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大吉[灵异]》38.村庄2

    当他们到达清寂师父最后出现的地方之后, 有一瞬间, 他们都被惊呆了。
    不是因为别的, 墓地大家都见过,可能会给人严肃, 沉重,凄冷的感觉,可这地方与其他墓地不同, 是孤寂的荒凉。
    两三个足球场大的范围内寸草不生。
    离得较远的地方有一颗枯树,上面搭着个鸟窝,乌鸦站在枝头,用嘶哑的声音长鸣,宛如丧钟。
    在老头的记忆里,解决了罗非的养母之后,村长做东请老道士吃了顿饭,吃完饭之后, 老道士趁着酒劲, 说了几句:“你们这村里啊,是祖上积了大德,才护你们到今天,要是再不改过向善, 恐怕下次是天要收你们喽。”
    村长当即大惊失色。
    老道士看起来只是点到为止,没再说下去, 摆摆手站起来, 径直走出门去。村长心里起疑, 就派老头跟着。他一路跟老道士到自家祖坟,看到了这辈子难以忘怀的一幕。
    祖坟上空,无数乌鸦盘旋嘶鸣。老道士在地上挖了个坑,放了半碗血进去,又从怀里掏出什么,放进去一起埋了。
    说来也是神奇,他做完这一系列举动之后,天上的乌鸦渐渐散去。老道士跌跌撞撞离开,他没敢再跟下去。
    这是三年前的事了,也许是因为这个村子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了,三年前的标志性物品——一棵老歪脖子树,现在还找的到,他们循着记忆,找到了老道士埋东西的大致位置。
    当走近之后,他们才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你师父真舍得。”顾廷对清寂说了一句。
    清寂没理他,脸色惨白。
    他们隐约感受到了一种气息,冥冥中仿佛有什么力量在相互对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里有一道空间裂缝,而且很明显,裂缝后面不是什么好东西。
    暗流汹涌。
    清寂师父埋下去的东西已经是强弩之末。
    “怎么做?”袁之川问。
    没人回答他,因为地下的东西已经替他做了选择。
    骤而狂风起,天地变色,风声如鬼泣。
    地下亮起一道道红光,细密如蜘蛛网,织在一处,蛛网内,一颗淡蓝色的珠子浮在半空,缓缓转动。
    蛛网成了一个球型,把蓝色的珠子包在中间,越飞越高,在风中飘摇,好像要被吹远,却坚定的不肯动弹。狂风之中,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缓缓睁开了眼睛。
    “嘻嘻……”一声轻笑,一只巴掌大的鬼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它肚子上还连着脐带,五官还没发育完全,像是因此眼睛不能用一般,用面部劈开一道裂缝,权且当作眼睛,肚子上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细密的尖牙,向他们冲了过来!
    清寂挥剑,将婴灵斩落。
    “现在还有机会跑,跑吗?”袁之川说:“这不是我们几个人能管的了的事了。”
    “跑有什么用?里面的东西冲出来,你跑得过他?”顾廷脸色难看。
    “视频联系楚寒生。”罗非突然开口。
    “说不清楚就让他看,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们。”
    袁之川没意见,趁着现在还有点喘息的时间,他联系到了楚寒生。
    那边的楚寒生似乎午睡刚睡醒,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迷迷糊糊叫了声妈,袁之川听见,笑骂:“我是你爸爸。”
    “别睡了,起来听我们说遗言。”他接着说:“这里有一道空间裂缝,里面什么东西你应该已经看见了。就你们那个水的不行的部门,我估计也不太管的了,赶紧联系陈珩。”
    陈珩是陈家的少主,在无妄海那边的风评是标准的枭雄性格——不择手段但有大局观。虽然他们刚刚有过不愉快,但大敌当前,他不至于因此不管。
    袁之川把手机放到了两块石头之间,镜头正对着他们,就没再管。
    “真没想到,老子居然还有舍己为人的那一天。”他喃喃自语。
    “不是舍己为人,是自救。”罗非说:“我们跑不了。”
    刚刚他就有一种感觉,现在,这种感觉更为强烈。裂缝后面的东西锁定了他们的灵魂。
    他有种感觉,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这东西都不能直接过来,但是他想来,方法有一个,就是用他们的灵魂。
    同化或吞噬,把他们的灵魂当作护身符。
    袁之川手机的声音开的很大,那边看到,包括陈珩在内的无数人已经到位,偶尔还有点不和谐的嘈杂声音:“他手机还有话费吗?快去交,不能让视频断了——”
    又有两三只婴灵冲出来,这一次罗非挥手,一道符篆寄出,将他们斩下。
    “这是什么?那边的东西已经开始过来了?”
