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这个季节的雨是冰雨。
邓以萌趴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等着萧澈过来。她不担心竹马的识途能力,只是和大婉共处,彼此相对, 她的小心脏有些受不了。
不如装作注意别的事情, 与她保持距离。
雨帘厚重,外边每一盏灯周身都缠绕着雾气, 看得久了,眼底生出酸涩,好像是漫画里头重大事件发生前的布景。
姜姒婉坐在小沙发那里,静静翻书看, 间或抬眼瞥瞥那一小只。两只爪子扒拉在玻璃窗上, 脸估计也挤到了玻璃上边。先还没去管她,等过了二十来分钟, 见她还是保持那个姿势趴那里, 就有些不耐, 对着那背影喊道:“邓以萌。”
小小的身影几乎是肉眼可见地一僵。
“不冷吗。”大婉问她。
邓以萌垂下头, 将冻僵的爪子往袖子里边收了收。手握成拳头,小声说:“不冷。”
姜姒婉看得分明,暗暗叹息,“过来。”
“不过来。”邓以萌回嘴超快。
话一出口察觉很像赌气。而且背对着人站墙角,活像小媳妇儿受气包, 越发暧昧。于是转身背靠玻璃墙, 直视姜姒婉。
大婉超魔性的。她现在浑身香菜气息护体, 她居然不嫌弃,还让她过去?有没有搞错哦。
“来,找你有事。”姜姒婉对她招了招手。
邓以萌一步一顿,警惕地挨过去,“什、什么事?”
姜姒婉说:“想吃坚果了。妈妈买了坚果,放在厨房哪个柜子里。你去找来。”
这种正经的工作是可以的。只要不是陪练那个。
邓以萌一溜烟去了厨房,踮起脚尖翻箱倒柜。
这种寻宝游戏她小时候常玩,技巧高超,乃是常胜将军。现在更加不费吹灰之力。
不多时就捧着果子过来,将袋子放在大婉跟前,报告:“婉姐,我找到了。”
“嗯。”姜姒婉漫不经心应了,继续看她的书。
邓以萌见她这样,想了想,转身去找了个碟子来,挨着姜姒婉坐下,默默地剥松子。
她留着指甲。这种精细的手工也擅长。不出五分钟,剥了小半碟子。
姜姒婉依然自顾自看书。
邓以萌小小声提议:“婉姐,你吃呀。”
姜姒婉眼睛依然在书上,侧脸微微张嘴。
邓以萌一脸呆滞,这是要她投喂的意思?
“……”
好吧。说好的,只要不是陪练那个。
邓以萌拍拍手,将松子拣了一个,喂到大婉嘴里。
姜姒婉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可是她的爪子全麻了。
碰到大婉的嘴。
四舍五入,手指又被她给亲了。
姜姒婉半天没听到动静,正纳罕,扭头望一眼窝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小的。
哎,脸通红的。左手握着右手,战战兢兢地缩在那儿。吓坏了的样子。
“哎。萌萌,”姜姒婉状似不解地问,“怎么只喂一个?”
邓以萌扭开脸,“你自己吃!你、你手又没受伤,干嘛要别人喂。”
她本来要说,你手又没断,可一想到大婉的气质,瞬间觉得这种粗鲁的言辞不应该加诸在她身上。
姜姒婉说:“有道理,可是,萌萌喂的更好吃。”
邓以萌抬起脸来,心跳又不对了。
砰,砰砰砰。
搞不好姜姒婉是什么奇怪星球来的外星人,携带可以扰乱心跳频率的奇怪电磁波。
门铃恰在这时响起来。
邓以萌从沙发上弹起来跑过去开门。
谢天谢地,这发门铃救了她。
刚刚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那个氛围,差一点又要被婉姐练吻技了啊。
她拍着胸口开的门。
戴着口罩的萧澈站在外面,头发淋得湿漉漉。
邓以萌迎他进来的同时,絮絮叨叨地说他:“你怎么回事呀。请问你是傻的吗。不会打伞?你助理呢?”
