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以萌一晚上没睡。心情复杂, 头脑混沌。不是没有人告诫她人世险恶,但她委实没有料到,姜姒婉这样美若天仙的,被千万人奉为女神的人, 腹内却是漆黑如墨。
顶着一张美人脸,竟然抢小痞子小流氓的台词。
为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邓以萌复制了一遍她的台词,得到的结果就是, 再练了两遍。
晚饭她都没管,推说好困,回房间躺着。
所幸姜姒婉没有勉强她,自顾自在下边练她的台词和剧本,也许弄了点什么东西随便填了填肚子,听到她脚步声路过自己房间, 邓以萌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太可怕了。大婉太可怕了。
邓以萌捂着耳朵, 辗转反侧之余, 想着怎么脱身。
助理合约还没到期。
她在这个城市能够信赖的人就那么几个。
室友们虽然都很友爱,可也没有时间和精力管这些事呀。
她掏出手机, 抖抖索索给萧澈发了条消息。说明早想见他。
萧澈秒回过来, 问她有什么急事吗。
邓以萌怕他在沙尘暴里穿梭搞出意外,回道,不是急事。
萧澈打电话过来, 骇笑:“到底什么事, 你吓死我, 我到外地啦。但你别急,告诉我什么事,我可以找人过去帮你的。”
邓以萌听了,连忙说没事了没事了。
静下来,邓以萌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
嘴巴还有点辣辣的。
躺平看着天花板,心乱如麻,脑海里开始列各种if从句。
假使她明天开始消失,大婉的生活怎么办呢。
找新任助理的话,也不能一下子走马上任。
上任之后还要有一段磨合期。
大婉最近又很忙,要是营养跟不上,或者,和新助理生气的话,肯定会出毛病的。
虽说经常锻炼的人免疫功能强,起先淋了雨,大婉不也还是照样发烧。
所以先给姜姒婉一个缓冲期,她再安心地离开。
为什么要逃跑?因为。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她记不清了。可怂包的怂字她可是门儿清啊。
是不是讨厌大婉?当然不是了。
但要她现在接受这个设定,成为婉姐的专职吻戏陪练,她又是做不到的。
具体的因果关系,以她微不足道的脑容量,已经搞不定了。
既然搞不定,她干脆就蒙头大睡。
明天的事情自有明天担当。
沙尘暴的后续,是六到七级的大风,刮了半宿,次日清早,又是天朗气清的好天气。
被闹铃闹醒的邓以萌,坐起身,走到窗边,对着晨曦伸了个懒腰。
打开房门,好死不死姜姒婉从她房间出来,已经换了一身外出的服装,看样子是晨练过了。
场面一度尴尬。
邓以萌的脸是说红就红的,站在那里,局促得不知道手脚分别放哪里。
“早。”姜姒婉又恢复了女神的神格,昨晚的痞气在新一天的阳光下悉数收拢。
可是邓以萌已经见过她的另一面,这个完美的表象,已经骗不了她了。
大婉说完早,站着不动,似乎是在等她回答。
邓以萌只有结结巴巴地答:“早、早啊。”
一前一后下楼,今天两人很同步,站在镜子跟前一起刷牙。
邓以萌几乎全程要爆炸,忍不住要脚底抹油时,想起上次姜姒婉说过,见了她不可以逃跑。
她补救的办法是,啪嚓将眼睛闭上,终于在机械性的刷牙动作之中,渐渐冷静下来。
从上次大婉的态度来看,她讨厌没有担当的人。
所以要想获得她的谅解,千万要冷静,要理智。
早餐桌上,邓以萌往面包上面抹果酱,“婉姐,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姜姒婉答应了一声。
“你昨天说的,再招个助理,”邓以萌咕嘟咽了下口水,“我觉得,可以考虑一下。”
姜姒婉似乎不能理解,静了一瞬问:“你不是说不必?”