    “没有。”罗非回答:“这就是这个村子的人造的孽。”
    看见自己辛苦培养的小家伙一点点消失,裂缝那边的东西似乎愤怒了。于是转瞬之间,狂风比刚才强了不止一倍。
    视线被阻拦,他们不得不停下来。在睁开眼之后,他们却发现自己到了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
    江上一叶孤舟,少年坐在上面,顺流飘荡,悠闲惬意。
    从船尾走来一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急匆匆说:“家里出事了!”
    顾廷恩睁开眼睛,觉得有点恍惚,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怎么了?”他抛下莫名到来的古怪情绪,笑:“是嫣儿有惹什么事了?小丫头又不敢和她亲哥哥说?”
    青年欲言又止,半晌之后,艰难挤出一句:“府中遇袭……”
    “什么?”他大惊:“那我们还不赶紧回去?”
    “听我说,我回去,你去找族长。”那青年对他说:“那边的人说联系不到,应是被人下了套绊住手脚。你先去找他,我回家。”
    顾廷恩忙应是,只是他看着青年的背影,莫名觉得伤感。
    他下了船,连发出几道讯息,均是联系不到族长,就使出咒术,好不容易听见对面断断续续的飘渺声音,忽觉背后被人重击了一下,登时突出一口鲜血。
    他稳住身形,回过头,看见几个身穿黑衣的人。
    “哪里来的垃圾!”
    顾廷恩一剑击出,将其中一个黑衣人刺了个对穿,且战且退中,他突然意识到,事情已经严重到什么地步。
    连他都被阻截,家中会是什么情形?
    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躲下,再联系家人时,竟然是连刚才的青年都联系不上了。
    “你还不如我,一个人逞什么英雄。”他眼中似有泪光闪过。
    顾廷恩试图去联系族长,始终没有回应。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这绝对不正常。
    “他在这里吗?”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在找。”那边的人说。
    “再拖一拖。”最初说话的那个人说道:“看住他别让他漏什么消息出去。”
    顾廷恩听完,隐约知道了什么。无妄海与现世早有协约在先,到了族长这个修为的,轻易不能出来。也就是说,袭击老宅的人修为都在族长之下,找的族长就能救他们,但也是,联系不到修为最高的族长,老宅中的人几乎是必死无疑。
    他也已经到了极限。最终他决定孤注一掷分离魂魄,当真正感觉自己联系到族长的时候,顾廷恩长舒了一口气。
    他仍然尽力躲着敌人的追捕。
    半夜,顾廷恩来到一座城中,看见一座旅馆房间灯还亮着,过去开了一个房间。
    过了两个小时,旅店老板拿着刀进来了。
    他睁开眼,抓住了这个上次杀了他的凶手的脖子,拧断。
    “我知道,上次我没能救他们。”
    似是轻嘲般,他叹息道。
    。
    “你父亲要过来。”袁之川听见他母亲这么说的时候,僵了一下。
    “好的。”他回答之后退了出去。
    他的母亲是他父亲的第二个妾,在他父亲心中,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应该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人吧。不论别人说什么,她都会说,是是是对对对好好好,不仅是她自己说,还要拉着他一起说。
    他不说,就是不听话不懂事。