姜姒婉在不远处淡淡地看着这边。
萧澈甩了甩头,将发丝上的水珠甩落了大半,笑道:“助理留在车里等我。不敢带他们过来,一来怕吵到你们家婉姐。二来弄那么大阵仗,万一被狗仔拍到,我夜访姜家,那我和她又有得炒了。所以可不得悄悄地来。”
邓以萌听完陷入沉默。
是啊。婉姐和小澈,都是名人。
因为离得近,她看到的他们,是很亲切的漂亮朋友。
然则姜姒婉与萧澈若是大喇喇走在市区,那是要引起交通拥堵的。
为了她那个蠢不拉几的舞台剧,两人真的冒了很大的风险。
不说夜访会否引发话题,单说后续,两人同台演出,肯定又是一桩爆炸新闻。
“情侣档珠联璧合”这样的头条少不了。
邓以萌默默去洗手间找毛巾,挑了平素用来擦头发的。
出来只见萧澈和大婉已经开始对戏。
邓以萌将毛巾递给萧澈。
趁他擦头发的间隙,邓以萌对大婉说:“婉姐,假如这事让你很困扰,你就别管我了。”
黑名单也没关系,大不了死缠烂打,每天都去胡教授的办公室守株待兔,直至他看到自己就害怕…哼…
姜姒婉的眸光扫过来,将她一副苦大仇深的小模样收入眼底,初步猜想是萧澈方才对她说了些什么,扶着下巴笑了笑:“担心我?”
邓以萌不否认:“我那个,就一校园活动。如果给你们造成困扰,我会很难过。我宁愿一辈子呆在黑名单里边。先前是我考虑不周。”
姜姒婉点头:“是可能会有些困扰。不过,我不像某些人,已经答应过的事情,我不会反悔。”说着淡淡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
邓以萌心脏毛毛的。
好像又被小动物爪子给挠了挠。
婉姐生气了啊,她指的,很明显是陪练那个事情。
可,这种事情,一旦开始沉沦,以后肯定就刹不了车了啊。
不能怪她反悔。她懦弱她自私她怂。
她愿意用其他的事情补偿婉姐的啊。
思想斗争一激烈,耳根和脖子也都染上了粉色。
萧澈擦完头发,毛巾一摘,见到邓以萌的脸,暗暗在心底感到叹服:大婉撩人的功夫果然了不得啊。
这多大会儿功夫?又把人给撩了个大红脸。
至于邓以萌,那是没救了。彻底完了蛋了。
眼下虽说依旧完好无损站在这里。可是距离被大婉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剩的那一天,为期不远矣。
萧澈对这只小青梅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戚戚之感。
他们两人都不该,不该撞进娱乐圈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为了江湖道义,救老朋友于水火,他装模作样走了两圈,清清嗓子说:“哎,第一次到大婉家做客。一看就知道是懂得把钱花在刀刃上的人。低调又奢华,品味超一流啊。不瞒你说,我也想找这么一处住所,找破头都没音讯。”
这通夸赞来得不伦不类,姜姒婉却平平淡淡就接住了梗:“可以啊。我让人帮你留意。”
萧澈笑笑:“好。谢谢婉姐。萌萌。我想喝奶茶,你去做奶茶好吗。”
邓以萌嘎了一声,看看墙壁上的挂钟,“这个点了还喝?胖死你。”
萧澈脸上变色。这小姑奶奶。帮她解围还不知道领情,扶着额头,“你管我。”扭过脸和姜姒婉笑笑,“邓以萌做奶茶最好喝了。”
姜姒婉替她领情了,颔首对邓以萌说:“萌萌,去吧,给我也做一杯。”
邓以萌没话说了。对身体严格管理的是他们两个圈内人,又不是她,他们主动要喝,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总得偶尔放纵才有乐趣可言。
她进厨房做家常奶茶。
步骤极为简单粗暴。
将牛奶用小火煮,煮的过程中要用小勺子不停搅拌,免得糊掉,煮沸后,丢入红茶茶包,再煎煮三分钟。
不多时便茶香奶香纠结缠绵,在家中弥漫。
邓以萌斟在杯子里,分别加了一勺蜂蜜,端着过去。
两人已经演到剧情的高x潮部分了!
李天磊狗血倾盆地对空气说:“韩盛美!你这个笨蛋女人,为什么老在我跟前晃悠?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你!”
顿了一顿,醒悟过来,满脸痛楚之色:“幻觉。是幻觉。盛美不在这里。我居然…在想她…”
邓以萌端着奶茶在一旁噗嗤笑出声来。
萧澈朝她瞪了一眼。
邓以萌憋了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澈一脸尴尬:“你还笑。这情节不都是你写的?你们小女生的脑回路哦,这富二代吃饱了没事干,整天就想着谈恋爱了。”
邓以萌将奶茶递给他,“那一般,富二代吃饱了会干嘛呢?”
