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这批粮食下去, 就能挨到夏收。”方明青甫一进门, 将官帽放至案桌上, 眉头舒展。
因着大长公主的一纸诏书, 华安文已是这次安县的县丞,一身青色官服, 随着方明青进门,站在案桌前,挂着笑。
“夏收过后, 大人也可腾出手来对付刘桀刘豹之流了。”
方明青忙上前,施了一礼:“还请先生教我。”
“自然,自然。”华安文也不谦虚, 应和。
绕过书桌, 方明青取出那华县令的手札, 交给华安文:“这是前任县令的手札,上面记录了往年的事件, 先生可以一观。”
接过那手札, 华安文面色便有些复杂,慢慢抚过手札表面, 而后收入怀中。
“唉。”
“大人怎叹气起来?”华安文被方明青的叹气声唤回神。
方明青看了一眼现在已是剃了胡须,显得年轻许多的华安文, 摇头:“先生还未娶妻, 不懂。”
自从那日饭桌上的误会后, 谢锦兰说什么也不肯再吃他带回去的零嘴, 且每日里总不爱搭理他。
“哦,那大人便一人处理这些公文吧。”
方明青赶忙绕过案桌,拉住华安文的衣袖:“先生,小子口误,小子口误。还望先生勿要怪罪。”
“我怎会怪罪?”
“真的?”方明青将信将疑,将这几日自己遭受的冷遇一一道来。
华安文瞧着眼前这个愣头青,意味深长地笑了:“这般啊,我有一计,大人可要听?”
“好好。”方明青施了一礼,“小子在此先谢过先生了。”
“附耳过来。”
华安文在方明青耳边说了些什么,而方明青的脸色却是明暗难辨。
“这,真的可行?”
“夫人心善且聪慧,自然会明白。”
“那,我便试试。”
方明青依旧在琢磨着讨好谢锦兰的事情,瞧不见华安文笑得如狐狸一般。
方明青这傻小子,被心思狭隘的谢锦兰迷惑,心里头一心一意只有她的好。既然不能明着来,那就暗着搞搞小动作。
想起当日,一时受谢锦兰愚弄,竟对其心生愧疚,华安文越想越不对劲。竟被一个小妮子糊弄,这让华安文不爽快极了。可到底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何况谢锦兰手里头还有可以调动他的小鼎。
忽的,一麦色脸小衙役进来,正是刘忠。他施了一礼,道:“方大人。”
“何事?”
“七叔有事与您商量。”
已是好几日没有听说刘栗的事情,怎么今日忽地来了?
“请他进来吧。”
“大人。”刘栗进来,便行了跪拜大礼,配上其白发,更是让人心生怜悯。
方明青动动嘴巴,终是没有说什么。
刘栗道:“大人,先前那栋房子已是修葺好了,择日便可入住。”
“哦,好。快去请夫人她们一同驾车……”方明青忽地顿住,而后眼前一亮,转而吩咐道,“不必了,让张头备好马车,我独自前去就好。”
刘栗此时已是自己站起,拄着木拐,瞟了一眼这突如其来的县丞。
就这么一眼,使得刘栗愣住了,握着木拐的手不停抖动,目光中透着一丝惧意。
“刘伯,刘伯?”
“啊?”刘栗慌忙移开目光,转而看向方明青,此时眼中情绪尽掩。
“方才我问你,那房子位于何地,与县衙相距可远,大概几时能回来?”
刘栗显然还没有回过神,且也可能是年老,脑筋转不回来,呆愣了片刻,才道:“不远,不远。就在华县令的草庐旁。”
而后又是瞟了一眼华安文,眼底惧意已消,但复杂难辨。
刘忠匆匆回来:“已是备好马车,大人可以前去了。”
方明青含笑,对华安文施了一礼:“如此,我就先去了。县衙内诸事烦劳先生了。”
“无妨,只须记得,乔迁之时,请我一杯酒水。”
“这是自然。”
言罢,方明青便拿起官帽,一步当先地出了屋,也不去换便服。说来,这七品的官服,其实和便服也无差别,只是华丽了些。若非因着它是朝廷统一发放,损坏后不便重新购置,方明青绝对不会整日里换来换去,只求它寿命长些。
“这就到了?”方明青觉着马车停下,掀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
刘栗也是瞧见了外头的景象,方点头。
方明青率先下了马车,便瞧见一栋青砖院子坐落在树木掩映中。也莫怪上回没有发现这栋格外不同的房子。
“这是何人家?”
