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会有的》8.第八章

    天还没亮，漆黑的游乐园只剩下寂静。
    孟珀站在游乐园前的鬼屋前，低头看着身侧注目凝神的狼大爷无语凝咽：“我说你不在好好待在家里睡觉，跟着跑出来做什么？”
    狼大爷头也不抬，目光由始至终都落在面前鬼屋的小门上：“介于刚才即使睡着也能被女鬼吵醒这事的发生，你的房子似乎也不算特别安全。”
    “什么！”孟珀生气，睡着被吵醒难道不是应该怪自己睡眠太浅吗？“我敢保证只要妖魔鬼怪进不去我的房子，就没人可以伤得了你。”
    他对自己亲手布置的密阵相当自信，那可是为保护自己尸体特地研究出来的秘法，除了得到他的允许，任何擅自闯入房子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像女鬼那样被挡在外边是还最温柔的，哪天若再惹他不高兴，他就让这位只会信口雌黄的大爷试试看，他这屋子到底是安全不安全！
    姜文修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专注地望着前方。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浓郁的鬼气，与此同时，他的警戒心也同时达到了巅峰，“什么东西？”
    孟珀抬起头，就见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股黑色的气旋，源源不断的鬼气像是被吞噬了一般不断地注入气旋之中，与此同时，一张五官怪异、相貌可怖的面庞慢慢从气旋中心升了起来。
    两颗松垮得仿佛要从眼眶中脱落而出的眼珠子僵硬地转动了一下，直接对了上孟珀脚边狼大爷的眼睛。
    狼大爷突然目露凶光，下一刻就要朝那鬼脸扑上去，孟珀连忙一把拽住了他的尾巴，眼疾手快地用自己的身子挡在他的面前：“你要干嘛？他就是鬼面本面！”
    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透着一丝委屈与无辜：“大人。”
    孟珀对鬼面点点头，一边蹲下身揉揉狼大爷脖子稍作安抚，“别怕别怕，鬼面是自己鬼，自己鬼。”
    狼大爷似乎还不放心，警惕的目光死死地落在鬼面脸上，孟珀十分有技巧地继续在他脖子上揉了揉，总算让他稍微放松了一些。
    不得不说，鬼面的脸总有这样的能力，连早已阅尽天下丑脸的他每次乍一见着都要缓上几秒，也难怪狼大爷一见差点就冲上去了，确实看着也有几分渗人。
    “我没有怕。”狼大爷冷着一张脸良久，憋了半天才憋出这几个字。
    “好好好，你没怕，你那是应激反应。”孟珀开始熟练低耐心哄他，就好像他还是刚捡回来的狗子一样。
    姜文修可侧目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不说话了。
    安抚好了狼大爷，孟珀才开始找鬼面开始了解情况。
    最早告诉他察觉到附近不对劲的就是鬼面，询问他的时候，鬼面仍然只是把那天告诉他的话重复了一遍：“那天我正在修炼，突然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但是我没敢出去，只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其他鬼，让他们多加小心尽量不要随意外出。但他们好像都没有太在意，因为在那之后我也再没有闻到过了。”
    孟珀听言低头思索，试图从简短的信息中提取出关键字眼。很明显，那天出现的异物必定与血有关，也许是善于杀戮的生物，也或许仅仅只是喜欢吸食血液。
    他没注意到的是，狼大爷的眸中忽然闪过一丝红光，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目光，幽幽地落在天空残缺的月亮上。
    “当时你有注意到血腥味从那个方向传来吗？” 孟珀又问。
    鬼面似乎冥思苦想了一会，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西北方向的血味较浓，东南方向则更淡一些。”
    西北方向？那不是他出租屋的必经之路吗？