    袁之川打从记事以来就过着这样的日子,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十三岁那年进了学里之后,遇见一个好师傅,他才知道‘人格’两个字怎么写,他不是谁的附庸,没有必要为了别人开心与否委屈自己。
    只可惜,那个师傅只带了他一段时间就离开了。
    他心里明白过来,就再也不能无怨无悔的跟着他母亲做应声虫,他母亲逼他一次,他心里就更恨一点,只是他没办法反抗,就学会了装,表面看上去细致妥贴,实际上心里根本不在乎。要是顺手,坑对方一把更好。
    他一直是这样的。
    晚上父亲果然过来了。
    “听说你和横州吵起来了?”他父亲问。
    母亲的笑脸在脸上停滞了一下,赶忙道:“我晚些带着他去道歉。”
    果然是这样的。他觉得窒息。
    反抗也不是没有过的,比如有时候,他会为自己辩解两句:“是他先说我……”
    这时候他母亲就会拦住他:“你是弟弟,要尊敬兄长,怎能这么不讲礼数。”
    是了果然是这样的,要是换了比他小的,母亲就会说,你是兄长,要让着弟弟,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通通需要谦让,唯独他是最卑微的一个。
    父亲果然不在意,随意嗯了一声,道:“下个月祖母寿辰,你姐姐说你要做什么?”
    他听了这句话,想起那几个人对他的侮辱,心头火起,正要说什么,就听他母亲说:“大姑娘说的主意肯定是好的,我们就这样好好准备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母亲,母亲却谄媚的笑了笑,打发他出去。
    小时候,他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父亲就说这胎想要个女儿,母亲知道了,生下他之后就把他当女孩养着。养到四岁,直到父亲看不下去为止。这件事被他的兄弟姐妹嘲笑了十几年,不是兄弟姐妹间亲昵的玩笑,是满怀恶意的那种。
    他一直知道,他母亲也知道,可是这又怎么样呢,在祖母寿宴上,他姐姐提出让他穿女装,他母亲还是一口答应了。
    这一次,他没再试图与母亲争辩,只抛下了一个失望的眼神,离去。
    到了寿宴那天。
    一众宾客间,袁之川穿着件正常的衣服,毫不引人注目。
    “你不是说要让我们看个好笑的笑话吗?”姐姐的女伴对他努嘴。
    姐姐不悦道:“他长本事了。”说完一笑:“就他那个母亲在,有他好看的。”
    “笑话,有啊。”袁之川走过来,对她们一笑,说:“我给你们讲个笑话。”
    话音未落,他从袖中抽出一把剑,狠狠刺穿了他姐姐的胸膛!
    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去试探着摸了一下姐姐的鼻息,终于心满意足般说:“这次是真的死了。”
    。
    与他们不同,罗非一开始就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知道自己在那个怪物构建的幻境里。
    所以他没有像顾廷与袁之川那样,带入原来的自己,而是像一个旁观者一般,冷漠的飘在边上。
    小小的幼童身上脏兮兮的,委屈的坐在地上抹着眼泪。罗非走上前,问他:“你哭什么?”
    幼童说:“爸爸又打妈妈了。”
    罗非蹲下,尽可能的平视他。
    “你还没习惯吗?”
    幼童小声啜泣着,他不知道这个怪人是从哪里来的,他有点害怕。但他不敢大声哭,被爸爸听见了,打扰到爸爸喝酒,会挨打。
    “小非,别坐在地上,凉。”
    赵晓娥从屋子里走出来,把地上的幼童抱了起来。
    “钱呢?拿来!”屋子里的酒鬼醉醺醺的走出来,拿酒瓶指着女人,怒道:“你再敢说没有,老子今天打死你!”
