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 你做甚么!”穆致煊发现廖砚秋被人“占便宜”, 恼怒的一巴掌拍开了对方碰到廖砚秋的手。
眉毛动了下, 廖砚秋趁机松开,她已经知道了她想知道的。
只是那被“冤枉”的中分头, 他的手险些被穆致煊打肿。顿时他就要还手, 可陆森在一旁分开他们。
“——你们怎么还不走。”他对廖砚秋和穆致煊说道,额外他又说:“昨天傍晚的枪击案,希望你们提供一下线索……”
这事他们是苦主,陆森还没来得及问,但显然情态对穆致煊或廖砚秋很危险。
陆森最大的难题,是不确定到底谁才是杀手的目标——这两人恐怕都不太想配合。
这让他心里微恼。
此刻那中分头见廖砚秋和穆致煊要走,自己还白挨打,他高声抗议, 认为陆森徇私枉法, 并骂骂咧咧的要往外走。
陈丰上前拦住他,陆森则冷笑:“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自己知道……他们可以离开, 恐怕你就得在巡捕房里过夜了。”
……
晚上的时候, 陆森下班回来, 敲了廖砚秋的房门, 他抽出时间, 要再次问问廖砚秋可有什么仇家。
对此,廖砚秋持否定态度。
陆森严肃说:“廖小姐, 你确定你……和他, 确实没危险?没有可供怀疑的对象?”他往卧室内瞅了瞅, 里面自然是路德维希的房间,廖母刚刚还在客厅给他们沏茶,这时进屋哄孩子去了。
廖砚秋点点头,心里却略微犹豫,突然问陆森道:“请问陆探长你们发现了什么么?枪手的来历?”
陆森微微摇头,他蹙眉。
正是因为枪手身上没有什么可提供其来历的明显信息,他才不能判断目标受害者到底是廖砚秋还是穆致煊。
他觉得枪手要杀的是廖砚秋,谁会要杀一个精神病呢。
而且,枪手是一个外国人。
从长相上来看,极可能是德国人。
——而,廖砚秋带着孩子正是刚从德国回来的……
陆森觉得思考到这里,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只是廖砚秋的态度仿佛对此事很“轻慢”,这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反应。
按捺下心中的疑惑,陆森只能回家。
等陆探长一走,廖母从卧室里出来。
她望了望刚刚关上的房门,一脸欣慰的笑容——
“我看这个后生比较妥当……职业也不错,就是危险了些。他什么出身,父母做什么的?又还是你邻居——”
廖母听见旁边陆森关上房门的声音,问的话和脸上的笑容,都很暧昧。
明显是认为这位陆探长和女儿是有什么的……
“妈,你想多了。”廖砚秋无奈。
“怎么是想多了,你有喜欢的人,本人和家庭要是还合适的话,你爸爸那边就不用担心了——总比嫁个精神病强。”廖母想到了最近廖父的几次应酬和电话,显然是很担心女儿的终身幸福,下意识还是有些怕女儿被她父亲给卖了。
“……他的心思白费了。现在是民国,不时兴卖儿卖女了。”廖砚秋厌恶,声音生硬地说。
对于廖父,她十分恼怒。她这父亲简直无可救药。
真登报断绝关系,她也无所谓。
廖砚秋哼了一声,最好对方别给自己找麻烦,否则别怪她不孝顺,一不小心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父亲这人——哎,他也不至于是你想的那样绝情和不关心你。其实我们本心都是为了你们好……穆家那公子我也看了,长相极好的,家里又有钱,就是脑子哎——”廖母其实是有点纠结的,可女人这辈子不就是图个实惠和安稳么,廖父的想法也不完全是错的。
廖砚秋素来是知道母亲的性子的,还有她脑袋里的“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的思想的,即便是她是她的女儿,她也得靠后排着。
她突然很是后悔叫来廖母,廖砚秋无法改变家人的想法,可是廖母心里却有有她,她也不能拒绝生养过她的母亲。毕竟她从未做错过什么……
虽然当年家人的不支持,和断了资助,让廖砚秋一时非常艰难。
廖母的话里提到穆致煊,让廖砚秋想起之前的事情还没办妥当,她说了一句:“我出去一趟。”
廖母在她关门出去,还抱怨她是不是不耐烦听她唠叨了,都是为了她好……
廖砚秋嘴角掀起些许无奈和淡淡的嘲讽。
廖父和廖母,乃至兄长廖时夏,都曾说过——为了她好?!
