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名取周一也忍不住向折鸢问道:“你和的场怎么了?”
“没什么。”折鸢不想提这件事。
好在名取周一也并非是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见她表现出了抗拒,他便耸了耸肩, 从善如流地收回了自己的问题:“好吧, 我不问了。”
他笑眯眯地凑到她面前, 还穿着校服的少年将脸向着小姑娘近了几分,开口道, “我请你吃晚饭吧?”
折鸢没有拒绝。
六道骸忽地觉得, 她和的场静司的这次冷战好像让名取周一成为了最大的获益者。
棕发少年见缝插针,倒是把折鸢因不和的场静司一起而空下来的大半时间都占据的满满的。
不过这场冷战终究没有持续太久。
入年转冬的时候,的场静司开始着手准备继任家主的仪式。
而距离他成为家主的剩余时间, 也同样是他右眼将要被夺走的倒计时。
折鸢主动放弃了和他的冷战, 整天将自己埋没在书籍中。
神山五月也和的场本家一起为的场静司的接任仪式做准备。
所有的一切都在迫切中井井有条的进行着, 但六道骸并不觉得折鸢和的场静司就此达成了共识——小姑娘太固执了, 的场静司又太过偏激了。
迟早有一天,他们还会为此而争吵。
六道骸毫不怀疑。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便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一般,以连续剧的形式快进着,一集接着一集, 快的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在的场家的继任典礼上,那个小姑娘以一种残忍而酷烈的方式蜕变长大。
她终于开始逐渐去理解的场静司曾对她反复重复的话。
而的场静司的右眼虽然未被成功夺去, 但那只意图袭击的场家的妖怪却在他的右眼之上留下了三道重重的伤痕, 从眉弓到颧骨上方,跨越了整个眼窝, 好在没有伤到他的眼睛。
不过饶是如此, 的场静司也还是因为那只妖怪爪子上的余毒而静修了个把月, 等再将他眼睛上的纱布拆掉时,这些伤痕便已经被固定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场静司表情淡淡的,并没有泄露出太多的情绪。
他注视着镜中少年眼上突兀的三道伤痕,只若有所思地抬起手,碰了碰。
折鸢捧着镜子正坐在他面前,神情郁郁,轻声道:“静司哥哥……”
“会难看吗?”他这么问她。
折鸢摇了摇头。
的场静司又把脸凑得近了些:“害怕吗?”
折鸢还是摇了摇头。
她捧起他的脸,微微睁大的眸子就这么看着他,眼底那些柔和又惑人的情绪被湿漉漉的虹膜模糊着。
她抵上了他的额头,声音轻的近乎呢喃:“我最喜欢静司哥哥了。”她海蓝色的眼眸湿润着,压平的唇线紧紧地抿着,“我最喜欢……”她这么说着,声音不知不觉间带出了几分哽咽,折鸢忍了忍,咽回了眼泪,这才又继续道,“我最喜欢静司哥哥了。”
的场静司回视着她,莫名地有些想笑。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笑意,化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小姑娘泫然欲泣的,却仍是倔强地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不愿让眼泪落下来。
的场静司将头往后仰了仰,错开了她的额头,转而捧起了她的脸。
黑发少年用拇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折鸢的脸颊。
她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有什么别的动作,他只是就那么、那么慢慢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折鸢微微侧了侧脸,向着他的掌心轻轻蹭了蹭。
的场静司的的动作忽地一顿,手指一紧,脸上的表情也有些难以言喻。
片刻,他才又松开了手,倾身,将自己的唇瓣压在了折鸢的额上——就像是酝酿了许久的一个吻,此时终于轻轻落到了她的脸上。
少年提了提唇角,很快地便离开了她的额头,松开了她的脸。
见他笑了,折鸢也弯了弯唇角。
她歪了歪头,将自己的手掌盖在了他的右眼上。
“我最喜欢静司哥哥了。”少女这么说着,一字一顿地,笃定的犹如许诺一般。
看着她的动作,六道骸也不自觉地抬手抚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右眼也曾受过伤。
只不过,比起的场静司,他的眼睛是整只被挖出来的,然后被植入了六道轮回之眼。
回忆起当初为了不影响身体的机能,没有打半点麻药就被生生挖出眼睛时几近窒息的疼痛,六道骸不由得在自己的右眼上轻轻按了按。
熬过了最难过的那顿时间,这双眼睛已经属于他了。
现在,即便他再怎么使用这双眼睛,他也不会感到任何的疼痛。
只是……
六道骸想,他看到了她的过去,那么她呢?
她是不是也看到了他的过去?