萧澈脱口答:“打游戏啊。谈恋爱哪有打游戏好玩。”
邓以萌点头受教:“难怪你以前一直单身。”
姜姒婉在一旁默默抿了口奶茶。
萧澈呵呵笑了笑:“大婉,我没说错吧,邓以萌做奶茶的手艺是不是一级棒?”
姜姒婉点头:“还可以。”
“哎,以后谁娶了她做媳妇儿,肯定好幸福的。”萧澈捧着杯子,云淡风轻地再喝了一口。话是对姜姒婉说的,眼睛却盯着邓以萌。
姜姒婉含笑:“那还用说。”
邓以萌听得汗流浃背。
为什么,明明是插科打诨的对话,她却听出了凶险的杀气?
艺术节很快就到了,邓以萌坐在观众席上很忐忑。
本子一个星期前交给胡教授过目,胡教授的反应是三声冷笑,挑眉问:“就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故事,你拿过来糊弄谁?小邓啊,你可长点心吧,到时候评委席上的都是些什么人你知道吗?”
邓以萌知道。都是业界的精英,娱乐圈的知名制作人,再加上学校眼光最为毒辣的教授们。
若是台上出一个浅陋故事,怕不是要留下万年笑柄。直至毕业很多年还被人当成梗来涮着玩儿?
这些邓以萌都懂,她对胡教授说:“我大学一年级,若是表现好,那是您教导有方;若是我表现差,那是我学艺不精,与人无尤。您放心吧。”
老胡见她固执,也就不多劝。年轻人,多摔点跟头不是坏事。遇到过挫折才学得会敬畏。
《冤家宜结》排在第十位。黎贝贝叼着棒棒糖,坐在邓以萌身边看好戏。她那剧本在宿舍传阅过,安苑文笔好,还提笔给她润色过台词。
宿舍的一致评价是苏爽雷,雷得人一愣一愣的,可就是有种谜之搞笑的气氛在里边,宿舍总评分等级是介于及格和优秀之间。至于合不合评委的口味,那说不准,端看邓以萌走运不走运。
到大概第七八个节目时,黎贝贝见邓以萌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坐立难安的形容,凑到她耳边笑:“你长虱子了?”
邓以萌略微尴尬,摇头,东张西望,嘴里嘀咕,“怎么还没来。”
今天《青云纪事》的第二个副本完结。
婉姐答应了她,上午九点之前会过来。
这时,姜姒婉正和刘恬谈判。
《青云纪事》的片花上传到网络之后,有好莱坞知名导演斯诺凡要找姜姒婉谈合作。斯诺凡希望在下一部电影中融入中国元素,尤其是中国武术和古典舞蹈,所以希望她能出演。
问题就是,斯诺凡只在今天上午逗留中国。九点半就会起航回国。
刘恬当然要求她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去面谈。
姜姒婉拒绝了。
刘恬在手机里头咆哮:“是不是郭霖不放人?你把电话给他,我和他说!”
姜姒婉说:“不是,私事。”
刘恬暴躁得要命,“大婉啊,你可从来都不是这种任性的姑娘。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下次再有机会杀向国际市场,鬼知道是不是猴年马月啊?你什么私事,交给我,好不好?我去办。”
可怜这大经纪人,甚至带了点哀求的意味。
姜姒婉沉默了会儿,道了歉:“恬姐,我知道你为我好,这个世界上,像你一样为我着想的人不多。我感激你。”
“你别感激我。你好好为自己职业生涯考虑一下好不好?出演好莱坞电影,你知道对于你地位的提升有多重要吗?啊?”刘恬几乎没哭出来,“除了你,斯诺凡感兴趣的还有寰宇的窦珂,你要是不去,那毫无疑问,窦珂就会趁虚而入,到时候她压你一头,你能愿意?”
