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世情人》16.第十六章

    如果说这句话的不是祁庭勋,她可能会赌气放弃这个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
    赵颜菲实际上并不看好她,只是单纯觉得既然老板捧她。只要顺势而为就能获得非常可观的利益。必要的情况下让她走黑红的路线也未尝不可。
    而她曾经合作过的经纪人,做事前一定会征询她的意见,问她这样做可不可以、合不合适,每次提建议都会耐心地解释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同时也会跟她讲清楚不怎么碍事的弊端。
    两相对比,差异明显,她不想和一个把她当棋子压榨的人合作。
    这还不是最令人生气的。
    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赵颜菲不但不把她当人看,也不把其他演员和当众当人看,觉得不站在自己这边的都是神经病。可在她看来,只有心理扭曲才会无故伤害无辜的人。那些由于某些动机企图伤害他人的人,行事之前会在回想一遍这个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真正美好的事物,只会让人在摧毁前犹豫。
    她想做那个因美好被放过的人。
    同时,她更加明白,不做惹人诟病的事、不走规则以外的野路子固然重要,但这只是一个方面,关键是身上必须有讨人喜欢的特质、吸引人的优点。
    做好自己该做的,比听到不顺耳的话去澄清、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做出牺牲强一万倍。
    要是她足够清醒,就该能屈能伸,而不是幼稚地错失良机,等不知道在哪的下一次。
    这和过去的黄佩盈没有区别。
    人设她是不会卖的,培训也是要照常去的,但她听了祁庭勋的话,决定珍惜来之不易的试镜机会。
    自从昨天怼了赵颜菲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异常尴尬。
    赵颜菲对她的态度里多了几分讨好和谄媚,但办起事来又阳奉阴违,有好的资源都故意给其他艺人,然后假惺惺地问她:“我这么做你不会生气吧。毕竟你有一个试镜机会了,不是说要公平竞争吗?”
    陶钧蕾看出来了,她这个经纪人不但工作能力不怎么样,心眼还很小,时不时阴阳怪气地嘲讽她两句。
    你不是不愿出头,不是出淤泥而不染吗?
    那你就靠硬实力啊。
    反正我表面上对你恭敬有加,就算你在人面前说我对你不好我也不会承认的。在别人看来你都去参加试镜了,我还要怎么对你好?
    你这时候清高,今后多的是求我的时候。
    陶钧蕾也够幼稚的,赵颜菲越是这样对她,她越想在赵颜菲手下一步一个脚印地把江山打下来。万一赵颜菲的脸皮厚到对外宣称都是自己的功劳,她就在合约到期后拒绝续约,含蓄地表示是经纪人这边出了问题,让公司高层来处理。
    两败俱伤就两败俱伤吧。
    赵颜菲在公司的资历比罗沐璨还要老一点,但手下还没有能火到电视上天天见的,更别说得国际大奖的重量级人物了。
    正因为手里没有筹码,不管陶钧蕾是有人撑腰还是有贵人相助,赵颜菲在她身上寄予了不少期望,所以只是冷嘲热讽,而没有动她已经拥有的东西。
    赵颜菲但凡稍微自私都不会得罪她。这也是陶钧蕾不跟她彻底闹翻的原因。
    积累至今,楷元旗下至少签了一千来号艺人,不可能每个人都照顾到,咖位不同,待遇不同,也合情合理。
    公司里的车只派给已经出道的艺人,谁红优先给谁用。
    以陶钧蕾目前的身份,暂时没资格用车。
    她本想自己开车去,但就在试镜的前几天,突然下起了暴雨。
    小区地势太低,雨下得又大又急,水面高涨,没过了汽车排气管,只能送修。
    祁庭勋提前一天鼓励她,问她要不要送她过去。
    陶钧蕾正愁自己不但要偷偷摸摸地去,还要挤公交挤地铁,听到他这么问,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也许她内心深处还是渴望和他重温旧梦的,但和他重逢的那刻,她一点不觉得他们曾经分开过。
    哪怕他走了那么久,她还是下意识把他当做可以信赖亲近的人。
    她向他讨完方便,忽然想起来:“你不该这么闲吧,有重要的事要忙吗?”