今时不同往日。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邓以萌的脑袋垂得更低,下巴几乎挨到桌面,“我想向你请假。各种考试快要来了。等我回去准备期末考试的时候,没有人照顾婉姐怎么行……”
邓以萌嗫嚅着,抬头对上大婉沉静的眼睛,忽然发现没办法往下讲了。这种谎话毕竟太蹩脚了。
还不如诚实说自己面对她的时候就要系统崩溃。
姜姒婉在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却状似了解地点了点头:“嗯。可以给你放假。”
邓以萌呆滞脸。居然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姜姒婉起身,“到时候你回去好好学习吧。”
邓以萌愣了愣,见她要出门,匆匆忙忙跟上去。
肖经纪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姜姒婉自顾自往前走着,邓以萌抿着嘴跟住了。
“啊。”临上车前,姜姒婉又恍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了邓以萌,这个招新任助理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邓以萌瞪大眼睛,指指自己的脸,“我?”不是刘恬吗。
“对啊,你。”大婉颔首,“有什么注意事项,你也和新助理说清楚。这是工作交接,你明白的吧。”
邓以萌在车上陷入了沉思。抱着膝,皱着眉,嘟嘴一言不发。
姜姒婉瞥她一眼,嘴角有微不可察的笑意。她早料到这货会逃跑。其实她还想过,邓以萌大概会不告而别。因为怕她半夜趁她不备溜走,睡前还特意开启了防盗系统,一旦有人企图开门就会触响警报。
还好。还算她有担当。知道说一声。
只是找的借口也太蹩脚——期末考试?
要让邓以萌接受某些事情,还真非得有点耐心不可。她不着急。
邓以萌这天忙里忙外,只在中午偷闲一刻,爬到招聘网站去贴了告示。
下午邮箱里便收到了十几封应聘信,都按要求附带了生活照。
她默默地翻看人家的简历。
一三五九号应聘者,长得太漂亮,pass。
六号,身材高挑,太有气质,pass。
二号和十二号,看着是很朴实,可是一看学历,花擦,为什么top5的哲学系,会跑出来应聘助理啊。再看一眼,哦,实习体验。
不行的。哲学系的学生,太能侃了,会和婉姐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不行。Pass。
一来二去,将十几号人选给摘干净了。
至于她自己的审核标准为什么这么严格?对此,邓以萌的解释是,太漂亮和太能聊,都会影响婉姐工作的。
撑着脸,苦恼了一下午。
下午收工时,在车上和大婉自首了,“婉姐,我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还是让恬姐帮你物色吧,好不好。”
若是刘恬选的,她不知道接替她的是谁,也就管不着了。
姜姒婉靠着座椅,轻轻点了点头。
这天邓以萌还是回的大婉家,给她做了简单的晚餐。过去叫吃饭时,只见她用本子盖着脸,靠在沙发上似是已经睡着。
邓以萌伸出手,刚要唤醒她,忽然看到了沙发。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脸孔呼啦啦地野火燎原。现在看到沙发,无论是什么样的沙发,她都纯洁不了了。脑海里有许多劲爆的画面纷至沓来。
假如她没记错,最后面那一轮,还被婉姐摸了胸,所以她才会大惊失色啊。说好的吻戏陪练呢。
姜姒婉手动了动,将脸上的本子移开,见邓以萌站在跟前,依然是红玫瑰似的脸,“唔?”
“吃饭了。婉姐。”邓以萌吧嗒吧嗒掉眼泪。
姜姒婉坐端正了,严肃脸问:“哭什么。”
邓以萌摇头,不过眼泪还在漫溢出来,以至于抬手去擦。
姜姒婉站起身,拉着她去餐桌那里坐着,“说吧,哭什么?”
邓以萌哭哭唧唧地说:“婉姐,对、对不起,我太做作了。面对你,我受不了了。我、我要当机了。”
姜姒婉简直啼笑皆非,“就因为我们接吻了?”
邓以萌吓得连眼泪都忘了掉,这种词汇,居然就这样子蹦出来了。
“萌萌。”大婉异常温柔。
“……唔。”
“我说练吻戏,当然是逗你玩的。”姜姒婉声音很轻,“我不拍这种戏的。说实在的,我真的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谢谢你刷新了我对人类的认知。”
邓以萌还挂着满脸的泪水,昂了一声:“逗我玩?”