姜姒婉揉揉眉心,“恬姐。您听我说。失去这次的机会意味着什么我懂。可我有约在先了,这个约定对我来说很重要。”若是这次放邓以萌鸽子,那从此就会失去她的信任。
信任是非常脆弱的,一旦出现裂痕,永远无法修复还原。
比起似锦前程,她竟然更看重那懵懂、糊涂到有些愚顽的邓小萌。
刘恬摔掉电话后,她驾车回学校。
说实在的,连她自己都有些震惊。
——像个恋爱脑。
邓以萌掏出手机,迟疑着要不要催一下大婉,还未来得及播出,只听观众席东南角一阵喧嚣,骚动之中听见男生女生欢呼“池晟!池晟来了!”“啊啊啊啊啊啊是他!真的是他!”“池晟我要给你生猴子!”奔放的小姐姐们热情呐喊。
池晟非科班出身,并非这所院校毕业,艺术节请校友光临不可能请到他头上。但以他今日在圈内的地位,肯主动来参加区区一个校园活动,自然也是给校方长脸。
没道理不欢迎。
主持人将他迎上舞台,凶猛地表达了惊喜,话筒交给他,请他讲几句。
池晟能混到今天,情商自然时刻在线,对着话筒首先恭维了这所业界名校,表达未能在此学习生活的遗憾之情。
随即将话筒还给了主持。
主持人接着提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众所周知您有多忙,今天怎么舍得拨冗来指导?”
池晟说:“喔,本来是有一点小忙,但今天有一个舞台剧,我必须来看。
两人跟逗哏与捧哏似的。主持人自然要问了,哪一个舞台剧呀。
池晟看着邓以萌的方向,“邓老师写的《冤家》。”
主持人诧异:“哪位邓老师?”能让池晟过来捧场,也是rio牛掰了啊,咖位十足,名气不会小,怎么自己孤陋寡闻了吗,竟没听过。
池晟说:“戏剧影视文学一班的邓以萌老师。”
黎贝贝嘴巴里的棒棒糖本来就有些摇摇欲坠,这下终于啪嚓一声掉了出去,摔在地上碎裂成璀璨又圆满的三瓣。
霹雳贝贝机械地转过头望向邓以萌。
周遭的同班同学也都差不多的表情,全部朝邓以萌望过来。
他们的眼神都在质问邓以萌:“看你呆萌呆萌的整天不说话,三不五时还缺个课,竟然勾搭上了池晟……你丫还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邓以萌快死过去了。
在位子上如坐针毡。
四面八方飞来的眼刀让人难以消受。
脸皮红得要滴血,只能强自撑着,两只手紧紧抓住裙裾边缘,目不斜视看着台上。
池晟老师大驾光临,多半是萧澈邀请的。他来捧场固然好,可对她有什么助益呢。
要是大婉和萧澈有一个不来,那她万事皆休了呀。
黎贝贝倾身过来:“萌萌,你也太狡猾了吧,军训那会子,我们看池老师的电影,你还说不喜欢他那种长相,觉得很凶……原来你们……”
邓以萌要哭了,“不是,你不要误会啊,他不是为我来的,等节目开始你就知道了。”
节目一开始,刚刚早已失控过一次的现场再次沸腾。
不能怪大家。
姜姒婉和萧澈虽然是本校在读,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年到头忙得飞起,同班同学都未必能要到签名。
这突然现身,还同台献技,怎能不叫粉丝们如痴如狂。
现场的尖叫一浪高过一浪,手机拍摄的喀嚓声此起彼伏时,邓以萌真的后悔了。
大婉会不会出绯闻啊。
邓以萌抱着手机,愣怔怔看着台上认真演出的姜姒婉。
——是忽然发觉哪里不对的。
她竟然一点也不担心萧澈出绯闻。
只担心她的大婉。
明明应该当作情敌的人。
此刻却只怕她吃暗亏。
怕她遭到网络暴力。
怕她被根本不认识的人出言伤害。
希望……希望把她抱在怀里。
这种奇怪的感情,她并未注意是什么时候开始萌芽的。
周遭的喧嚣她都听不见了。
舞台上的其他一切也不存在。
她眼里看得到的,唯有一丝不苟表演的姜姒婉。
距离这样远,又这样近。
她手摁在胸口的位置,察觉到里边蹦得快要冲出来的小心脏。安抚性地拍了两下:“你乖,你乖。”
舞台剧很快就结束了。
很短,短短的二十分钟。
这剧甚至连配角都没有。
旁白也是萧澈兼饰。
评委老师点评的时候说,颇有点意识流手法,算作一种初生牛犊式的创新。
