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曲心怡的话,廖砚秋微妙一笑,“——光明正大?我看未必吧。”
她视线挪移到沈斯默和张令茀身上。“我能看出你一定对这个沙龙聚会很积极吧……因为某人?”
曲心怡微微心慌,否认道。“我来参加沙龙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她看了看另外两位来张令茀家里的男画家。
“——你在说谎。”廖砚秋踱步,“让我猜猜……你是不是从未缺席过一次,即便是病了。是否?”
“……哦哦,不用你否认。我刚刚猜对了——”廖砚秋堵住曲心怡的话,她手指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眉毛。
此刻的廖砚秋极为自信,耀眼。
穆致煊看的津津有味,其他人迷惑着。
曲心怡高声道:“你胡说!”
廖砚秋置之不理,就听她继续点明道:“是不是胡说,大家都会有一个判断——你刚刚在我问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摸过你的耳垂,当然你今天的耳璫很新——看样子是新买的。
“——哦,我又说对了。”
众人视线都看向曲心怡,曲心怡习惯性的举起手要往她耳朵的方向摸去,却被廖砚秋打断了,她神色尴尬的放下。
曲心怡恼羞成怒!
她腾的一下站起身,下巴微微抬起,注视着廖砚秋的眼睛,道:“廖砚秋!我没、有、喜欢沈先生——你别在这里挑拨离间了!令茀——”
她欲看向沈斯默的未婚妻,也就是她的好友张令茀,向她求援……可是廖砚秋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容她逃避。
不说以前的事情,曲心怡当时也在英国留学,可没少当面讥讽和嘲笑过她。
——“曲心怡,你别不承认。看看你下巴现在弧度,还有你刚刚特意地‘直视’我……哦,是想表明你没在撒谎,否定我说的分析,还有你喜欢沈斯默先生的事实吗?”
张令茀此时沉默,闭上她本欲张开的嘴巴。而事件中被牵扯出来的沈斯默,此时表情是微微惊讶的,廖砚秋瞥了他一眼,忽然“同情”地看了一眼曲心怡。
她说道:“看来我们的沈先生是真的不知道曲小姐对其的爱慕——”
“你怎么看出来的?”穆致煊突然插言道,他十分不客气的直视沈斯默,喃喃道:“听说他们两人是多年朋友,他真的一丝看不出来?”
沈斯默张口结舌,他回避了曲心怡的表情,急忙看向未婚妻张令茀。
至于曲心怡的话,此刻大家都对此默不吭声,不予表态。
显然,不用考虑廖砚秋的“专业性”,有眼睛的人,此刻从曲心怡很明显的尴尬和害怕的表情就能看出她被说中了。
而且此时此刻,曲心怡有杀了廖砚秋的心思,表情十分恼怒,顾不上掩饰了。
廖砚秋轻笑。
她表露出的声音不大,却在沙龙的客厅中清晰可闻。
她明显能感觉到,此刻原本很靠近的大家,都下意识的往后躲退了她一小步。
半晌。
白薇轻笑,啪啪鼓掌。“砚秋,你真厉害!看来斯默说的没错,你有资格参加我们的沙龙,比某人可强了许多喏。”
她还不忘记讥讽一下曲心怡。
然后,她问出大家都想知道的一句话:“你能告诉我,你能看出我们大家所有的心思吗?”
廖砚秋瞥了她一眼,又环顾四周,几人表情都是不自然的,当然他们的眼神有告诉她,他们对白薇的问话很是关注。
她不由轻笑,惬意地往身后的沙发背一靠:“若是没人惹我,自然我也不想这么累,去挨个人分析——你们小心了,不要在我面前撒谎。”
众人闻言尴尬一笑。
看他们还是这样害怕的模样,廖砚秋欣赏够了,终于大发善心解释道:“其实,这本事也没那么忙神奇。不过是简单猜一下大概很明显的问题,只要你们掩饰的够好,我猜的并不会太准。”
这些话倒是缓解了一些气氛。
白薇此刻点点头,张令茀也终于再次露出微笑,只是她不再理会曲心怡,冲着廖砚秋笑道:“这倒也是。我想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人善于察言观色,总不会都能读懂人心罢。”
廖砚秋挑眉,只要张令茀想,她说话总是这么恰当好处,总是彼此舒服,却一丁点儿不谄媚,这也算是一种本事。
白薇若有所思,反应过来点点头,也算是赞同张令茀的结论。她家本来是外交官世家,父兄在掩饰表情和情绪上都很自控,只要他们想,一般人看不出他们的神色,否则和他国外交人员谈判的时候,会太过被动。
当然,他们也只是下意识的去控制,并没有专业的理论,或受过训练。
倒是廖砚秋的这本事很不错,很有应用范围……
她不由想确定一下,好奇问:“砚秋,你能告诉我,你这分析表情的专业心理学书籍,有哪里能买到吗?”