呵呵……
从前她听他们的话,可真是好得很,被人当成摆件利用,又被人险些谋杀掉,至今谁做的她还不清楚。流落异国他乡,在最需要的时刻,家里们还以为她的“离婚”,还断了对她的资助。
……手里没钱,没工作,是最可怕的。
这是廖砚秋觉悟后的想法。
——女人还是要自立,自强。
尤其是,根本没人宠她、无人可依之时,她不自立怎么生存?!
廖砚秋头脑很清醒,如今世道更乱,女子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极其不易。不见上海纺织厂的辛劳女工,或是被家庭疾病拖累去当舞女们的小姐们,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她出门一是不想听廖母的唠叨,更不想去听母亲口中的那个“唯利是图”廖父的好话,至于邻居陆森,廖母明显是想多了。对方根本对她无意,甚至廖砚秋能感受到,陆森对她的怀疑和些微成见。
再甚至,他还有种怕她骗好友感情的怀疑——廖砚秋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前起,穆致煊倒是尚算有个靠谱且还算关心他的朋友。
哎,精神病也有朋友。
廖砚秋想想她现在周围并无一个朋友,一时内心感叹不已。
她下楼去,特意走了一条街的路,叫了一个报童,让其给诺曼底公寓楼里的一个住户递了一个消息……
陆森开门,来人却是楼下的管理员,对方递上了一张纸条——
他疑惑挑眉。
“先生,楼下来了一个小孩,递给我一块大洋,然后说是给你的……”
管理员看在钱的份上,暂时离岗。
“那小孩儿呢?”陆森展开纸条,慢慢皱起眉头。
管理员看着陆森,耸了耸肩,“不知道。”
这时,电梯门响起,是廖砚秋又乘了上来。
她手里拎着诺曼底公寓底座面包房里买来的面包,看见陆森还冲着对方点点头,然后开门进屋。
陆森瞥了对方一眼,管理员趁机也乘坐电梯下楼。陆森拿着纸条回到房间,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沉思。
——纸条上提供了一条消息,写着公共租界的一个地点,是他想要的。
陆森琢磨着,心下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只是是谁告诉他,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来提供线索,巡捕房对此也不是没有奖励。对方还单独花钱雇了一个小孩,又让小孩给管理员纸条上来。
此刻等他出去,恐怕很难找到对方了。
租界里的报童很多,通常流动性很强……
第二日,陆森命陈丰带人去了纸条上的地点,然后发现了一处小型汽车修理厂,只是那里是归公共租界管理。
公共租界的势力一向复杂,非但英美有很大势力,日本人有专门的日本人管理的巡捕房,华人也是。
因为在公共租界里的中国人越来越多,公共租界里面的工部局同意了万国商会组织处理华人的事件,基本上公共租界中国人的说话分量很是很足的。
因为租界势力庞杂,这也造成了部分的管理混乱,职权不明。
其中十六个巡捕房中,日本人最为欺辱中国人,彼此互相仇视。
日本人担任的探员,他们对待本国侨居人员非常的有礼貌和客气,但对待中国人则特别的苛刻压榨。
比他国人更甚,甚至有一次,一个英国籍探员,和日籍探员,两方因为一个乞丐的处理,起了争执……
日本人的势力基本在虹口那边,公共租界的工部局对那边的控制力实则并不好,多为倚靠日本人自己管理。
这家修理厂就在虹口这边附近,修理厂虽然是德国人开的,但雇佣的汽车修理工则是日本来的汽车机械技师。
陆森知道地点后,沉默片刻。他的手下陈丰则建议道:“探长,要不咱们不管吧。反正那个拆白党也不敢再讹诈穆公子了,这事就算了吧……太麻烦……”
最后几个字,陈丰说的越来越小声,因为他看见因为他的话,陆探长的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起来。
陆森起身,从椅子背拎起外套。
他直接道:“我们去一趟那边租界……”
陈丰“啊”了一声,然后急忙叫了几个人随后跟上。
……
至于穆致煊归家这日起床后,其父母就关注了他一下。
父亲穆盛发还特意推迟了一个股东会议,因为不仅是穆太太担忧儿子“犯事”了,穆盛发也担忧穆致煊又惹了什么大麻烦。
昨天夜里他应酬完毕,他早起就从妻子嘴中知道,原来穆致煊这个惹祸精又进了巡捕房——这回还是惹了拆白党。
提起拆白党,穆盛发也很是恼怒。
害怕倒不至于,倒是心头发恨——
上海的黑道没把穆家怎么样,当然这也有他定期打点的缘故,倒是小小的“行骗流氓下三滥”,居然害得他一直倚重的穆家继承人变成了一名精神病。
儿子穆致煊如今不说打理生意,就连婚事都令人发愁。
穆盛发和穆太太早就有意琢磨给儿子寻一门亲事,至少穆太太就这么一个儿子,她的丈夫穆盛发好似并没有她那么急切。
穆太太私下里怀疑且担忧,她疑心丈夫起了不好的心思,想让外面的那个私生子和小妖精,鸠占鹊巢!