    脑海中瞬间闪过那晚捡到狼大爷的事，只不过那时已经是第二天了，这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吗？
    他低头看了一眼一旁仿佛事不关己的狼大爷，微微皱了皱眉，却还是抬起头继续问道：
    “那么最近除了血腥味这个异象，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比如说其他莫名消失的鬼，或者突然惨死的动物多了起来？”
    鬼面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道：“很抱歉，大人，其实您也知道，我们这些能得到您庇护的鬼决不会轻易离开这个鬼屋。鬼屋外的世界虽然精彩，却不适合我们，我们也只是安安分分地修炼而已，对于其他的事情，就很少会注意到了。”
    这时，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相携而来，孟珀没有问出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便让鬼面离去。
    “情况不容乐观，但至少有了一些眉目。”女鬼和她的丈夫，显然是满怀着希望前来询问进展，孟珀却如实对他们说道。
    “大人......”女鬼似乎想要说些感谢的话，却才说了两个字便已经泣不成声。
    也许连她都清楚已经希望渺茫，只是不愿承认，尚且怀着一丝希冀罢了。身旁的男鬼用力将她揽入怀中，不断地低声安慰，只是人谁都能看出，他自己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
    只是他是妻子的精神支柱，他不能比妻子先崩溃。
    姜文修目光沉静地看着这一切，抬头看着孟珀紧抿的唇和蹙起的眉心，突然抬起前爪，直接啪嗒踩在孟珀的脚背上。
    “喂。”
    孟珀听到他叫自己，低下头，眼神疑惑地向他看去,“做什么？我现在可没空......”
    “我知道你要找的是什么人。”姜文修懒得跟他扯，直接了断地打断他说道，“但是我不能肯定，你们要找的那个叫小蝴蝶的小鬼在他们手里。”
    孟珀瞪着一双眼，眸中的瞳孔却慢慢变大，一旁女鬼夫妇的呜咽声也霎时戛然而止，惊诧地转过头来。
    “你说什么？”孟珀怀疑自己听错了。
    狼大爷的姿态倒依旧是不紧不慢，无所谓与他们或是欣喜或是震惊的表情，仿佛他刚才说的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信息，而是今天的牛排很好吃。
    “你说你知道鬼面刚才说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孟珀觉得自己已经紧张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如果他的心脏还能跳的话。
    鬼面的话中最关键就是血，而与小蝴蝶的失踪最可能有关联的就是鬼面所说的这一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都清楚，这只是有可能有关罢了，但就算如此，即使最后发现他们找错了方向，至少现在看来这也是极大的希望。
    他不能放弃任何一条线索，只是没想到这条线索就在自己的身边。
    姜文修气息内敛，目光从容地对上他的视线：“虽然我知道他们是谁，但情况依旧没有变的乐观。首先，你们未必能找到他们，其次，我想不通他们带走那个小鬼的理由，至少是表面上的。”
    孟珀微微皱起了眉，等他把剩下的话说完。
    “因为他们是血族的人。”姜文修没有卖关子道。
    孟珀却再次瞪大了眼。
    “你说血族？”
    天地之间万物众多，有神有人，有妖有兽，但其中如果细分，还有许多诸如精灵、血族等等的存在。
    他们分别生存与六界之中，人类作为最弱小的生物，恪守自己的一方领土，其他物种轻易不得与之触碰，否则被视作扰乱法则，必遭天谴，因此如果不是什么大事，不论是神是妖，都不会轻易在人界活动。
    孟珀对血族的认知很少，只知他们似人似妖，以血为食，跟妖修一样，主要在妖界活动。
    怪不得要说即使知道血腥味背后究竟牵扯到的是谁，情况依旧不太乐观，因为如果真的如姜文修所说，鬼面当晚所说的血腥味出自血族，那么他们确实没有抓走小蝴蝶的理由。