    “就是没有,你让我拿什么给你。”赵晓娥的声音颤抖着,尽量让自己显得可信一点。钱是真的没有了,要是有,他们母子两个也不至于饿肚子。
    但这话是不可能取信一个醉醺醺的禽兽的,她又免不了被打了一顿。抱着瑟缩在墙角的孩子,她哭了起来。
    她是一个悲剧。
    家里重男轻女,她初中没毕业就退学去打工里,本来人生这样进行下去也还好,谁知哥哥到了适婚的年龄,实在找不到对象,她被父母骗了回来,换亲。
    就这样被卖给了一个黄赌毒俱全的男人,代价是另一个和她一样无辜的女孩。婚后几年她没能生下儿子,除了拳脚相加之外,她的丈夫还做出了另一个决定。
    买一个男孩子。
    一岁大的罗非就这样来到了这个家庭。
    赵晓娥是个好人,她尽力照顾着这个陌生的孩子,总是想着,让他过的好些就好了,最好能够吃饱穿暖。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个总是喝的烂醉的男人似乎看出赵晓娥不甘心与她生活,是不允许她出去工作的。
    今天晚上她决定逃跑。
    托了那个怪物的福,罗非第一次仔细观察自己的养母,他觉得这个人与他想的一样,当然不排除这个世界就是那个怪物根据他的记忆构架出来的。他知道,这个可怜的女人不会成功的。
    午夜的乡村,赵晓娥被一群村民抓住了,她怀里还抱着幼年的罗非。
    “你敢跑?我妹妹都给你家生了两个儿子了,你连屁都没放出来一个,敢跑?”那个男人用酒瓶子对着他们母子。
    门窗大开,外面传来窥探的视线,不带恶意,却更让人恶心。
    这种非恶意是这样的,看一个撒酒疯的神经病在路边踢一块破石头——不过一个不值钱的死物罢了,打又打不坏,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把赵晓娥抓回来的活动,几乎所有的男性村民全部参与了。在这里,买女人是常事,今天别人家买回来的女人跑了,你不帮忙抓,明天你家的跑了,看你怎么办。
    幼童躲在墙角里,依旧小声啜泣着。
    罗非飘在半空,什么都没有做,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
    早就发生过的事情,阻止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
    他知道赵晓娥会做的,他只要等着看这一切静静发生就好了。
    幼童终于忍不住了,奔上去,大声哭喊:“你放开我妈妈!”
    醉鬼是没有理智的。
    就在幼童即将被伤害的时候,忍无可忍赵晓娥终于抄起凳子,狠狠地在他脑袋上就是一下!
    “救人!”外面一片喧闹。
    哦他们终于知道救人了。
    罗非想。
    醉鬼最终没有救回来。
    赵晓娥被警察带走了,一天之后,传来消息,她自杀了。
    年幼的罗非暂时借住在村长家。村长的妻子很不满:“谁家里缺这么一个孩子。”
    “看谁家要,要不送走吧。”村长老婆说:“你不觉得那孩子看人的眼神怪怪的?看着渗人。”
    赵晓娥当着他的面打死了醉鬼,孩子受点刺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这孩子看上去呆愣愣的,别人接回去怕也是个累赘。
    “这孩子不是买的吗?”村长抽了支烟,说:“找这孩子的亲生父母过来吧。”
    村长夫妻看不见飘在一边的罗非,可小孩却能,但他不在意,他妈妈没了,他已经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不知道小孩是命好还是命不好,很快他的亲生父母就找到了,但不幸的是,他的父母已经离婚了,就是因为弄丢了他。
    罗非跟着亲生父亲到了大城市的家里。
    “走开,脏兮兮的,你别碰我的东西。”同父异母的妹妹嫌恶的说。
    小孩因为目睹了养母杀死养父,且这场惨案发生的直接原因可以说就是因为他,心理免不了出现了一点问题。他的亲生父亲还算是负责。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这招致了继母的不满。
    “我不是说不让你管他,可是你管他之前,能不能先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份?”继母压低了声音,仍然还是很愤怒。
    “你是另一个孩子的父亲!你的这个孩子现在还不到四岁!”继母说:“他心理有问题,你知不知道?万一哪天他对自己的亲生妹妹下手,你承担的起这个后果?”