——这事穆太太哪里能忍。
她琢磨来琢磨去,最好的办法是给宝贝儿子找一个知冷知热又能生孩子的贤妻,这样等她抱上孙子,这穆家的家业还是她的血脉。
本来穆盛发的起家就是靠着穆太太的嫁妆,穆太太哪里会把家财全部让给小妖精和那私生子继承。
穆太太心思百转,之前跟穆盛发提过,穆盛发听闻后,倒也没说出反对的话。
在穆太太一再催促下,穆盛发也留意合适的人选,给儿子选妻——但生意场上的伙伴,但凡家里有适龄的闺女人家,一听说穆盛发的意思,人家就找机会拒绝了。
至于没拒绝主动来“自投罗网”的,都是想靠着他们穆家发财的。
穆太太知道后冷哼一声,若是穆致煊好好的,哪里容得他们条件,自家儿子足够优秀,长相又好,估摸着如今他早就会成亲,然后她会抱上孙子、孙女了。
穆太太叹气,但她和穆盛发不同,穆盛发是挑选的门当户对、家世差不多的人家,她则是另辟蹊径,只挑选家世清白的中等人家即可。
这样的人家小有资产,还不至于太过跌他们穆家的身份,家里的女儿们通常也留洋或念过大学,和儿子穆致煊也不至于没有共同爱好和语言。
而且,这样可供他们穆家选择的人家就很多起来,她还能给儿子挑个合心意和貌美的。
穆太太可是为了穆致煊操碎了心。
穆致煊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他不认为穆太太会成功,因为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穆太太手里最近手里有几份人选资料,丈夫穆盛发看了后,也觉得可以给儿子相相亲,试一试不妨。
他已经对穆致煊有些绝望了,就有些默许和认可了穆太太的主意。
客厅中,穆致煊早起下楼,就见到这对夫妻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穆盛发问起昨日的事情来,穆致煊没觉得有什么可以隐瞒的,照实说了。
“噫,又是那位廖医生?!”穆太太抓住了关键问题人物,当然是她眼中最关切的“男女关系”问题。
穆盛发听完倒是不觉得有大事,拆白党本来也没甚么能耐,这也是为何他总恼怒穆致煊的缘故,一个拆白党就能让他“精神病”了,岂有此理。
简直让他在上海滩的生意场上成了笑话。
妻子穆太太的话这时也让穆盛发转移了注意力,他显然是想起来穆太太打的什么主意。
前几日穆太太手里的那几份人选人家资料,他还没细看,倒是可以谈一谈此事。
“不是说了,我正在追求她么……”穆致煊慢腾腾的说,他坐下喝了一杯牛奶,又吃了一片起司面包。
“你是认真的,儿子?”穆太太上次听闻是高兴的,但心底隐约觉得是穆致煊骗她。
何况,她也觉得没什么希望。
那名精神科医生是儿子的大夫,能不知道穆致煊病情的“严重性”么,真能入了这火坑?!
穆太太此刻倒是不自信了。
“——你那位廖医生叫什么?”这时旁边的穆盛发翻着在茶几上的一叠纸张后,突然发问道。
穆太太和穆致煊都不解看向他。
“问你话呢?”穆盛发神情有点奇怪。
“廖砚秋,怎么了?”穆致煊挑了挑眉,看着他的父亲卖什么关子。
难道对方还能认识他的医生不成?!