老师们的点评一次又一次地被身后的欢呼和尖叫声打断、淹没。
这次艺术节之后,邓以萌在校园网络上火了一把。
毕竟是能请得动池晟、姜姒婉、萧澈三位大咖的神秘人物。
有人说她背景强大,可能是红、三代,毕竟本子写得那么烂,一堆明星捧,简直不可思议。也有人说她是狐狸精,男女通吃,节操为负,从十六岁起就斡旋在三位大牌之间。还有人说她是花容高层与寰宇高层的私生女……不一而足。
好奇心旺盛的小哥哥小姐姐们甚至跑到戏剧一班去堵人,想一睹“邓以萌老师”的庐山真面目。
可是哪里能够。
邓以萌从黑名单一出来,姜姒婉那边的拍摄就八百里加急了。
郭霖提前查看了气象预报,若是不能在进入隆冬以前把前四个副本拍完,到时候受苦受累的,就是全组人。
姜姒婉、池晟每天拍到两三点,次日清早六点又要再度重启。
邓以萌每天跟着跑,只跑了三天,人就瘦了一圈,越发瘦瘦小小的,可怜见的,北风刮得猛烈一点,都有要被卷跑的趋势。看得姜姒婉心惊胆战的,恨不得在她腰间系一根丝线,牢牢握在手中。
也是这段时间,邓以萌真正体会到了演员找助理组多么有必要。
譬如萧澈找了四个助理,他们轮流照顾老板,每个人都不至于太辛苦。
而她一个人鞍前马后,又是帮忙补妆,又是撑伞遮阳,又是安顿一日三餐,一天下来往往累得要散架了。
这天,姜姒婉在背台词时,见邓以萌蹲在厨房的地板上摘菜,瘦弱的背影像个小孩儿,心口抽抽,喊了一声:“邓以萌。”
邓以萌答应了,却没有动。依然在那儿摘生菜。
“过来啊。”大婉蜷在沙发上,将手臂舒展了,脸卧在上边。
邓以萌以为她是累了,要求捏捏,洗了手过去,轻轻地替她揉捏肩膀。
一脸认真。
姜姒婉抿嘴忍笑。这孩子闲不住。别人叫她,老以为是叫她有事。她毫无章法的推拿,柔若无骨的小爪子在身上一顿乱捏,虽说也别有一番风味,此时却舍不得她再忙碌,将她的爪爪拿下来握在手心,抬手拍拍她的脸,“累坏了吧。”
“没有。”邓以萌摇摇头,面孔上只剩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在闪烁。
“我们再招个助理,好不好?”大婉的手沿着她的脸颊摸到了脖子,最后落在了后脖颈,像侍弄猫咪一样,轻轻挠她。
“痒痒。”邓以萌避开,半晌嘟着嘴说,“不请,我行。”
“为什么?”姜姒婉不解,“我又不会扣萌萌的工资。”
“不要别人。”邓以萌闷闷的。
要是这屋子里头多了个别的人……
“我可以。”邓以萌笃定地。
姜姒婉见她倔得连脊背都挺得笔直,摇了摇头,作罢。
晚上,大婉睡了以后,门铃响了。
邓以萌刚洗完澡,踮起脚从猫眼里头去看是谁。
不是别个,是刘恬。
“恬姐。”邓以萌慌忙打开门,“怎么这么晚了你还……”
“没一个省心的。”刘恬一进来就说。
恬姐身上有点淡淡的酒气。
邓以萌给她泡了一杯醒酒茶,加了两大勺蜂蜜,坐在一旁听她絮絮叨叨地,半天理清楚了,她是被她老婆顾黎给赶出来的。因为在公司加班太多,忘记了周年纪念,因为这事,已经连续吃了三天闭门羹了。
“萌萌,你说我可不可怜?”刘恬趴在桌上。身上笔挺的小西装弄得皱皱巴巴的,平时是个铁娘子,这时候却红了眼圈。
邓以萌结结巴巴,“不,不可怜。恬姐在工作上边,是很多人的榜样。许多人年纪比您大得多,却没有你一半的成就。再说,您看您,带了多少大明星呀……”
刘恬冷笑:“你以为大明星很省心吗?啊?”指指楼上,“远的咱不比了,什么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谢臻,什么三部戏就要歇一年的林胜利,就比如说眼下,你婉姐,她出道之初算是听我话的,所以顺风顺水。现在情况好了一点,立马有了乱七八糟的想法。前段,也不久,就前个把星期,好莱坞的大导演来找她啊,她给我回绝了。我以为她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回头网上爆出来,就为了和萧澈回校园演舞台剧?你说说她,是不是糊涂油脂蒙了心,一失足成千古恨!”