姜姒婉扶着额头,头疼得不得了,没想到第一次告白居然是在这种戏剧性的场面里,鸡飞狗跳的。“我喜欢你呀。”
邓以萌受了这重暴击,像是挨了重锤的大笨牛一样,呆在那里。只差哞地叫一声。
昨天婉姐说只有她一个的时候,她还没敢往这方面想。
“不过,”姜姒婉拿起筷子,“如果你还接受不了,按照早上说的,我可以给你放假。”
邓以萌吸了吸鼻子,看着别的地方,轻声问:“我明天开始请假,可以吗?”
“可以。”大婉往嘴里送了一小块花椰菜。
邓以萌就这样,次日回到了学校。
与她婉姐失去了联络。
长达三个星期,她故意申请让手机停机。
每天跟着室友们按时上下课,疯狂补作业。期间度过了无波无澜的期中考试。
成绩出来,全部低空飞过,还是考前的晚上死命开夜车的结果。
确信不会给期末绩点造成损害之后,邓以萌松了口气。找了一个天高云淡的晴天,她躺在图书馆前的草坪上晒太阳。
脑袋下边枕着本厚厚的成语词典。
被老师在课堂上点名批评,邓以萌词汇量匮乏。
现在她时不时会翻开词典来背两页。非常笨的办法,适合她。
看着蓝得接近病态的天,她恍然觉得,应该恢复与外界的联络了。
连上图书馆的开放网络。
缴了话费。
信号恢复满格的前两分钟,手都险些被震麻了。形形色色的消息。邓以萌冷漠脸看着那些无关紧要的广告啦推荐啦,像病毒一样涌进来。最后点进微信。
萧澈发了十几条,都是在外地拍摄时路过的景色或是美食。
粗粗浏览过,回了大拇指。
再点进微博。
关注人私信有一条,大婉给她发的,“邓以萌,生菜吃完了”
邓以萌坐起来,皱着眉头。
大婉真是坏女人。
想到她的时候,就是要她去买菜吗。
不过,这条消息,是两周之前了。
后边应该有新任助理照顾她了吧。
所以就没有再找她了。
这段时间想必拍摄也很忙,一条私人微博都没发,工作微博一看就是企宣替她转的。
离开大婉身边这些天,她的脑海都被教科书充斥着。
无暇去想其他。
霹雳贝贝说她变得很安静很沉默,合理怀疑她是不是和对象玩分手。
邓以萌现在想想,不知道婉姐算不算自己对象。
主要是,她实在是单细胞动物。
只能进行单线程思考。
姜姒婉是女神,姜姒婉是情敌。
从来没有一种设定告诉她,这美得令人发指的小姐姐,可以是她的女朋友。
所以那些陌生又汹涌的感情和欲、念将她吓坏了。
非常孬种地落荒而逃了。
她这样给自己开脱,大婉未必知道,知道也未必理解。
其实两个人相识也不久。大婉应该很快就能忘了她。
——退一万步讲,假使婉姐真的要和女人谈恋爱,起码也是俞定柔那种级别相当的人呀。死对头的设定也是百合里最时髦的。她这样破破烂烂的穷学生,长得也就那样,何德何能,凭什么就把千万人的女神捡回家?
迂回婉转,邓以萌发现自己,微妙地自卑着。
将手指盖在眼睛上,从指缝里去直视太阳。
可能被强光所刺伤,眼眶猛然酸涩起来。
这样也很好。
好像青春里一场绚丽的幻梦。
假如她身体健康地活至耄耋,那么她可以骄傲地对小孩子们夸耀,“你们知道国民影后,那个红透全世界的姜姒婉吗,她曾经说过喜欢我,我们还亲过诶。”
那小孩子们肯定要说她吹牛。
中午吃饭的时候,霹雳贝贝和安苑打手势,让她看看邓以萌。
到底安苑比较成熟一些,直截了当问:“萌,你是不是哭过了?”