不说此刻穆盛发听后什么反应,就说穆太太得了穆盛发的这番提醒,轻声“咦”了一声,伸手忙夺过丈夫手中的那些资料——
“——真是巧了!廖砚秋——廖砚秋——这还有照片呢,就是好像是旧的,几年前的。不过算算岁数,就比咱们致煊小了两岁,年岁正合适。”
穆太太惊喜说道。
这份小有资产的中等人家就是廖家,廖砚秋的情况就在里面。
她本来早就约好和对方要见一见,最好让两个小辈处一处看,可对方答应后,还没等穆太太约定日期,那廖家又没了动静。加上穆太太也一直在找时机,劝说穆致煊同意相亲,这才拖延了下来。
“那还真巧了。虽然我不知道妈您什么时候弄了这些——”穆致煊拿过那些资料,翻看到廖家那一页的详细资料,端详半天,他禁不住使劲地咬了一口大苹果。
嘎吱嘎吱的吃着,一边皱眉一边看,然后扔掉果核,他拍拍手,表情突然变得高兴起来。
“我和她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呀。”他感叹道。
“可不是么。”穆太太见儿子稀罕的没反对,高兴的要手舞足蹈了。
她看向丈夫穆盛发,道:“这户人家你不反对吧,我觉得那廖医生,哦廖小姐——就是廖砚秋这闺女不错。”
“——心理医生、博士毕业、留洋……家庭背景也还好,哥哥工作前途不错,父亲虽然只是广播电台的文学部主任,但咱们家扶持一把,也能当个台长、副台长……”
穆太太越想越美,越想越觉得合适。“这样等他们成婚,两家看起来还不错,家世也算相当,毕竟他们一家都是读书人。咱们穆家虽然有钱,但又不是政府大官,不需要用儿子联姻,找户本分人家就好。”
“……”穆致煊虽然听及母亲的认同廖砚秋面上表情很是高兴,但此刻见她滔滔不绝也有些无福消受了。
穆盛发则准备要上班,穆太太这时还在说着,早就忘记帮丈夫打理衣物穿着了。
她脸上像是盛发着一朵花似的,想象着将来的美事,滔滔不绝对着在家无处可逃的穆致煊说道:“你得赶快把把廖小姐追到手里,她还是医生,这正对应你的病状——以后哇,这让我和你的老父亲呀,也就放心啦。”
穆太太哀叹,表情十分哀怜,又转过头瞅着穆盛发,道:“盛发,你说对吧?是不是廖医生和咱们儿子天生一对,正合适——”
“……嗯。”穆盛发只顾着点头,不与闲着无聊盼孙子的家庭妇女理论。
他边赞同边出门,终于要摆脱了穆太太的幻想了——可这个时候,穆致煊却喊住了穆盛发。
他突兀的问道:“咱们家是不是在公共租界那边,有一处闲置的宅子?”
穆盛发停住脚步,拧眉问道:“你问它干嘛?”
他想了片刻后,才撇嘴说道:“那地方我打算近日给卖了。晦气。”
穆致煊摇摇头,道:“——您先别卖了。那座宅第给我罢,我有用。”
穆盛发和穆太太都狐疑,等着穆致煊解释用途。
穆致煊笑了笑,转头看向穆太太,说道:“您不是希望我和廖医生在一起吗?这可就要如您的意思了……”
……
******
廖砚秋请假完毕后的第二天,她去圣玛利亚医院上班,她刚到医院,人事办公室那边找她有事——
原来是她在国内的行医资格下来了,不仅在租界可用,在上海乃至全国的各个医院都承认她的资格证。
民国时期医院管理说严格非常严格,说混乱也很混乱。
例如圣玛利亚医院这般的,算是要求非常严格的,对所有医生的学历和经验,及其行医资格等等,他们都会考察好,才会聘用你。
当然,外国来沪的医生,他们的资格证不用再办理,只有国人才需要如此麻烦,通常还需要考一个试。
而亏得廖砚秋在德国就有行医资格和少许行医经验,加上师从著名的心理学家弗洛伊德女士,医院这才很痛快地录用她。
加上他们确实需要一名女性的心理医生,这是考虑到一些女性患者的需求。
只是廖砚秋来医院的时日尚短,又恰巧有两名不太恰当的病患,这让廖砚秋的行医生涯开端有些不顺,但廖砚秋很自信。
一些病患难治,很大原因就是诊断错误,或者心结不能打开,便是家人和医生,也难以走进他们的内心。
不说能治愈,只说在看诊断病因方面,廖砚秋的独到之处,是其他医生不能替代的。
何况,在专业性上面,她也不比其他外国医生差。
当然,圣玛利亚医院最著名的科室,就是外科——包含一些产科手术,其他的肿瘤或枪伤、截肢,或修补内脏方面……虽然死亡和感染概率非常高,但却比其他医院好上不好,更是见效果,弥补了中医在外科领域的不足。
廖砚秋从人事那边拿到了行医资格证后,回科室的时候,正巧对面的门扉打开,出来一位步履急匆匆的女士,正撞了她一下。
对方穿着半跟高的皮鞋,但显然她走得太快,两人撞得不轻——廖砚秋眼前的年轻女士,打扮时髦,长相漂亮,但衣衫细节处,确实有些陈旧了。
可总之,她还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学生。
又是一名女大学生。
廖砚秋扶着她,这样对方才没跌倒,只是略微扭到了脚腕。
女学生冲着廖砚秋匆匆道谢,廖砚秋却没有进入自己的诊室,而是凝眉望着她的背影消失——
她之后问了刘护士,“那是谁?”