邓以萌被这个消息打击得呆滞了半晌,等刘恬咕嘟咕嘟将杯子里的茶都喝完,方才咽了咽口水,小声问:“恬姐,为什么,演舞台剧叫失足啊?”
刘恬将杯子往桌上哐当重重一放,打了个酒嗝,“舞台剧本来没什么。要回馈母校的反哺之情,我也懂,年轻人都有情怀有梦想,这叫做赤子之心。可她能不能看看时机呢?嗯?要是她去面谈了,那她跑不了,现在已经收拾细软去闯荡好莱坞了,那她和这剧组掰了都行啊,违约金公司来付。她不争气啊,现在那名额被谁拿过去了,嗯,窦珂!那豆壳子,哪有你婉姐一半长得好?苦瓜脸,面瘫怪。你婉姐多美啊。东方美西方美都有。我心痛啊。”说着捶胸口。
喝醉了的人话特别多。
邓以萌坐在旁边,抿着嘴半个字也没有。小脸苍白的。
刘恬还在叽叽歪歪说个没完,手机响了。
邓以萌在侧边不得已听见,是个声音特别御的女郎,冷冷地吩咐她,“如果半小时过后,看不到你人影,那我们就离婚。”说完非常帅气地挂了电话。
邓以萌咋舌。
刘恬跳起来就往门口冲。
邓以萌跟过去,见她这个样子居然要驾车,赶忙拦住,“别、别别,我给你叫个代驾,恬姐您别冲动啊,酒驾入刑的你知道的吧。”
刘恬愣了一下,乖乖站在旁边不动了。
邓以萌预约了代驾之后,站在院子里陪她等。外边还是挺冷的,邓以萌跺着脚取暖,望着大婉的房间,以及再往上黑漆漆的无星无月的天空,她轻轻问:“恬姐,大婉,以后还会有机会走国际路线的吧?”
刘恬沉吟了一下,“会的。她能吃苦。肯努力,又有天赋。我很看好她。”
邓以萌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笑出来,“谢天谢地。”
刘恬正奇怪,代驾踩着滑板来了,远远地招手,她忙挥手作为回应。
送走了刘恬,邓以萌回到家里,进大婉房间看了看,只见她已经睡得沉了。猫手猫脚退出来。回到房间,拥着被子,下巴抵在膝上,一丝睡意也没有。
大婉对她真的没得说。
而且,假使不是刘恬被她老婆赶出来,跑这里来撒酒疯,她也许一辈子也不知道,人家为她做了这样大的牺牲。
她真怕为此耽误了大婉的事业发展。
手机点进了微博,刷到霹雳贝贝在哭天抢地。
最近的作业越发魔幻了。
要扛着摄像机上街去拍素材,剪片子。她们这个专业可以说是相当庞杂了,电影史与文学史并驾齐驱不说,课余作业已经向编导看齐了。
霹雳贝贝给她发消息,“邓以萌,就你,乐得逍遥,乐得自在,现在谁都知道你背靠大树,胡教授郭教授吕教授,都不敢与你为难,哥我真是羡慕嫉妒恨。”
邓以萌回个拥抱的表情。
随即刷到命理测试。
她点进去,一连测了十几个网站,每个网站的测试结果都说,姜姒婉的事业上升期有十年,鼎盛期有十年。也即是说,她至少还要大红大紫二十年。
邓以萌这下彻底放松了。趴在枕头上默默的,还是没有睡意。手机又回到了手里。网页侧边有个测缘分配对指数的。
她迷迷糊糊点进去,等回过神来,吓了一跳,险些没将手机扔出去。
姜姒婉与邓以萌的夫妻配对指数百分之百。
百分之百。
100%!!!
这什么垃圾网站!