“啊?”邓以萌的眼皮还发烫,她也知道肯定微微肿着,可她已然打定主意要赖账,“没有啊。先前揉了眼睛。”
“你真的是失恋了吧。”黎贝贝叹口气。
邓以萌摇头:“没有。”
“遇到坏人要趁早,这样你才会成长的。”黎贝贝一副知心姐姐口吻。
邓以萌傻笑:“嗯。可是真的没有。没有坏人。”
安苑想了想,“对了,萌萌,周六晚上,学生会搞了一个联谊会,你来玩吧。”
邓以萌刚要拒绝,黎贝贝立刻说:“对对对,去玩,将一段感情连根拔起的最好方法,就是赶紧开始下一段。人的记忆是会覆盖的。等你有了新的体验,原来那些糟糕的记忆就伤害不了你了。”
到了周六晚上,邓以萌被两个室友死拖活拽拉了去。
她身上穿着件毫无特色的黑色风衣。里边是洗得快要脱线的白色毛线衣。
靴子也是半旧的。
饶是如此,她还是受到了比较热情的接待。
一年级的小学妹,在学长们眼中,那可都是三色冰激凌。齁甜齁甜的。黎贝贝一松开她的手,立刻就有两个愣头青小子围了上来。
邓以萌被这里的音乐吵得脑仁疼,直说自己要回宿舍休息,其中那个壮一些的男生旋即失去了兴趣,和她说了拜拜。但是那个瘦子学长,说要送她回宿舍去。
邓以萌十分婉拒过,还是推脱不了,也就只有由得他送自己回宿舍了。
路上瘦子学长一直在说自己的儿时趣事,邓以萌完全没听进去,只是出于礼貌,偶尔答应一两声。
终于看到宿舍大门的时候,邓以萌几乎在心里欢呼了一声。谢天谢地!
学长却不肯善罢甘休,笑嘻嘻地将手机掏出来,“学妹,加个微信吧,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找我啊。”
邓以萌说手机落在宿舍。
学长依然不肯放弃:“那你报一下电话号码,我来搜索。”
邓以萌头疼不已。打算故意报错一个号码,开口道:“13……”
才报了两个数字,邓以萌就刹住车,微微张开的嘴巴再也合不上。
男生看到她异样的神情,回头一望,惊喜地大叫:“姜姒婉!姜姒婉!”
邓以萌看见大婉满脸的寒冰,扭开脸不去面对。然后听见她特别低沉的怒吼:“滚。”
男生的热情像是遭遇冰雨的小火苗,啪嚓就给灭了。
“我靠,什么人啊……”
他走了之后,邓以萌灌了铅的双腿也终于从地上拔起来了。
“邓以萌。”大婉的声音依然冷得像冰,“你很好。”
尔后大婉就那么扬长而去啦。不远处有汽车发动的声音。看来今天门卫大叔没那么严格。或者因为大婉的美貌放宽了条件,让她把车开进来了。
邓以萌站在当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上次在这里也是哭哭。因为被大婉抱着腰给亲了。
在刚过去的这个星期里,她心底有个小角落,是曾经暗暗期待过,大婉亲自过来找她。
没想到大婉真的来了。居然发生这样狗血淋漓的事情。
这一定是报应。邓以萌想。她先前写的本子,百分之□□十都是撒狗血。这下好了。狗血撒到自己身上来了。这就是为什么文字工作者,下笔需谨慎的原因。
安苑和黎贝贝是结伴回来的,路过校门口看见杵那儿的人影吓了一跳,觑眼一看,认出来,双双惊呼:“邓以萌!你站这儿干吗!?”