    “你不要把他说的和精神病一样行吗?”父亲焦头烂额:“他才多大一点,你怎么就把他想的那么恶毒。”
    “总之,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不安定的因素出现在我家里,要么他走要么我走,你选一个吧。”继母摔上了门。
    小孩在门口,木愣愣的玩着手指。他被洗干净了,却仍显得干黄瘦弱,像只弱小的小鸡仔。
    “你怕吗?”罗非问。
    小孩没理他。
    后来小孩就被送到了一所寄宿学校里,父亲还是会暗示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只是父子两个相处的时间不多,感情也淡漠了下去,慢慢就演变成了一个给钱一个收钱,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关系。
    倒是他与继母继妹的关系一直颇为恶劣,或者说,那两个人单方面的厌恶他。继母坚定的认为罗非就是一个精神病。
    他当然也不会告诉父亲,一个刚从贫困的农村来到城市的幼儿,没有亲人只有病,在与他格格不入的学校里,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十六岁那年春节,罗非到父亲与继母家里过年,除了饺子,一如既往的吃着白眼。
    他不愿意在屋子里多呆,经常出去溜达。这天他走在路上,看到了一起车祸。
    一辆公交车与私家车相撞,路边还有一具被抛出来的尸体。
    不少路人都去帮忙,罗非也帮着打了急救电话。之后他也做不了什么了,就默默走开,突然觉得脚下一空,他感觉到自己从空中坠落,紧接着醒来了。
    那是一场梦吗?罗非自己也不敢确定。
    第二天,父亲决定他们‘一家’出去玩。在看到那辆车的瞬间,罗非瞳孔紧缩。
    “咱们家的车坏了,这辆是租的。”他父亲解释。
    罗非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自己做了个梦,梦见这辆车会出车祸。继妹冷笑了一声说:“人家看不上咱们呢。”
    罗非没回话,拒绝了父亲的好意,父亲看看女儿,只好一家三口出去了。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想了半天,最终还是觉得,这不可能是个单纯的巧合,直到看到手机上的120,他更确认了。
    根据急救电话的时间与他对那件事的印象,罗非查找到了一辆可能出事的公交车,然后上去,寻找机会。
    如果拖延一点时间,也许事故就不会发生。
    罗非在上面抓到了一个小偷,成功耽误了五分钟时间。
    当他扭着小偷下了车的时候,熟悉的一幕发生了。这辆车与一辆小轿车相撞,一个人被抛了出来。
    三十岁的罗非一直冷眼旁观十六岁的罗非不断地忙碌着,没有什么表情。当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他看见十六岁的罗非茫然的站在路边,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我承认,确实因为这件事,我不再试图去改变什么。”
    “但我问心无愧。如果你是想问我我十六岁时纠结的那个问题——我是否因为憎恨他们没有竭尽全力施救,我可以回答你,我没有。”
    话音刚落,天空由蓝色变为黑色,罗非看了眼半空中隐约出现的眼睛,一抬腿,走出了这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之外,他看到了袁之川,顾廷恩和清寂。
    清寂的眼眶红红的,她说:“是我师父带我出来的。”
    清寂的幻境与其他几个人相似,都是最难割舍的部分。在那里,她还是一个小乞儿,她的师父再一次牵着她的手,把她直直送出了幻境。
    他们现在不在那个荒凉的祖坟。
    看看四周,罗非下了结论。
    。
    这是一个淡紫色的空间,玄妙而又神秘。
    在这个空间的尽头,那只大眼睛又对着他们眨了一下。
    罗非:“你看那里。”
    他这句话是对清寂说的。
    他们看到,那里坐着一具尸体。
    看见那具尸体之后,清寂的脸色突然变了,飞奔上前,看了两眼之后,无助的捂住了嘴。
    “是师父。”
    在这具尸骨旁边,他们还捡到了一封信,清寂看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对众人说:“其实根本没有师伯这个人。”
    袁之川刚开始决定骗这个姑娘留下的时候,用的就是找师伯这个理由,只是一直找不到,没想到,意外之下竟然破案了。
    “师父是让我到现世来,不要留在无妄海。”她平静了一下,说:“师父怕我会一直留在无妄海等他。”
    “无妄海要出问题?”顾廷拧紧了眉头。
    “师父说很可能会。”清寂小声说:“在现世灵气复苏之后,无妄海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很有可能会自己垮掉。”
    听了她的话,几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远处的那只大眼睛还在对他们虎视眈眈,但对于现在的几人来说,他已经完全不值得惧怕了。
    他能对他们做的也不过是精神攻击,该经历过的刚刚已经都经历过了,它不能再对他们构成威胁。
    罗非的视线转到了墙壁上。
    “你们觉得这里是什么地方?”罗非若有所思。
    “是空间裂缝与现世的连接通道。”顾廷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他看看四周:“每一个通道都会这样吗?”