邓以萌怒了。
什、什么夫妻啊,她俩都是女孩子好不好。
她的手机不是一体机,电池可拆卸的那种。
她气得将电池直接抠出来,将脑袋缩进被子里蒙起来。
次日,感到光线刺激的时候,她张开眼睛,大婉尖尖的下颌点缀着晶莹的汗珠,“邓以萌。”
邓以萌懵懵的,扭头看一眼窗外大亮的天光,啊啊啊啊尖叫着坐起来,急得要哭了,“婉姐,对不起婉姐,我起晚了,呜……我……”
“没事。”大婉将她揽到怀里,出了汗的大婉也是香香的,“别哭。”
邓以萌眼泪已经吧嗒吧嗒掉下来了,“我害你迟到了。”
“你啊。”大婉扶着她的肩,“怎么脑袋也在被子里,闷不闷?”
“迟到了。”她瘪着嘴重复,眼圈还是红彤彤。
“没事,今天放假。”
放假?
邓以萌没有听错。
整座城市起了巨大的沙尘暴。
多年不见这种恶劣气候了。
打开电视机,新闻也在播报这事。主持人提醒市民若有条件,尽量在室内休整。
两个人窝在家里。
近期也确实累坏了。需要放个假缓冲。
但这种放假的方式……
邓以萌坐在桌子这边,给大婉说倾城之恋。
“好像是为了成全他们,覆灭了一座城。”邓以萌张开双臂比划,“婉姐,你说张爱玲的脑洞大不大?”
姜姒婉捧着茶杯,弯了眼睛一笑,“大。”
邓以萌吃完早饭,开始做一些小的洒扫。
戴着头巾,穿着围裙,拿一把小喷壶,一块抹布,路过大婉房间,潜进去,细细擦拭大婉那副巨幅海报。
像许多明星喜好的那样,都会在自己家整一个这样的。晚上还可以当做照明来使用。
只不过姜姒婉比较低调,开灯多半都开吊灯。
邓以萌拿着崭新的抹布,装模作样给海报上的大婉擦擦眼睛,再擦擦鼻子。
“谢谢你呀。”邓以萌也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实在怂得没边儿,连当面道谢的勇气都没有。
“邓以萌。”楼下在喊。
一会儿不见,大婉就要叫叫她。往往也没有什么大事。
邓以萌忙忙下楼。大婉坐在小地毯上,正玩拼图,嘴里问:“中午咱们吃什么?”
“沙拉。还有水煮牛肉。”
“好。”将最后一块拼图卡进它应该待的位置,姜姒婉抬头,“别弄太多,随便吃一点。”
邓以萌点头,“好的呀。”
大婉凝眸看着她,笑了:“邓以萌好漂亮。”
漂亮的邓以萌脸红了。穿着一身围裙也漂亮?
她忘了照镜子,在家只闲了一天,她就像是蔫儿了的小菜进清水泡了一泡,又恢复了水灵。做中饭的时候活蹦乱跳地哼着歌。
饭快做好的时候,邓以萌想起来,应该给家里报个平安,要是爸爸和刘阿姨知道她待的这个地方沙尘暴,肯定会担心的啊。
谁知爸爸的手机关机,她转而打给刘阿姨,刚接通,就听到噼里啪啦的麻将洗牌的声音。
刘阿姨问她和萧澈怎么样了,大学的时候结不结婚。
周遭嘻嘻哈哈一群三姑六婆的嬉笑声。
邓以萌听得很不舒服,随便说了几句就挂了,端着饭菜来到桌上,竟然见到婉姐也在讲电话。
好难得看她打电话哦。
而且是闲话家常的语气。
邓以萌竖起耳朵仔细听过了,也不是姜阿姨。
大婉笑着对那边说:“还好,嗯,今年恐怕没有时间过去了。对,手上的戏还没拍完。”
邓以萌将婉姐的沙拉放在她跟前,去她对面坐下。
她没有先开动。要两个人一起吃才好吃。
可是姜姒婉的电话还没有讲完,这次她笑得更开怀了,掩着嘴笑道:“好啊,你投资,我就拍。”
邓以萌心情变得很糟。没来由的。
等大婉终于挂了电话,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
姜姒婉吃了两口,察觉到对面的小东西盯着她这边,一动不动的,抬手在她跟前晃了一晃,“萌萌,傻了是不是?吃饭啊。”
邓以萌拿起勺子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不吃了?”大婉诧异。
“嗯。”邓以萌闷头闷脑的。
下午邓以萌没上午一半活泼。缩在沙发里发呆。
姜姒婉又去地下室的健身房练了两小时,出来到客厅倒水喝,邓以萌迎上来给她倒了一杯温水,看着她喝。
随着吞咽的动作,大婉嗓子那儿的皮肤微微地耸动。
邓以萌懵懵然问:“婉姐,要不要练吻戏啊?”
