么个不好法?”
    少年摇头晃脑地说:“白云苍狗,变化无常,云淡风轻就恰到好处。云要是深了,闷得很。尤其是在深山里,很容易迷路的。要是你在山里迷了路,绝对是你的名字惹得祸。”
    云深微微抽了抽嘴角,问道:“你的名字?”
    “哦,昏晓,我叫昏晓。很好听吧?”
    “昏晓么?名字不好。”云深学着昏晓的语气说。
    噗哧一声轻笑,昏晓道:“跟我学?没创意。我倒要问问你,怎么个不好法?”
    “昏为暗,晓为明,两字并列,太过突兀,难以调和。”云深一板一眼地解释,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和蔼了?
    闻言,昏晓粲然一笑,两只大眼睛顿时成了月牙:“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随手拣了块石头,走到对面墙边,用力在壁上又划了一道,边往外走边说:“你休息吧。小鸟,走了,这次该你烧火。嗯,今天的晚餐做什么好呢?”声音渐渐变小。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云深默念这两句诗,嘴角浮起一丝微笑,随即而来的疑惑又让他陷入沉思。
    墙上的划痕似乎是计时用的,也就是说,他在这里至少有六天,现在不知道身处何地。云深的直觉告诉他,昏晓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现如今,唯有等他恢复体力之后再想办法。
    再者,这次受的伤,虽然伤口极多,但是大多在手臂、肩部、腿部,没有一处伤到要害部位,而且伤口极浅,来人似乎并不想要他的性命。伤处的□□能阻碍血液凝固,就连杏林的伤药也不起作用,这种毒,只有一个人能办到,只有一个地方有。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云深百思不得其解。
    最让云深困惑的是,氤氲绝域中发生的事,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白衣女子是谁?她到底遭遇过什么事,使得她的琴音如此悲凉?黄衣女子怎会知道逐月剑的名字,她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自己又是怎么从氤氲绝域中出来的?
    一切不得而知。
    陷入沉思的云深并没有发现身上的白布发出淡淡的银光,慢慢消失了。
    离山洞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小小的空地,三块石头摆成三角形,一个装满东西的罐子稳稳当当地架在上面。旁边有个藤条编制的小篮子,放着四颗朱红色的果子,如同一粒粒的翡翠,衬着青色的篮子,煞是好看。篮子周围乱放着一些野果、野菜。
    四五丈外,昏晓蹲在溪边把手中的罐子接满了水,走回来,哗地一声将水倒进架在石头上的罐子里。三分之一的水倒在了外边,昏晓也不以为意,权当滋润大地,反正用不了那么多。
    罐子里装满水后,昏晓盘膝坐在地上,抓了一颗朱果向上一丢,仰头张嘴,朱果准确地落到他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抬眼看看满天的红霞,又把一颗朱果塞进了嘴里。
    天边一抹红色渐渐靠近,几声凤鸣响彻山林。天地间,凤凰上下翻飞,恣意起舞。一飞冲天,到达最高处,似乎有些力不从心,翅膀一收,仿若流星般滑过天际,留下一道红影。凤凰直直地掉了下来,砸到昏晓的身上,引得他一声大叫:“小鸟,你该减肥了!”
    当云深走出山洞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呈大字型趴在地上的昏晓和以同样姿势趴在他身上的凤凰。若没有昏晓刚才的大叫声,云深真会以为他们出了什么事。
    凤凰把嘴里叼的一串朱果放到篮子里,转头,从嘴里喷出赤红色的火焰。火焰围绕在罐子周围,聚而不散。很快地,罐子里的东西煮开了,嘟嘟地响,冒出阵阵热气。
    好香啊,昏晓抽抽鼻子,垫了两片树叶,伸手就去端罐子。没想到罐子太烫,装的东西又太满,没端稳,几滴汤汁撒到他的手背上,顿时红了一大片。昏晓连声呼疼,那感觉,好像他不是被烫到,而是被捅了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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