……看到了他被挖去眼睛一幕,还有他一直都不曾提起的过去。
六道骸忽然想知道,那个早已过了捧着对方的脸,说着“最喜欢静司哥哥”年纪的小姑娘,如果看到了他被移植六道轮回之眼的那一刻,她是什么反应。
六道骸很好奇。
他再一次看了眼正对着的场静司微笑的折鸢,轻轻地放下了自己的手,转身走到了门外。
不需多久,折鸢便也走了出来。
的场家的波折并未完全过去,这一次虽有神山五月和其他阴阳大家的援手,但是觊觎着的场家主右眼的妖怪并没有彻底死去,的场静司仍是不安全。
擅于结界和符咒的墨村家卖了的场家一个面子,隔天便送来了一张咒符。
这是能锁住的场静司右眼气息的咒符。
只需他把这张咒符贴在自己的右眼上,那只妖怪便感觉不到他的右眼尚还存在。
的场静司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拿起盒子里放着的咒符便贴上了自己的右眼。
“这样好点了吗?”他微笑着看向折鸢。
折鸢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替他将脸上符纸的褶皱抚平,这才点了点头:“好多了。”
“那就好。”的场静司唇角的笑意深了深。
但其实,在右眼上多戴了一道符纸对于一个双目视力正常的人而言,感觉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受。
的场家向来以破之一道闻名,的场静司的破魔箭更是赫赫有名。
然而自从以咒符蒙上了一只眼睛后,他的立体视觉就立刻遭到破坏,别说是如以前一般用弓箭射|中目标了,就是平时倒水偶尔也会因为视觉偏差的缘故倒到杯子外。
的场静司向来出类拔萃,无与伦比的天赋和与生俱来的身份让他甚至在同龄人以外的范围内都无可匹敌,而此时,那个失了一只眼睛的少年却像是骤然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落到了泥底。
当再一次失手将杯子摔在地上时,他终于克制不住地将手握成拳,狠狠地锤在了桌子上。
折鸢沉默地替他将地上的碎片扫开。
的场静司也配合地不发一言,许久,他才开口道:“我不能再用破魔之弓了。”
只有一只眼睛视力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以往百发百中的精准率,他思考了很久,终究还是不得不主动放弃他的箭术。
“好。”小姑娘安抚地握住了他的手,“我们还有其他的。”
的场静司继续道:“我要组织一个除妖人的协会。”
他说的是要,而非想。
小姑娘却还是应道:“好。”她说,“我帮你。”她看起来像是一点都不觉得竹马的这句话有哪里不对。
于是未来声名赫赫的除妖者协会就是在这种情形下被讨论出来的。
的场静司说到做到,不需多久,便有了一个协会的雏形。
先前并不是没有人组织过类似的协会,但都因为各种原因,要不解散,要不就如散沙一堆,全然没有任何用处,成千上百个弱小的除妖者汇在一起,这股力量实在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的场静司有些不甘心自己看到这股力量却无法使用。
他先前早已发现了这一点,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他并不需要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但是现在——
“我发现,果然是要有力量握在手上才更能让人安心些。”黑发少年略略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轻声呢喃。
他本就心思缜密,一步一步将自己谋划的事情罗列了下来,谋定而后动,这个本并不被多少人注意的除妖者协会最后竟变得越来越大,最后甚至隐隐有和其他几个阴阳世家抗衡之势。
的场静司无意再创设一个的场家,主动向其他几家递去橄榄枝。
他的重点在于资源交换,互利供惠,最后竟真的将各方都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中。
除此之外,的场静司的协会还因此拉了不少的世家弟子。
他们抱着或好奇,或探究的心情而来,而后就被套住了。
六道骸听过不少人对的场静司的评价,多是毁大过誉,就连那些少有的正面评价中都仿佛带满了咬牙切齿,实在是某人太能算计了!
就连被花开院家最为头疼的花开院龙二也在和的场静司的交手中被坑了几次。
他恨恨道:“的场静司,你真不该是个阴阳师的。”
被坑的不止要把自己千辛百苦捉到的大妖怪拱手相让,还得帮对方解决后续事件的花开院龙二强忍着动手的冲动,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声,“我看奸商这个职业才更适合你。”
“花开院君太抬举我这个后辈了。”黑发少年不以为然,微微一笑,丝毫不落下风,“在谎话信手拈来的这个技能上,我还是有许多需要向前辈学习的。”
花开院龙二险些没忍住扔一个水系式神上去,他深吸了口气,这才忍了下来,问道:“不过,你要这个妖怪做什么?”
“自然是当我的式神了。”的场静司没有半点隐瞒的想法,自从失了一只眼睛后,他就放弃了破魔箭,转而向着驱使式神的方向发展。
“式神?”花开院龙二却蹙起了眉,“这只妖怪作恶多端又野性难驯,根本就没法驯服当做式神,你想怎么做?”他这么询问着,眼中陡然升起了几分探究和防备。
的场静司一笑:“这就不劳烦花开院君为我烦恼了。”
他牵起身边小姑娘的手,“我们走吧,折鸢。”
小姑娘顺从地跟在他身后,待走出了对方的视野,她才又快走了几步,与他并肩走着:“静司。”她出声道,小姑娘现在已经开始直呼自家竹马的名字了。
“怎么了?”的场静司停下了脚步,微微低了低头,看着身边的小姑娘——对着折鸢的时候,他总是这么好脾气。
“你想怎么做?”她仰着脸看着他。
“你说那只妖怪?”
折鸢点了点头。
“我当然是要收服它。”他笑了笑,仿佛是在对她提出这个问题而觉得好笑。
“可是。”折鸢神情固执地看着他,“花开院不是说那只妖怪无法收服吗。”
少年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那是他们不懂得驯兽之道。”
他倾下身,捧住了折鸢的脸,“向来,都是以杀止杀,以恶制恶。它既然恶,那我比他恶百倍,恶千倍,恶万倍——那不就可以驯服它了。”
话毕,他对着自己的小姑娘轻轻一笑,猩红的眼眸却冰冷的近乎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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