    祁庭勋很温柔地笑了一下:“你就是重要的事。”
    陶钧蕾心下一悸,还在回味,又听他说:“我答应过你姐,要好好照顾你的,不用客气。”
    她松了口气,松完气又想对他说些什么。
    她是想坦白的,但可能是某种不能言说的心理作祟,想在暗中观察熟悉的人在她“死后”的生活。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像一缕孤魂,抱着对人世的眷恋漫无目的地游荡,明知道死去的人会很快被遗忘,依然忍不住去看,甚至有些享受这种状态带来的快感。
    可不告诉他们,她心里又很愧疚,背负着沉重的负担。
    难以抉择。
    **
    约定的试镜时间是上午十点,祁庭勋八点抵达她家楼下。
    八点,太阳落在楼顶上,地上树影斑驳,经过一场狂风骤雨的侵袭,暴风吹弯了几棵枝干没那么粗壮的树苗。
    雨落尽后,乌云尽散,阳光逐渐夺目,温度也升了起来。
    车里闷,祁庭勋下车到单元楼门口等她。那里有墙体遮挡,两栋楼间还有穿堂风,要凉快许多。
    祁庭勋刚走上台阶,公寓的公共铁门便被她推开。
    陶钧蕾从门后走出来的一瞬,祁庭勋着实被惊艳了。
    今天她要试是角色是一个绝代妖姬,倾城覆雨魅惑众生的大美人。
    她左右各编了一股辫子,整齐地绑到脑后,带着流苏、光彩夺目的卡子嵌在发间。
    粗细均匀的一字眉,眼皮上由亮到暗铺了三层眼影,眼角也画了一点眼线,圆挺小巧的鼻子上毛孔细腻,唇色朱红。
    虽上浓妆却不艳俗,反倒有种精致的美感,即便穿一身白也不觉违和,搭上粉色的绑带高跟。既能感到朝气,又性感十足。
    她高且瘦,该长肉的地方又十分丰满,祁庭勋半分钟没能移开眼。
    陶钧蕾袅袅婷婷地走到他面前,四下望望,疑惑地问:“你助理呢?今天怎么没跟着你。”
    祁庭勋好整以暇看着她:“只有我不好吗?”
    **
    主拍摄地在本地的影视基地,为图方便试镜地点也选在本地的洲际酒店。
    整个流程慎重却不严肃,考核前先布置出一个房间,设几个机位,试完镜了按导演安排试戏,定角后大家互相熟悉一下,坐下来吃个饭,为开机做准备。
    如果没意外的话杀青前剧组会一直驻在这个酒店,到时候会包下酒店的一层,在门口摆些定妆海报,只让工作人员出入。
    陶钧蕾下车的时候祁庭勋也跟着下来了,她有一丝惊诧:“你怎么也下车了?”
    如果是停在地面上,她还能当是因为车里闷热,他出来透气,可他们进了酒店的停车场,现在在地库里,根本晒不到太阳。
    祁庭勋从容不迫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说:“说了陪你,当然要一起进去。”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稀松平常,陶钧蕾差点被他绕进去,抬头看着他:“可这样的话,会让大家误会。”
    祁庭勋把车门关上,摁了一下钥匙,锁住了车:“那你去试戏,我去见朋友。再纠结你要迟到了。”
    他把钥匙塞进西裤兜里,往前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来,顿住脚回头望她,陶钧蕾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到他身边的时候电梯门刚好打开,她蹙着眉头思索了两秒,打了退堂鼓:“你还是先上去吧。”
    没什么也被她弄得像偷情了,祁庭勋觉得好笑,弯唇问她:“你有没有听说过‘女士优先’?”
    陶钧蕾不甘示弱:“你有没有听说过‘生男生女都一样’?”