“是史密斯医生的老患者。也是抑郁症——”刘护士过来和廖砚秋闲聊,借机在屋内坐下,偷个懒。
作为护士,她的活计其实从体力上来说,比廖砚秋和史密斯医生累得多了。
“……最近她来看诊的频率倒是频繁了不少。”刘护士忽然喃喃,一副回忆状,神色颇觉得奇怪。
圣玛利亚医院可不是慈善医院,虽然它是教会医院,但也是要盈利的,否则怎么给医生发薪水和购买医药用品呢。
总体来说,便是医疗价格已经尽量合理,但亦是一般人轻易不能承受得起的。
贫民也最多是来这里看一看,拿个药品——普通人家若是有大病需要住院,等出院时,估摸着家财也会耗费许多,一两年都会换不过来。
所以,廖砚秋这边工作的精神科,来看真的贫民真的很稀少。
何况,就是富裕人家,有些人对心理医生也是持排斥状态的,认为其实“骗子”的也不少。
因为心理问题很多时候,并不太好治疗,甚至能跟随病人一辈子,让病患一直痛苦不堪。
刘护士在医院工作好几年了,见过不少令人唏嘘的事情。
可她们也无能为力,只能尽力帮忙或态度好一些。
不过医生和护士在上海算得上是高薪职业之一,尤其是医生,挣得够多,维持体面生活还是可以的。
护士则差些,但养活一两个家人吃穿不愁,也是没大问题。
等刘护士看时间差不多离开之后,坐在椅子上的廖砚秋,仍旧眉头紧锁。
她在想刚刚接触那名女学生读到的心思。
对方居然也是抑郁症,这就很多事情明了了——那个女学生心里一直反复思考着……——要去卖|淫,挣钱、挣钱、挣钱——买药……
至于那药物,就是她也曾经给患者开过的抑郁药“苯|丙|胺”。
现在治疗抑郁症的通常药品是它,还有哌|甲|酯,也就是利他林。这两种药物廖砚秋知道,在临床上现在医生开给抑郁症患者的药物,只能用它们。
因为现在西医方面,乃至中医,真的没有什么能治疗抑郁症的有效药物——而苯|丙|胺和哌|甲|酯,确实是能让人心情高兴一些。
不严谨地说,对抑郁症有一些效果。
——但它的副作用也很大。
甚至廖砚秋认为它不应该给抑郁症患者服用,因为一个不小心剂量大了,长期服用高剂量,会有成瘾的可能性。
乃至如果不是药品制得不易,价格昂贵,暂时没有造成泛滥……但若是用量大了,毒害堪比鸦片。
廖砚秋觉得它们如若真泛滥起来,对社会更是贻害无穷。
这点安娜女士曾经告诫过她,廖砚秋也和老师在临床上研究过这事,尤其这要对儿童的影响更大。
慎用,再慎用。
上次那个自杀身亡的女学生,也就是廖砚秋的第一个患者,她来看诊时,廖砚秋确实知道对方是真的抑郁症患者,心中烦闷痛苦不堪。虽然在常人来看,他们所在意介怀的事情,可能都是不大的事情,但其实他们是生病了。
廖砚秋在刚刚和她相撞的女学生身上,又感受到了对方极致的痛苦和混乱心情,更有甚者,她心里想着的是“有人逼着她去卖、淫”,这就让廖砚秋很难释怀。
她若是不知道就算了,若是知道,作为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女心理医生,她不忍对方堕入这条不幸的道路上。
何况,廖砚秋还知道对方不是真正的贪图虚荣享受,从而去卖身做妓|女的人。
她想做些什么。
所以,廖砚秋在想了片刻后,便做出决定。她去了史密斯医生的办公室里。
如今的史密斯医生不待见她,廖砚秋知道。
她十分客气和有礼貌,想要刚刚那位女学生的病案——
廖砚秋撒了个小谎言,只说研究和学习一下,否则若是直接询问女学生的情况,恐怕史密斯医生会多想,并不乐意告诉她。
就是这般,史密斯医生也不是十分情缘,他脸色不太好,本来依照原来他对她的良好态度,这是一件极其微小的事情。
但,今日的史密斯医生格外不好说话,十分生硬和大声的拒绝了她。