因为她哭得眼睛都肿了,黎贝贝疯狂人身攻击安苑,“我说苑苑啊,你那是什么学生会联谊啊!?啊?是不是都是些侏罗纪公园来的恐龙级别的迪奥丝?你看我们萌萌,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安苑也皱着眉头,“不至于啊,都还算是质素可以的。”
“质素可以有个毛用。”贝贝口出狂言,“咱们萌萌多好的孩子啊,连池晟池老师都是她粉丝,和她约会的人,起码也得要优质男才可以配得上,你怎么,难道没有把过关么?”扭过头安抚邓以萌,“萌,别哭了,谁欺负你,姐明天去帮你揍。”
邓以萌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疯狂地摇头。
次日接到意料之外的来电。
刘恬打过来,邓以萌初步猜想,是大婉要求解除助理合约之类。虽然不太想接,最后还是接了,“恬姐。”
“萌萌,我这次是代表青云纪事剧组的郭导联系你。”电话里的刘恬和蔼可亲,“你还有一段戏没有拍好,郭霖让你回去补一段,你什么时候方便?”
邓以萌默了一会儿,抓着头发问:“我不是杀青了吗?怎么还有?”
刘恬打个哈哈,“不是这样的,你只是拍了那一段,那个,师兄师姐送你回女儿国那一段,但是你拜入师门那一段还没拍过啊。还有修仙日常,也有大概十来场戏。”
邓以萌抱着脑袋,“可是,可是……”
可是去片场就会见到大婉。到时候再放着误会不解释,她肯定会不甘心。或者被大婉的美色所诱惑,做出什么非常之举。那这些天的坚持和煎熬不就都作废了。
“萌萌啊,我可跟你讲啊,你在大婉那儿的活,因为你婉姐人好,不追究你,你签了合同她也没怎么苛责你,所以你想回学校就回了。没什么事。”刘恬声音低了几个度,“但是你跟那剧组,可就没有你跟婉姐那么亲了,曲优看着是个好说话的,翻脸不认人的时候谁都拉不住,你不去参演,到时候违约金你赔得起?”
邓以萌斟酌良久,结论是,她依然那么穷,暴富之前,她都任性不起来。
“那好吧。谢谢恬姐。辛苦你把片场的地址什么的给我一下。”邓以萌和刘恬道谢过后,方才乖巧收线。
明天就要和大婉相见了。
邓以萌从图书馆撤出来,脚步忽然变得欢快至极。几乎是蹦蹦跳跳地一路跑回去的。
安苑和黎贝贝听说她要求穿搭意见,彼此交换一个眼色,都露出了然的神情来:欧拉,复活了。邓以萌的第二春来啦。
次日一早黎,安苑在学生会有事,黎贝贝带着宿舍另外一个小杨妹子,将邓以萌按在座位上坐下,给她画了个大浓妆。邓以萌对着镜子一看,要死过去了,“你们干嘛啊?我这个样子起码老十岁。”
“萌萌你听我说。”黎贝贝两手摁着她的肩膀,发表歪理邪说,“你呢,就是看起来太嫩了,所以人家都会觉得你好欺负。你听姐姐的,以后去见生人熟人,都化这样的复古妆容,保管人家不敢欺负你。”
邓以萌苦笑:“是啊,不敢欺负我,会直接叫我邓妈妈,在公交车上给我让座。”姨妈色口红,绝了。
小杨妹子听她这样说,噗嗤笑了。
最终邓以萌没能拗过霹雳贝贝,顶着一脸浓妆转两趟地铁——沿途回头率百分之一百,去了片场。
邓以萌心里的打算是,也好,化得丑一点,可以辟邪,婉姐对着这张脸,应该就再也不想练吻戏了吧。嘻嘻。
她最先见到的是曲导,曲优吓得往后倒退了两步,跌坐在地问:“你是萌萌?”