    还真没有。
    可她犟起来的样子和六年前没什么不一样,祁庭勋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不再和她打嘴仗,拉着她的手把她拽进电梯。
    陶钧蕾刚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退了出去,在电梯门缓缓关闭的同时朝她挥手,笑容温和得让她自惭形秽地觉得自己矫情。
    电梯抵达四楼,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白板,写着今天才试镜的人员名单,以及剧中涉及的角色。
    然而没标试镜地点。
    陶钧蕾在环形走廊里绕了一整圈也没找到导演他们待的房间,兜兜转转又来到电梯前,恰好碰到祁庭勋迈出电梯。
    这一瞬间,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肯跟他一起上来了。
    最后地方还是祁庭勋带她找到的。
    她发现跟不爱说话的人走得近有一个好处。
    他什么话都不说,反而化解了尴尬。
    就连她几次偷看他正好撞上他的目光他都没吭声。
    那一张冠玉脸庞,眉宇轩昂而无愁绪,两眼平静却饱含神采,和她梦里的一模一样。
    陶钧蕾一直觉得他长得特别,可能是因为他有四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取了两个人种最精华的部分,特别到六年里她见了千万副面孔,却没一个人像他。
    **
    娱乐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部分关系很好的演员都是在拍戏的时候认识的,谁也不知道哪个人会成为今后的死党,所以见面很客气。
    有几个女生看见了陶钧蕾身边的祁庭勋,对他们笑了一下就转过脸,跟刚聊出感情的小姐妹继续说话。
    圈里不少饮食男女,虽然关系混乱也会被私下议论,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默认了规则。
    谁身边站个金主,谁实际上名草有主,大家见怪不怪,看见了也不会和圈外的人说。甚至跟媒体朋友的关系十分微妙。关系铁的商量着写报导,关系差……一个胡说八道,一个虚假公关,谁控制了舆论的势头谁就是赢家。
    陶钧蕾本来想避一下嫌,但看所有人看见祁庭勋都没反应,顿时泰然。
    看来祁家少公子的名声传得不远,真的很少有人见过他。
    就在陶钧蕾觉得安全了的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她在剧组道具组工作时服务过的十八线小配角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蹦出来,跟演戏似的清脆又亲昵地叫她“陶姐姐”,明明打心眼里觉得一个摆弄道具的不配跟自己呼吸一个酒店的空气,偏要拐弯抹角地问:“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说实话陶钧蕾已经不太记得她是谁了,只是那一声做作的“陶姐姐”唤起了她的回忆。
    毕竟能把“姐姐”叫的那么肉麻恶心的实在少见。
    陶钧蕾翘起唇角笑了一下,问她:“你之前那部戏演完了吗?”
    陈妙棋的智商有点欠费,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就像跟男友告状把她赶出剧组的事不是自己做的一样,闻言反而飘飘然:“你说那部戏啊,早杀青了,不然我怎么有空来这儿试镜?”
    今天来的有不少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只按五十块一小时的价演过情景剧,到毕业都每一部全国人民都能看见的剧。
    虽然她在那部戏里只是一个出现总时长只有九十几分钟、第八集就领了盒饭的路人甲,好歹也是参与过卫视剧的人了,觉得自己自然跟一点底子都没有的人不一样。
    她高调的言论已经给她招了不少黑了,可她浑然不觉,信心满满地扬言道:“见过面就是朋友了,等我红了带你飞。”
    陶钧蕾连连摆手:“我不行。”
    陈妙棋听到这个回答着实满意,连虚与委蛇的奉承都没有,直接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祁庭勋:“这位是?”
    陶钧蕾斟酌了一下:“这是我老板。”
    陈妙棋用“我的金主比你的年轻”的眼神轻蔑地看了祁庭勋一眼,先入为主地认定了两人的暧昧关系,不久跑到一边腻腻歪歪地打了个电话。
    陶钧蕾一开始还不知道她突然转身跑到旁边干什么去了,结果不到一分钟就听她嗲着嗓子柔柔弱弱地说:“你不用过来啊,我自己喝点红糖水就可以了,你那么忙,来一趟多麻烦啊,每次姨妈来的时候都痛得流冷汗,我已经习惯了。”
    等那端的人承诺马上过来,她欢天喜地地收了手机,得了便宜卖乖,对候场的女孩子们笑了笑:“没办法,男朋友太紧张我,怎么劝都不听。”
    陶钧蕾在不远处看着,觉得这姑娘不拿奥斯卡真是可惜了。
    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有年轻女孩搭理她,十分羡慕地说:“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
    从刚才开始一直没开过口的祁庭勋忽然问:“你们女孩喜欢这种男生?”
    陶钧蕾笑着揶揄:“有心仪的姑娘想追?我倒是可以传道授业解惑,就是不知道你给多少学费。”
    祁庭勋在她耳畔漫不经心地说:“市场价多少?我给你十倍。”
    陶钧蕾发现他不是一般闷骚,偏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饶有兴致地调侃:“你不用知道市场价,你就很有市场。”
    空气忽然凝固。
    陶钧蕾忽然意识到她刚才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陡然惊醒,紧张回头,果然看见祁庭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像审视,更像动情。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柳朔津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兴冲冲地阔步走到陶钧蕾面前,满脸求表扬的表情:“早上监控坏了,刚修好,检查的时候从一百多个镜头里一眼认出你,是不是很厉害?”
    陶钧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是不是以为我跟踪你?”柳朔津松了领口勒住脖子的扣子,一脸正直道,“我才没那么变态呢,这家酒店是我开着玩的,你要答应做我女朋友,就算你们在这儿住一年都免单。”
    嚯——
    当众告白啊。
    真刺激。
    一行人都期待地注视着陶钧蕾的反应。
    可陶钧蕾并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道又怎么惹得陈妙棋不爽了,突兀地打破了短暂的沉寂,讽刺地笑着说:“老板,你这儿的机位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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