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记·倾华锦盛》11.第十一章 (更新)

    几缕金光腾出深青天际,微曦晨光落在尚未苏醒的城市,东角楼街巷店铺林立,户牖紧闭尚未开张,街边路旁的小吃摊却已早早放开嗓子吆喝生意,从汤饼到春盘,从馄饨到杏酪,应有尽有,看得师彦眼花缭乱,东张西望,谢锦让他挑家喜欢的店,可那个好奇的小孩左瞅着佛塔般的金线油塌,右望着芳香扑鼻的红绫饼,整条街巷溜达了两圈,饿得谢锦直接将他拎进一家馄饨摊子,迫不及待地点了两碗清汤馄饨。
    谢锦风卷残云般消灭碗里馄饨,抬头发现师彦含着食指望向旁桌的千层饼,一副稚嫩艳羡的模样,谢锦不觉好笑,扬声对摊主道:“萧老板,再来一份千层饼和杏酪。”
    馄饨摊印着“萧家馄饨”字样的三角彩旗迎着晨风飘舞,萧老板吆喝一声,端来热气腾腾的千层饼,憨厚笑道:“小姐,小店只卖馄饨和千层饼,不卖杏酪。”
    师彦满心好奇地伸出小手拿过油乎乎的千层饼便往嘴里塞,谢锦失笑道:“你慢点吃。”
    萧老板看着胖乎乎的师彦心下喜欢,感叹道:“真乖,我要有这么个儿子该多好。”
    “是啊。”老板娘擦擦手走过来摸师彦的头,怜爱道,“多聪明伶俐。”
    “来,这算我请的。”萧老板从隔壁摊端来一份杏酪,摆到师彦面前。
    师彦塞得鼓鼓的腮帮子停下,可怜巴巴地望向谢锦。
    “还不快谢谢叔叔阿姨。”谢锦笑道。
    如黑葡萄般的眼睛弯了起来,如细细的月牙,师彦口齿不清地向萧氏夫妇道谢。
    许多年后,萧家招揽客人的彩旗上赫然印着“御赐”二字,萧家馄饨从街边小摊成了帝都最有名的馄饨店,单卖清汤馄饨,千层饼和杏酪,生意兴隆。
    “你知道么?皇后薨啦,谢家全都入狱了。”
    “真的?”
    “可不是,我一个亲戚在禁军,都是四天前的事儿。”
    “出了什么事?”
    “听说是……”声音已低不可闻。
    旁桌人低声谈论,谢锦只是支颐看着狼吞虎咽的师彦,转眼望向人来人往,才低低叹了一口气。
    “哟,这可是要灭族的。不过也是,这谢家怎么可能斗得过夏家,夏家虽没出过皇后,但代代皇贵妃,哪个家族能有这样的荣耀?”
    “皇上下令三司推事,刑部侍郎夏亭,御史中丞盛立和大理寺卿萧缙正会审此案。我看这谢家凶多吉少呢。”
    “可惜了谢家公子那天下无双的风华。”
    师彦含着小勺听得入神,谢锦见他吃完,伸手牵起他道:“走吧。”
    “去哪里?”师彦仰起头,粉嫩的脸颊映着季春的晨光,嘴角还残留着黄色的杏酪。
    谢锦牵着师彦站在人流渐稠的街口,一夜之间大厦倾颓风云变幻,谢家三族皆已入狱,不知青鸾身份是否暴露;在与谢家亲善的官吏门前游荡几日却又怕暴露行踪,不知道自己孤身一人如何营救;眼见荷包逐渐空乏即将告罄,不知如何安置师彦,思及当日对着玉凤的许诺,思及回府时对母亲的言语,想起如今自己身世飘零流离失所,谢锦不禁心底苦笑,握紧师彦胖乎乎的手。
    谢锦掏出帕子,蹲下身细细为师彦擦去嘴角的杏酪,师彦紧张地盯着眼前的女子,悄然伸舌舔舔那金线海棠的帕子,暗香袅袅却是咸的。
    似察觉孩子的举动,谢锦宽容地笑了笑,将帕子塞进他手里,整整他内折的衣领,轻声道:“连衣服都穿不好啊。”师彦羞愧难当低头望着脚尖,显得极其不安,又听谢锦问,“彦儿多大了?”