廖砚秋深深地瞅了她一眼,今天白薇倒是意外的顺眼,至少比那几个人显得聪明,她回道:“……我并没有这方面的书。”
——都是她自己总结的,结合一些中国传统的“书籍”和办法……
其实,她一直以来,也不确定这些“推测”的准确率,但很多时候,确实是她分析的对。
廖砚秋是不会告诉他们,她所谓的专业性书籍来自她家祖父……祖传绝招。
想到廖爷爷,廖砚秋心里惦记着,是否找个时间,请假去乡下一趟,哥哥廖时夏那边也给她回音。
因为廖砚秋的“明察秋毫”,便是沙龙后来说起苏格拉底,都没引起大家的热切讨论,这次聚会草草了结。
很多人回家时心思都难以安定。
穆致煊老老实实,令廖砚秋刮目相看。
而且,他表现对她来说,还真挺好的。
有效的几句话,都是护着她的。
廖砚秋一时心情五味陈杂,回上海她的第一位追求者,居然是个她的一个精神病患,令她无言以对,颇为无奈。
晚餐并没有接受沈斯默和张令茀的挽留,廖砚秋乘坐穆致煊的T型福特车往家赶,但穆致煊坚持要请她去吃饭。
这回是去意大利餐厅,他好似看出来她不耐烦法餐厅的繁琐,但家里面还有笑路德维希,廖砚秋有些不放心。
本来这孩子就有些自闭,自从那些事情发生后,路德维希很没有安全感。
廖维希对此十分心疼,但却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慢慢开导他释怀……可是,这世上向来都是说的容易,做起来难。
况且,路德维希年纪还小,虽然他很聪明,但他仍旧是一个小孩子的心理,无法承受更多。
廖砚秋走神儿,穆致煊开着车,表情看似也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沉默的他,侧脸端详起来,竟有种匠心独制的精致英俊的美。
尤其,穆致煊的眉眼长得极好,默然的他还带着几分凌厉,特别是他下巴那道儿颏痕,确实吸人注目。
廖砚秋无聊的想着,这次沙龙因为她一时忍不住挤兑揭穿了曲心怡的那点暗恋的小心思,众人对她暂时起了防备,她亦没找到机会“亲近”一下张令茀,或沈斯默……廖砚秋知道自己心底可能很排斥他们,更别提去主动“碰触”他们,这才错过机会。
事到临头,她才知道,有些事情她不是不太在意。
若是没有维根斯坦夫妇的善心,她早就溺死河底了——廖砚秋自嘲。
这世上谁又能帮谁呢,到底还是要靠自己自立。
她思绪陈杂浮动,却不妨这时突然车一耸动——紧急的刹车声响起。
这让坐在后排座位上的廖砚秋险些跌落座位,她的额头撞上了前排椅子靠背。
穆致煊蹙着眉,看着眼前他“制造”的这起交通事故,脸色突然有些阴沉。
廖砚秋好奇地盯着外面,但她也没忘记去观察穆致煊的表情,身为一名医生,她得考虑她这个病人的精神状态。
其实她一直没说的实话,就是让穆致煊赶紧入院治疗罢,省得在社会上制造危害。
她,总觉得穆致煊实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
这很莫名。因为穆致煊迄今为止,他还没表现出巨大的危害性。
他的“裸奔自杀”,伤害的是他自己,当然那间被影响生意的书店不算。
他的“同性癖”,其实看来都是谣传,当是误诊——为此史密斯医生对她很有怨念,患者转诊到她这个新人医生这边,对他来说是种羞辱。
可,廖砚秋有点相信自己的这种感觉。自从她从死亡深渊中幸得一命后,她的读心术和直觉都非常灵敏。
眼前的事态自然是需要是穆致煊这个事主处理,对面被“连累”的车居然也是一辆T型福特车,除了轮胎有些磨损,外观很是簇新,居然和穆家的这辆可以媲美。
对方车主下车,穿着自然是十分体面,西装革履,打着黑色的领结,头发油光水滑,梳着中分大背头。
这个时候上海就流行这个发型,虽然廖砚秋觉得很难看,但幸亏总归不是人人如此。
那中分大背头看见“肇事车”的车主没下来,很是不愉快的走过来,敲敲车窗。
廖砚秋注意到他的三根手指上都戴着粗粗的金戒指,看似很有经济实力,很暴发户的样子。
穆致煊此时却冷哼一声,并不及时打开车窗。这个时候因为他们的这场小型剐蹭车祸,让一侧的路面有些堵塞。
霞飞路这边本来就是很繁忙的租界老街道,一时街面上咒骂车鸣声不断,司机们只能吐一口唾沫,纷纷绕行避开。
“哼,拆白党!”穆致煊淡淡说,似乎是对后座的廖砚秋解释,又似乎是在不屑,觉得麻烦。
夕阳的光照下,他脸色冷厉,金黄色光线折射在他的半边脸庞,瞳下呈出一道悒郁危险的阴影……
廖砚秋心顿时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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