次安县多是土屋,这类青砖大院少见得很。说来方明青只是见过一家,那便是刘桀的院子。走近些,方明青心中困惑更甚,这构造也是与刘桀家的相似。
“一个鳏夫的,早死了。”
“哦。”
院子里的杂草已是被拔除,那镰刀还靠在院门边的墙上。院子里有一条石板路,还有一套石制桌椅,又杂有树木,倒是清幽得很。
打开屋门,里头器具虽陈旧,但无一丝尘埃。
这是一栋两层半的建筑,一楼有一大堂,二楼具是住房,还有一层阁楼可供仓储。
方明青数了数,就单单这一栋便有七间房,更别提院子里的另两处矮房。见此,方明青连连点头,满意极了。
“这鳏夫的子女要价几何?”
刘栗却是摇头。
方明青不懂刘栗是何意思,皱眉看向刘栗。刘栗道:“他没有子嗣。”
“啊,那这?”
刘栗摆摆手:“我与他有几分交情,地契在我手里头,大人住着便是。”
方明青这才舒展开眉眼,又是绕着这院子走了几圈。天色昏暗下来,再不走可是赶不上饭食了。
“刘伯,你可是要到我家吃顿饭?”
“不必了,我就住在那里,近得很。”
此时方明青和刘栗正站在楼房的一间屋子内,顺着刘栗所指方向看过去,那里有一间矮小的草庐,比之华县令的更矮小破落。
“那也好,我先行回去了。”
方明青说罢,便下了楼,上马车。而刘栗看着方明青离去后,将院门锁上,叹了口气,朝着华县令的草庐走去。翻开床板,打开装银子的大木箱,刘栗慢慢抚过闪烁着白光的一排排银子,好似抚摸着心爱女子的肌肤。
刘栗取出其中一锭,塞进袖中,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约莫走了二里地,就来到一栋清幽的青砖大屋。赫然与刘栗草庐对面的那栋房子相似。
穿过野竹林,走上石板路,跨过小溪尾流,拄着木拐的刘栗此刻却是行动迅速。
“嗯啊……嗯……快些。”
走近些才听得吟哦声从院子里传出,刘栗停住了脚步,面色潮红,不知是激动还是气的。
院子里头的一间矮房外,站着一位老妇,便是先前将柳小翠领走的四姑婆。此刻她面色阴冷地透过一个小洞瞧着房内的情景。
这个小洞正好朝着一张木床,床上有一女两男。女子小麦色的脸庞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双眼迷离,痛苦声从嘴中传出。
忽然,将目光正好对上四姑婆的那只眼,女子麻木地冲四姑婆一笑。
“啪”
被人拍了肩膀,四姑婆慌忙转过身,却是刘栗。
“是三堂哥啊。”四姑婆嗔了刘栗一眼,而后迈着小碎步,“三堂哥,又是来吃饭的?呵呵,是不是瞧上我家小翠了,今晚让你领回去,可万不得让她把我的乖儿子吸干了精气。”
刘栗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跟着三姑婆到了那栋两层半的房子里头。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四姑婆此刻手里头却是拿着一盏灯,觉着身后没了人,便转过身。
刘栗正站在一棵桃树旁,看着上头缀着的青涩果子。四姑婆也是提着灯笼,走过去:“三堂哥,可是又想起你那早死的桃花了?花都谢多久了,眼巴巴地想着她做什么?今晚就让小翠,去你屋里头坐坐。”
“你那冤家不也死得早,怎么不寻一个?”
听着刘栗阴阳怪气的声音,四姑婆嘿嘿一笑,指着桃树道:“我那冤家可是日日陪着我呢,就在那树上,穿着青衫,还是那么白净。说来,和那新县令长得很像呢,改日我得去县衙里瞧瞧,说不得就是我那冤家呢。”
刘栗不接话,对这一切都是习以为常了。
“走走走,这饭菜都是要凉了。”
绕过石桌,踏上通往堂屋的石板路。
四姑婆将堂屋内的蜡烛一一点上,而后持着一根白蜡烛,把白蜡烛摆到刘栗的侧面的位置上,笑着挪步到了刘栗的另一侧,给刘栗斟上酒,方才落座到白蜡烛的下首。
“你那屋子可是卖给新县令了?”
刘栗点头。
“好,好极。日后我去瞧他也方便些。”
四姑婆笑得开怀,多饮了些酒水,眼前便有些模糊了。正巧这时,柳小翠穿着一层薄纱,便袅袅婷婷地进来,比之先前的青涩,多了几许妩媚。拿了一些饭食,又是要出去。
“多拿些,别饿着我的乖儿子。”四姑婆嘟囔不清道。
柳小翠手一顿,这么些日子过来了,她自然是明白四姑婆在说什么的。
“送完饭,回来,今日你便随着我三堂哥回他屋里去。”
四姑婆这一声倒是清楚得很,柳小翠手中的碗险些丢了出去,猛地抬头,恨意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四姑婆的心脏。握着碗的手紧了又紧,终是松下,出了门,将饭食拿走。
这一幕自然落在了清醒的刘栗眼中,刘栗带着狠辣的目光,冷哼一声。
“我们再喝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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