并不是所有的心理医生都神话似的能掩饰和控制自己的情绪,那样的人带着面具时间久了,恐怕不疯也得疯。每个人都有释放情绪的通道和自我空间,史密斯医生显然不是掩饰表情的好手,何况心理学界,也并没有关于表情分析这个研究。
这一切都是廖砚秋结合廖爷爷的“玄学算命”中的察言观色术,体验琢磨出的一套方法,不过是掩饰在她医生的身份下,这才在上次的沙龙聚会,和其他场合中,使用出来时震撼了他人。
何况廖砚秋也需要一套“技术”,来掩饰她能读心的事实……
廖砚秋心中产生了疑惑,史密斯的面部表情现在在高速她,他很心虚,甚至欲盖弥彰的过分。
她越想越觉得不太劲儿。
之前自杀的那名女学生,其实先前的诊断和病历,都是来自这位史密斯医生。
不知道为何自杀女学生会突然转诊过来,当时廖砚秋还想着,是她自己的女性身份,更能得到年轻女性患者的认同和产生一些安全感、信任感。
廖砚秋越发琢磨史密斯医生有一些问题,她没有再和史密斯医生多加争执,对方显然故作怒气,甚至有驱逐她的意思。
廖砚秋当即出来,倒是和她关系还算不错的刘护士过来,问及她的情况。
“我没事。”廖砚秋摇摇头,神色疑难。
刘护士果然热心肠问道:“廖医生,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直说,能帮的我帮你——”
刘护士的善意不是无缘无故的,但廖砚秋只能欠她这个人情,说了刚刚那个女学生的“病例”。
“她的病案对我的一项研究论文很有帮助,我想调看,但史密斯医生不同意。”
……“其实,也得患者本人同意,我就是要个联络方式,对方同意的话,这是一件很简单的问题。”
廖砚秋苦恼的说。
刘护士眨了眨眼睛,露出神秘的微笑。
“病历我没办法给你。但……只是联络方式的,护士台也有。而且,我觉得你水平很高,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吗?!”
刘护士显得神神秘秘,她低声说道:“上次穆公子来治疗,我就知道你有一手——前两日还有记者来我这里采访,说听到消息,说您治好了穆公子的‘同性癖’……”
“……”廖砚秋听闻后,睫毛颤了颤。
她内心无语,但并没有说明,不是她治好了穆致煊,而是其本人就压根没有这病症。
其实西方因为宗教问题,一直对同性之间的感情爱恋问题,持排斥否定的态度,认为那个是一种病症——主流社会极其反感,甚至有的家庭亲人会折磨‘同性癖’的人。这些暴露的人多为男子,少数有女子和女子之前,却和男子之间的爱恋问题相比,情形好上不少。
也有可能是这个世界女人还是处于弱势,加上对待“性”的羞怯和被动,便是不喜欢男人的女人,也大多嫁人生子,不敢去深想,更别提被发现,比较隐蔽。
西方社会不是没有因为这个事情,一些男子选择私奔或自杀……
这种情况和歧视,歧视在中国好上许多。
社会上还有不少包男戏子和娈童的恶癖,不说恋童的人渣,就只论“同性癖”,中国社会确实相对比较宽容。
自古以来,上行下效,皇帝都多有这种行为,更不提其他闽省素来结契的历史了……
刘护士回身找来那女学生的联络方式和家庭住址,递给了廖砚秋。
“——真谢谢你了。”廖砚秋十分感谢。
她记下女学生的地址,和其在学校的电话,等下班后,便急忙回家,去找了陆森。
……
******
穆致煊最近对廖砚秋很是感兴趣,加上他对昨日傍晚的枪击案,有点猜测和感触,他更需要接近廖砚秋了。
他仿佛有些打算,在家跟父母说了要拿宅子,要送给廖医生——
穆太太倒是没什么意义,只是觉得礼物蛮奇怪,那宅子就地皮值钱,但儿子的成本下的颇大,到这礼物送的底是比一辆汽车昂贵许多。
穆盛发却是一名精于算计的商人,但他显然没有穆太太想的简单。
可在询问过后,知道儿子说对方真的“治疗”好他的同性癖之后,穆盛发瞪眼。
当穆致煊扬眉,神采飞扬对他们两人说——
“我觉得廖医生能力很强,能把我治疗好!”