邓以萌说话还是奶声奶气的:“嗯,是我,曲导你好呀。”
曲优擦着汗,“乖乖,你这个妆……真……成熟。”
随即遇到了肖科艾。他的反应和曲优差不多。这些直男,对于淡妆的女人,印象就是“哇她好漂亮!”而对于妆容格外妖冶一些的女人,心里想的就是“这不是什么善类。”
邓以萌这个形象,可以说是颠覆了。
她没管那么多,兜兜转转,说要找郭导报到。
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两圈,郭导没找着,遇上了她婉姐。
姜姒婉脸上倒没什么诧异的神色。只是拿初识时那种略显冷淡疏离的神色看着她,看了两眼,在邓以萌叫了一声“婉姐”之后,沉默而骄傲地从她跟前掠过了。
邓以萌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也知道大婉在生气啊。
关于在宿舍门口发生的事情,她会找个机会和她解释的。尽管没有鼓起勇气与她在一起,但她也并没有不尊重大婉的感情。不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爱意,她是感到十二万分的荣幸的。她才没有背着她劈腿。她才没有践踏她的情谊。
但是这席话,不能见面就讲。否则显得她多么急切。仿佛来拍戏都是借口一样。
她不是来追大婉的。她只是来完成任务。
因为先前利欲熏心签了一个合同,现在来履行义务罢了。
邓以萌站在拍摄棚内东张西望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喊:“萌萌!”
邓以萌回头,也是惊喜,“Kevin老师!你好呀,好久不见啦。”
凯老师手里提着化妆箱,示意她坐下。“快,我给你上个妆,待会儿就要到你了,你没有专属化妆师,又不是常驻角色,他们不会给你用心弄的。”
邓以萌哦了一声:“那凯老师帮我化妆,婉姐呢。她怎么办?”
凯老师叉腰,瞪大眼睛,“就是你婉姐让我来的呀!怎么你不知道么?姜老师刚跟我说的‘Kevin你快去把邓以萌脸上的鬼画符给她卸了’。”
邓以萌的心,先是漏跳了一拍,随即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快坐下。”凯老师示意。
上好妆之后,邓以萌再看镜子里的人,松了一口气。还好,虽然近来憔悴了一点,她还是水蓉。
“邓以萌来了没有!”郭霖的声音,“水蓉,水蓉来了没有?”
邓以萌先在这里和凯老师道谢。那边郭导却已经开始训斥曲导了:“我说曲优啊,你是不是更年期了!?我让你今天务必把那个小邓叫来,你是不是当成耳旁风啊?”
曲优赶忙解释,“来了,来了,我刚还看见了!”言下之意,满满的宝宝比窦娥还冤。
邓以萌提着裙子出去,“郭导,曲导,不好意思呀,我刚刚在上妆。”
郭霖瞅她一眼,笑了,比个大拇指,“小邓,是不是还清减了一点啊?这回肯定上镜更好看了。”
邓以萌抿嘴一笑,没有答言。
“你看看台词,待会儿就拍你的那场。”郭导吩咐。
邓以萌今天要拍的,是随从护送她来青云拜师的一段,词不多。
沿途她都坐着马车,由侍卫护送。追杀她的凶手与侍卫的殊死搏斗的戏份,她不必参与,只到后面补拍几个在马车里颠簸的画面就可以。
今天的戏份,她几乎接近穷途末路,身边只剩下一个枯瘦的侍卫,在被最后一波杀手追上的时候,她投身跳进了冰冷的湖水里,最后被青云派的皇甫大小姐所救。
前边的追逃戏份邓以萌都很稳。
到了跳水这一段的时候,郭导问:“你能行吗,小邓,会水吗?”
邓以萌额头上一滴巨大的汗,妈耶,演员当真不是谁都能干的,还得十项全能。幸好,“我会游泳的。”
这时一个女声沉声说,“用替身吧。”
大家都回过头,郭霖嘶了一声:“大婉啊,现场找不到像小邓这个身形的替身演员吧,若是为了这个等一天,也太不划算了,你担心助理的心情我能理解,可小邓不是说了,她会水啊。你让人把毛毯什么的准备好,不就完了。”
邓以萌怯怯地看一眼大婉,很想用眼神表示感谢,谁知望过去的时候,人家根本没在看她,眼角的余光都没给。
邓以萌心里闷闷的,很挫败,她站在一旁做了几下热身运动,对着那个小小的水池子犯怵。后期肯定会把这个水池处理得接近仙境瑶池的。可这改变不了,它就是一个脏兮兮的水池子的事实啊。
察觉到有目光在注视她时,邓以萌抬起脸,只见这会儿大婉站在对面不远处,抱着双臂,不冷不热地盯着她。
邓以萌赶紧垂下了头,呼一口气,对郭导说:“导演,我准备好了!”