姜姒婉喝水的动作顿住,将杯子拿下来,盯着她的眼睛,笑得晶莹璀璨,“你说什么?”
邓以萌忽地反应过来,脸瞬间涨红。
姜姒婉嘶了一声,“我考虑一下。”
邓以萌没做声,目送大婉进了洗浴间。
她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逃走。
她怎么可以忘了,大婉是有对象的。
说不定就是刚刚和她讲电话的那个!
被锁在这种密室一样的环境里,果然人就开始变态了啊。
她还在走与不走之间挣扎未果,洗浴间的门已经开了。
大婉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邓以萌靠墙站着,瞪大眼睛不说话。
“邓以萌。”大婉叫她,手里拿着吹风机,“帮我。”
邓以萌哦了一声,让大婉在沙发上坐好,站在那里,接好电源之后打开吹风机,轻轻地替她吹干。
吹到一半,察觉大婉的双手搂住了自己的腰。
邓以萌没多想,吹头发的话,这个姿势确实比较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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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吹干了以后,邓以萌将电吹风轻轻地关了,拍拍大婉的头顶,轻轻说:“好啦。”
姜姒婉搂着她没有动。
邓以萌催她,“好了呀。”
姜姒婉忽然将她一把抱起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用手托着她的腰,好像举高高一样,仰头看着她,也不说话,仿佛在欣赏一幅画。
邓以萌:“……干、干嘛?”
也许是看够了,也许是托举很累,大婉放下了她,她的面孔恬静,抬手替她将散落的发丝从面颊拨到耳后,眼睛凝视着她的眼睛。就在邓以萌觉得受不了的时候,大婉凑上来,在她嘴唇上轻轻一吻。
邓以萌心脏扑通扑通地,脸啪嚓就红了,可怜的小吹风机掉落在地。
当大婉将嘴唇递上来要继续亲亲的时候,邓以萌啪嚓捂住了她的脸,挡着不让她继续,哭哭唧唧道:“你、你别这样。”
姜姒婉也是委屈,“萌萌很不厚道诶。”
邓以萌眨眨眼睛,“我哪有?”
“是你刚刚提议要和我练吻戏的吧。又不是我主动要求。”大婉显得很脆弱,“怎么挑逗了人家,又不给人家亲。”
哇大婉撒起娇来无人能敌。
但邓以萌混沌的脑子里还有一丝清醒,“可是,可是,你有对象啊。我这样做,不是变成坏蛋了。我不做小三的。”
姜姒婉闭了闭眼,失笑:“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邓以萌这样的大笨蛋?”
邓以萌的手还捂着她的脸,就势掐了两把,“你说谁大笨蛋!”
“没有别的对象啊。”大婉素颜,整个人弱小、无助、又可怜,“我只有萌萌一个。你要我说得多直白,嗯?”
邓以萌跨坐在千万人女神的大腿上,心如擂鼓。她没有听错吧。还是说为了骗吻,大婉无所不用其极了。
大婉努了努嘴,“吻戏还练不练啊?”
邓以萌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那,练吧。”
话刚出口,大婉就再度吻了上来。
这次亲得比较慢,比较久。
姜姒婉的耐心足够,由浅入深,渐渐引诱她投降。
邓以萌觉得自己上了当。
要么,大婉是天赋型选手。
要么,大婉曾经找别人练过。
太厉害了。完全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最后已经什么都没办法思考了。
只剩下纠缠的唇与舌。
…原来吻还可以这样可口。
她刚刚洗过的长发也香香的,使人眩晕。
渐渐的,耳朵里边有奇怪的声音。
仔细一听,居然半是她自己发出来的。
邓以萌一惊,睁开双眼,两个人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总之现在她躺在沙发上,想要去推开身上的那个人,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姜姒婉察觉下边那个状况不太好了,暂且饶过了她。
邓以萌喘得厉害,躲无可躲,只能接住对方的目光了,“……”
大婉的眸子很暗,轻声问:“你怎么样?”
邓以萌不想回答她,于是把问题抛回去,“你、你怎么样?”
姜姒婉说:“我爽死了。”
“……???”邓以萌想骂人。这是什么流氓说法??可是这种时候怎么能够示弱啊?谁弱谁就是受了!她小声但是倔强地说:“我、我也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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