    干净,漂亮规整,充满人为的痕迹。
    “你们还记不记得收到的那封信的内容?”罗非回忆着:“因为一个失误……”难道这些通道就是他们失误的内容吗?
    “不论如何,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这里的通道确实被人为加固过。”袁之川道:“据我了解,能做到这一点的,百年前还有几个人,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了。”
    “并且——”他说:“做这种事,破坏空间法则,十有八九会遭天谴。”
    “那就是确实有问题了。”罗非思索。
    清寂沉默着把她师父的尸骨收了起来,几人谁也没有去安慰她。
    大家都知道,这时候安慰她不过是浪费她的时间,雪上添霜罢了。
    突然地面传来一阵震动,几人站稳脚步,而后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又到了刚来的时候的那边荒凉的坟地。
    他们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
    “没事吧。”楚寒生冲上来,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罗非心中微暖,说:“我们有一些发现……”
    “什么发现再说吧,你现在不累吗。”楚寒生道:“我都替你累。”
    罗非只好闭了嘴。
    这边的事他们现在已经帮不上忙了,这个空间裂缝是堵还是留,需要秦疏和陈珩这边商量后解决。
    但罗非也没有听他的去休息,他一个人默默走向一棵树,那是老头记忆中他养母的坟前。
    罗非对这个女人其实没有多少记忆,因为他当时还太小,只记得那个温暖的怀抱。在养母过世之后,世界上唯一一个愿意关心他的长辈也没有了。
    年少的时候,罗非一个人在寄宿学校里,不知多少次怀念起这个怀抱,但是他不能说,因为没有人愿意听他说。长大之后,他从各种渠道知道当年发生的事之后,罗非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为什么没有人帮帮她?
    不知多少次,罗非在心里思考着这个问题。
    在临近养母的埋骨之地之前,他想了想,走进山林间,采了一束野花。
    不漂亮,花骨朵小小的,凑近的时候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把这束花放到了养母的坟前。在这里站了半个小时。
    许久之后,他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罗非没有回头。
    “这个村子当年发生的事,你不会一无所知,对吧。”
    楚寒生从后面走近,声音低沉。
    “嗯。”罗非没否认:“我确实做了一点事情。”
    楚寒生应该是与那三个人聊过了,推测出来一点什么一点也不稀奇。
    毕竟他刚才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
    “你是六岁被接回亲生父母家的对吧,在时隔二十多年之后,你一口断定这个村子里有不对劲的地方,我猜……”楚寒生说:“你是想让人问你点什么?”