“……和以前一样,做一个正常人。”
“——绝不会犯病了!我会越来越好……只是需要整日治疗,最好和廖医生日夜在一起,肯定效果会更好。”
穆致煊洋洋洒洒的说明他要宅子的理由,就是要把它弄成一座小型的精神病院。
——当然,目前“这座医院”患者就他一个。
穆盛发和穆太太听后,终于从不太相信,到转即发自内心的高兴,没有一刻钟。
他们这次俱是无比赞同。
“……真要能治好,宅子都送给她都行——”穆盛发特别好说话,穆太太听了对他都另眼相看。
等穆盛发走了,穆太太还夸丈夫大方,对儿子好——
穆致煊忽然呲牙嘲笑,戳破穆太太的“幻想”,打击点明道:“——那是他认为廖医生将来还是咱们家人……”
这边穆盛发走出家门,乘上车,神色十分得意且高兴。
不止为了儿子的病情有着落了,更是他几乎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那位廖医生同意嫁给儿子,什么宅邸地皮的,都送给她没问题。
“……不过是左手换右手的事情罢了。”穆盛发忍不住喃喃炫耀。
可回应他的只有前面司机师傅的木讷,和沉闷汽车发动机声……
这边穆致煊得了宅第,立刻驱车去了公共租界那边。
等他安排好,他就要去圣玛利亚医院挖墙脚,聘用廖砚秋当他的精神病院院长一职——当然,也是他的专属医生。
穆致煊不介意诱惑一下廖砚秋,他相信对方有一些事业上的进取心。很明显圣玛利亚医院对她不是想象中的重视,更何况医院对精神科心理门诊方面的宣传力度也不够,仅有一些的病号都是史密斯医生负责的。
而对方因为自己,更是和廖砚秋近日里有一些不对付。
穆致煊知道都是因为他,毕竟穆家有钱,他的父母对他的病情还抱有一丝期待,每次去看诊,史密斯医生之后得到的好处都不少。
不说父母“行贿”医生的行为正确与否,但史密斯医生可从未拒绝过,甚至后来理所应当、习惯自然了。
所以等他去转诊了廖砚秋那边,史密斯的反应才那样大。因为他可不止是名气受损,经济上更是缺了比他薪水都多上不少的好处费。
到了公共租界,穆致煊跟着父亲提前电话过来的手下进了这所宅第。
前方有一片面积不大不小的小花园和石子路,也有停车的地方,后面是一座三层的住宅,再其后有一排房子,原本是下人房。
这是穆盛发好多年买过来,本来想家人在公共租界住着,但刚买后就发现,这所宅第原是一个被血拼干掉的黑道大佬的住宅。
穆盛发来看过几回,加上穆太太觉得不吉祥,找了风水大师看,说这里不适合当住宅,便把房子放置在一旁。
今日里穆盛发有出手的打算,原是因为穆致煊的“不作为”,导致发展很好的公司资金有些紧张。
“大公子,这里其实还有一个秘密的地方……”穆盛发看宅子的手下阿诚说道,他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
穆致煊挑眉,示意对方带路。
可他却没想到,他们居然到了一个黑幽幽的地牢……
等穆致煊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接着微弱又摇晃的白炽灯光望去——
“……很好,很强大。”他看后不由也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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