    “八……八岁。”师彦不安地挪动脚尖低声道。
    “比流澜那坏丫头还大一岁呢,你怎么总被她欺负?”谢锦捏捏师彦涨红的脸颊,怜爱地低声道,“还不会照顾自己。”
    师彦却很是惶恐,紧紧扯住谢锦的袖子,颤声问道:“姐姐不会丢下我吧?”
    谢锦一愕,心道这孩子虽小却心思剔透,就在这怔愣间师彦已泪盈于睫,鼻头红红的,哽咽道:“不要扔下我,我保证以后会乖乖的,绝不调皮捣蛋了。”
    见行人注目,谢锦连忙拉着他至一陋巷,师彦紧紧攥着海棠帕子不松手,一边哭一边瑟缩着保证:“我再也不惹姐姐生气了,不要扔下我。”
    谢锦无奈,只好拿袖子替他擦眼泪,轻声安慰道:“姐姐怎么会扔下你呢?”
    “呜呜,你骗人你骗人,娘亲扔下我时候就是这样的,姆妈也是,姐姐也是,她们都骗我,全都不喜欢我,全都想着扔掉我。”师彦愈说愈害怕,拽住谢锦的手,黑色的眼睛撑得极开,死命地盯着她,仿佛一个不小心她就消失不见,“我不要一个人,不要,他们都欺负我,吐口水踹我骂我,还把我往水里摁,没办法呼吸,没有人管我,她们都不要我,都不要我……”师彦掐着谢锦的手腕,语无伦次,呼吸急促,仿佛脱水的鱼,眼神空茫,又似凝望极远的虚空,小小的身子抖得如从冰水里捞起来一般,“我再也不惹姐姐生气了,不要扔下我,不要……”师彦蹲下来,紧紧地蜷起身子,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仿佛一只被抛弃的小猫。
    谢锦挠头,她平生最吃软不吃硬,对付流澜那恶丫头是绝不含糊,应对师彦这般软软糯糯的小孩实在没什么经验,若非遇到师彦,她还以为天下小孩子都如谢家子一般,上房揭瓦飞鸡走狗。
    正苦恼间,谢锦背脊猛地发凉,仿佛一桶冰水迎头泼下,空气堆积如浓云,十步之外的闹市喧嚣如隔千里,她想伸手拔剑却发现连手指都不能动弹,身旁师彦依然无知无觉地低声啜泣,拚了全力才勉强吐出两个字:“快走。”
    而师彦却不理不顾,只是反复保证,如陷梦魇:“我再也不惹姐姐生气了……”
    身后的杀气愈发浓烈,如潮水汹涌巨浪滔天,拍打着几尺宽的陋巷墙壁与门户,谢锦不敢转头,如千针扎背,却无声无息。
    “你在做什……”陋巷另一头男人的声音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仿佛淹没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舟,一闪而过,谢锦铆足劲拎起师彦向光明处奔去。
    还差六步。
    五步。
    四……
    那冷如千年寒冰的杀气已贴上背脊,刺入三寸肌肤,谢锦眼见咫尺光明,浑身一颤,生出一股血勇,猛地将师彦扔了出去,拔剑回身刺去,一尺寒芒如烛火陷无边黑暗,寸寸断裂,跌落在地,叮咚作响,铺天盖地的剑气如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将谢锦压倒在地欲囫囵吞下。
    生死瞬间,谢锦也未见杀手模样,想起裴谦锦囊,却已然来不及,眼前闪过青秀漫山海棠,浅红深碧,月夜青衣的侧脸,清秀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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