    “你想太多了。”听见他这奇怪的想法,罗非回过头,正对着他。
    暖和的日光照在镜片上,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三年前我来过这里一次,想来看看我的养母。”他语气不急不缓,沉静的叙述。
    在成年之后,罗非有了自己的收入,工作步入正轨之后,他开始想起了埋藏在记忆中已久的养母。终于在一个假期,罗非决定过来看看。
    “我在能接触到外界之后,有段时间一直在寻找我养母的信息。一个农村妇女不堪家暴怒而杀夫,在当时也算是一条新闻,我找到了不少当时的报纸。”
    所以他一直确定,这个他养母生活过的山村,是个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因为他当时只想过来看看自己的养母,所以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伪装成了一个普通学生,来旅游的。
    没想到遇见了一件事。
    “和当年一样,这里的人还在买卖妇女儿童。我遇到了一个女人,她希望我救她。”
    罗非救了,遗憾的是,他没有成功,当年的那一幕又发生了。
    “那个女人死了,我也差一点被他们弄死。是我养母救了我。”
    然而紧接着,事态就不受控制了,那个女人的怨气唤醒了空间裂缝后面的生物。它与鬼魂属性相似,村子里的人杀死的女婴是第一批被控制的,紧接着,就是罗非的养母。
    “当时的情况……”罗非组织着语言:“那边的东西给我两个选择,选我的养母或者选村子里其他的人。”
    罗非选了什么,再容易猜测不过了。以他为桥梁,那个厉鬼害了几个人。
    “后来清寂的师父就过来了。”他说:“我很庆幸。”
    “庆幸你没有害死更多的人吗?”楚寒生嘲讽的说了一句。
    “不。”罗非回答:“人有人权,他们不是人,没有必要愧疚。”
    楚寒生无言以对。
    “现在想,我是里面的生物害村民的跳板,那他们,也会成为害更多人的跳板。”
    “难得你还有考虑别的时候。”楚寒生说。
    罗非把眼神从他身上移开,没有说话。
    当年老道士是知道怎么回事的,在村民不知道的时候,他还见了罗非一面,帮他去除与那边的生物的联系。劝罗非的养母,并不是劝她不要害人,而是劝她放下,投胎去。
    就在那天,罗非得到了最后一个拥抱。现在这里埋得仅仅不过是一具骸骨而已。
    刚才那个生物虽然勾起了罗非不愉快的回忆,但也让他见了养母最后一面。
    “好了,我想和你说什么来着。”楚寒生看他这幅样子,略感到有一点无奈。他说:“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罗非说:“就这么活下去,到死了为止。”
    “你难道就不想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楚寒生问他:“你不像是这样的人。”
    罗非说:“其实,我一直想说,我是否活下去,没有任何一点意义。”
    乌鸦在枝头沙哑的叫了一声。
    楚寒生看着罗非认真的眼神,突然感到有一丝惶恐,他完全看得出来,罗非这话说的非常认真,完全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他心里有点一揪一揪的疼。
    罗非的档案他是看过的,里面写着什么内容,他一清二楚。但是他知道,自己完全不能感同身受。
    没来由的,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愤怒的情绪,他揪住罗非的衣领,想要给他一拳。
    令他意外的是,罗非完全没有躲避。
    楚寒生这一拳也没有砸下去。
    “疯够了?”罗非的语气淡漠。
    “你疯还是我疯。”楚寒生悻悻的说。
    罗非把衣服从他手里抢了回来,仔细整理了两下,准备往外面走去。
    半空中传来一阵禽类展翅的声音,那只乌鸦仿佛是受了惊,飞走了。
    林荫之间露出一小块澄澈的天空。
    在这一瞬间,楚寒生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喂。”楚寒生看着罗非将要离去的背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他叫住了罗非。
    罗非很给面子,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
    楚寒生吞了吞口水,语气有点凌乱:“那个,我知道,你长大的过程中可能有点缺爱……”
    罗非:“?”
    “正好小顾也缺啊,他不是和他爹关系不好吗,你俩互补,正好你可以给他父爱……”
    这话刚出口,楚寒生差点给自己一巴掌,什么乱七八糟的。
    罗非看着他面红耳赤的表情,忽而浅笑。
    这是楚寒生少数几次看到他笑,一瞬间有一点呆了。
    他在这一瞬间还不知道,意外遇见的这些人,将会成为他人生新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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