“OK.各就各位!”郭霖拿着喇叭大声喊。
跑过一小段,回头警惕有无追兵,见到追兵,退无可退,纵身往下一跳的时候——邓以萌没觉得哪里不对来着。
可能确实缺乏锻炼。
高中时候游四百米不带换气的她,没入池子的瞬间就察觉到完了蛋了。
右边小腿剧烈地痉挛着,痛得甚至发不出来声音,直接就沉了下去。
摄像师的镜头对着那池子,等着邓以萌冒头做挣扎状。
谁知…………
杳无音信了。
场面顿时有些骚乱,肖科艾更是失声尖叫起来:“邓以萌!萌萌!”
郭霖还在问:“谁下去看看?”看字未落音,只听扑通一声,又有人一个猛子扎下去了。
--
邓以萌醒来时,干渴得厉害。
挣扎着睁眼醒来,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便发现这不是学校宿舍。倒像阔别近半个月的……大婉的家。
她刷拉一声坐起,随即房门也应声开了。
大婉手里端着杯热水还是什么,正腾腾地冒着热汽,四目相对时,邓以萌张张嘴,“婉、婉姐。”
姜姒婉没搭理她,只将手伸到她跟前,是个讨要的意思。
邓以萌愣了愣。
“体温计。”大婉冷冷地说。
“哦。”邓以萌摸了摸腋下,最后从左侧将体温计掏出来,自己看了看,啊了一声。
姜姒婉劈手夺了过去,一看,眉头皱得死紧。
“婉姐,我,我吃点药吧,烧傻了就不好了。”邓以萌跳下床来,脚刚挨到地面就被摁了回去。
“躺着别动。”姜姒婉说完,转身去隔壁房间。
邓以萌没躺下,只是靠着床头坐着,眨巴着眼睛四下打量,看她走了以后,这里的陈设变了没有。
不多时大婉拿了药过来,随手剥出来一粒,递到邓以萌面前。邓以萌用手去接,谁知大婉不让,一下子就给她塞进嘴里。随即将水递给她。
邓以萌吃了药,回过味来,开始不好意思,“婉姐,又给你添麻烦了。”
大婉没做声,只在床沿坐下,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半晌冷笑:“你不是挺能耐的么。”
邓以萌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点头道:“我本来就会水啊,难道让我撒谎。”
姜姒婉抿着嘴,一言不发。
邓以萌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往常她婉姐穿着睡的丝绒睡衣,脸上有点发烫,“是婉姐救的我?”
姜姒婉沉默得像谜。
邓以萌捏着衣角,垂下头,“衣服也是你给我换的,对么。”
姜姒婉这次答:“是。”
“……”气氛不大对啊朋友。赶紧转移话题!然而邓以萌抬起眼睛来,叹口气,说出来的却是:“那天。”顿了顿,“那天,那个男生和我没有关系。”
姜姒婉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一点:“嗯。”
“婉姐说喜欢我,我其实是很高兴的。”邓以萌捏着衣服的下摆,挠呀挠呀,“但是我……我只是个普通人。诚然普通人也可以努力。但我没有把握,能在有生之年,像你一样获得成功。或许我一生都碌碌无为。你,你看我很蠢是不是?其实,我偶尔也会想很……”
多字,被大婉的嘴唇给吞掉了。
姜姒婉凑上前,轻轻地,一下一下地亲吻,逗得她脸色迅速地变成坨红。再也没有机会说别的话了。
邓以萌抬手挡住她的嘴唇,低声劝谏,像是妖妃劝谏昏君,名为劝谏,实为勾引:“婉姐。感冒会传染的。”
果然大婉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将她压在床头,送了她一个热情的法式长吻。
虽然是法式,可比起上次的“我爽死了”来,可要温文尔雅许多了。
“我不怕传染。”昏君亲完之后宣布。
邓以萌搂着被子缩成一小团。她觉得晕晕乎乎的,感冒加重了。
“想死我了。”大婉咬着她的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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