    鬼魂是没有血的。
    “大人！”女鬼夫妇突然扑通一声双双跪在了他面前的地上，“求求你救救蝶儿吧！大人！”
    “可是如果他们真的是血族，又为何会对小蝴蝶下手？”
    女鬼夫妇相互对视一眼，又互相移开了目光。
    “大人，不瞒您说。”女鬼低着头，一边落着泪一边将事情的缘由缓缓道来，“我们这些反六道而行的鬼，既然放弃了投胎，就不会有生育孩子的能力。小蝴蝶的诞生，是出于一个偶然。”
    孟珀意外地挑了挑眉，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
    像是担心妻子承受不住，女鬼丈夫接过了她的话头：“我与小桃相识于幼时，私定终生。长大后，我们征得父母同意，如愿结为夫妻。但是好景不长，时下遇到天下大乱，寇贼横行，一夜之间，府里的所有人全都死于刀剑之下。我刚巧外出从商，原本兴高采烈地带着礼物回来，迎接我的却是满屋的狼藉，还有父母和小桃的灵牌。因为悲痛，我很快也随之而去，正当我以为就要能在地府与小桃相遇，却发现小桃就在身边。
    她没有走，她一直在等我。”
    “于是我们想尽办法躲避阴差的捉拿。”女鬼小桃缓缓抬起脸，悲伤的情绪似乎已经沉淀了一些，“大人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死去那么多时日的我，还能守在丈夫的身边？”
    孟珀点了点头，虽然也猜得到她必定是得到了什么可以隐藏气息的宝器，但还是选择配合她把故事说完。
    果然，女鬼说道：“原因就在祖母给我的玉佩上。”
    “凡间之物，又如何作用于灵魂？”孟珀提出疑问，“玉佩带在身上，可以安魂，可若灵魂已经从肉体中脱离，它也依然被戴在死者的身上，况且若被人夺取，就更不起作用了。”
    女鬼文言摇了摇头，解释道：“若是普通的玉，确实是如大人所说，但祖母给我的玉，却已经生出了玉魂。”
    孟珀顿时恍然大悟，如果是玉魂，那一切都可以得到解释，“小蝴蝶就是那玉魂。”
    “是，又或者说不是。”一直沉默得像空气的狼大爷突然开了口。
    孟珀亮亮地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愤：“哦，你好像很懂的样子哦。”
    “我猜的。”狼大爷根本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漠然地看着地上的女鬼夫妻，将心中猜测到的说出来，“你们虽然结为夫妻，却遗憾始终未得一子，于是想出一计，利用那块玉尚仍懵懂的玉魂，又强行剥离出自身的一魂一魄，分别将之与玉魂融合，淬炼九九八十一天，孕育出一个新的灵魂。”
    鬼魂夫妇诧异地抬起头，显然他所说的猜测距离真相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孟珀听完只觉得晴天霹雳，白眼都差点要翻到了天上去：“孕育灵魂，你们也真敢......”
    灵魂究竟是怎么来的，这点孟珀也不得而知，只知不仅仅是人类，就连神明对灵魂也充满了敬畏。
    盘古开天辟地以前，世界上就已经有了生灵，但是不论是天规还是地规，凡是涉及魂魄二字的条令都写的异常严格。其中灵魂淬炼就是大忌，淬炼别人的不行，淬炼自己的也不行。
    何况这对天才夫妻即淬炼了别人的也淬炼自己的，完了还搞出一个不知深浅究竟的玩意儿，也真的是......真的是不知说什么好。
    女鬼夫妻似乎也隐隐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微张了张嘴，满怀期望地看着他。
    “你们呀你们！”孟珀无奈，“如果这事一直没有发生还好,可惜已经惊动了地府，就算小蝴蝶被找回来，你们俩的罪与罚也不可能轻易饶恕了。”
    “只要能找回我们的孩子，任何的惩罚我们都愿意接受！”难得的，一直不愿离开人间的夫妻俩目中闪过一丝坚定，“孟大人，我们真诚地请求您。”
    就在沉重的气氛蔓延开的时候，寂静的夜晚突然想起翅膀扑腾的声音。
    姜文修突然抬头朝西北方向望去，天空的交界处，似乎泛起了一丝红光。
    孟珀察觉到了他不对劲，也朝着那方向望去，突然眸光微沉，与看向他的狼大爷对视了一眼。
    “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