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是几个年头,这些日月,总是那么太平,但太平之中又有些微妙。林驹自张迥那里离开了,听说是父亲另寻了机会,将这个宝贝儿子送到太傅院里,日日陪着那所谓的“太子哥哥”读书了。
也难为这对父子成日里地处心积虑。不过,在盈月阁,日子倒是更加清闲惬意了。每日总是宇臣哥哥和我一起在阁楼看看书,遇到些问题,也总是他教我,而张迥也没什么特别的意见,问了他几次,怎么不亲自教我念书,他也只是说:“按着司徒少爷的本事,教教你那些是绰绰有余的。”
而他也只负责教林枫,说什么,孩子是越小越好教。这不明摆着说我笨,说我难教吗?气愤!
不过,每每看到林枫那轻松快乐的样子,心里还是挺舒畅的。林枫每旬见自己的娘亲数次,这是我定下的规矩。为了他们母子平安地在这样人多嘴杂的大户人家活下去。并不是为了完成林沉的心愿,而是这个弟弟让我不得不疼爱。那么小,却是那般坚强懂事,从不会为小事与人争执。可是,这般好的性子,在这样的环境下终是要吃亏的。
“林若?林若?”宇臣哥哥唤我,总是又轻又柔,完全不似对别人一般冰冷生硬。对此,也只能说是我们有些许小默契吧。
“嗯?”我从书中抬眼看了看他,等他的下文。
“我想去参加科考。”他如是说。
“好啊。”我想都没多想就回答他。这是当然的,他是我的哥哥,如能获个功名,怎不是个好出路?总比呆在我这思莫院里当个护院浪费人才好。
“只是……这样,我就得离开你们一阵子了,而且……我也会改回原来的名字。”他说得小心翼翼,我也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放心,林府从没有一个叫宇臣的人呆过。”给这个保证也不是那么难,毕竟,思莫院的人,外人从来知之甚少,没人敢管我的事。
他叹了口气,慢慢走向我,有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我仰头看着他。他在我面前站定,那怜惜的表情让人有些迷茫。
“林若,等我,我会回来照顾你的。”
“好。我等你。”我冲他笑笑,用最温暖的笑容送他离开盈月阁。
其实,他有话要对我宣布,我早是隐隐有些察觉的。所以,此时也并不惊讶。最近的日子,他连武师那里也是极少去了,整日里埋在书柜间,恍若无人一般废寝忘食地看着,整个人竟是那样,生生瘦了好几圈。他似乎丝毫未觉,我也不忍打搅。我也在深夜,他仍未归来时猜想,他是不是打算去考功名了,竟不想,恰被我猜了个正着。
那日他辞别了我和思莫院众人,在日暮时分打点了一个小小的包裹,侧身,从林府后门离开了。我向来不爱离别的时刻,就躲在高墙之后,听着他们话别。
“后会有期。”他侧身离开前,顿了身形,微有不舍地在墙的另一头和我道别。
后会有期?如果人生还是如此无常,岂有后期可言?宇臣哥哥,但愿无期吧。我在心底默念。
我又何尝不知,这次司徒出府有多危险,只是,张迥既然劝他考科举,比只有一个原因的——现在的林府绝对是危险之地,或者说……近日,必有危险之人将要造访。
“小姐!你居然躲在这里!”
“就是!人家司徒公子都走了!”
“您若来送他,他定是极开心了!”
…… ……
“好了,一个个安静点!给我吩咐下去,全府上下都不许提有个名字里带司徒或者宇臣的人曾在这府里呆过!”我冷声道。
“为什么啊?”头发又柔又卷的女人突然又娇又气地质问我。
我冷冷瞟了一眼那人缝字的右胸口——“雪静”……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如果你真要答案的话,我会告诉你,不过我有条件。”我侧首低头,玩弄着帕子,似是有些漫不经心。
“什么条件?只要可以帮到公子,我一定答应!”她果然上当,眼里却是溢得溺死人的深情。
“真的?”我抬头,装作很激动,很兴奋的样子。就在她面露得意之色时,我换回冰冷的面孔,睇了她一眼,用森冷的声音:“条件就是——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啊!”一众看戏的女人尖叫。男人们有的只是加深了些笑意,有的却也吓了一跳。
我优雅地转身,冷冷扫了一眼众人:“所以,若是有人没做到,我林若起誓,不论他的地位高至如何,必将给他一次地狱般的体验。”
话出如冰,整个后院几乎都陷入死寂。我漠然转身,高傲地离开这群人。
一个人踱步,无意识地在长廊间穿梭,仿佛找不到家的孩子,徘徊不定,不知何去何从。忽然,一阵清幽的香气郁郁而来,清涩间还带些甜味。好熟悉……
我抬头,寻了寻这几乎是荒芜的后院,却发现恰是一株盛开的梅花树,那花白里带些幽紫甚至还沁着点黛色,十分奇特。令人笑意不禁爬上眉眼,似乎有种迫人愉快的暗示一般。我轻叹一声,寻遍整个圣京,恐怕也只有林府里四季都见得到梅花吧?
“小姐!小姐!您在哪儿啊?小姐~”那个鲁莽的沫儿……
我的笑意加深了,伸手抚了抚娇嫩的花瓣,心里默数:一……二……三…… …… ……九……十……
“小姐!原来您躲在这里啊?害沫儿好找!”闻声,我转过头,冲她甜甜地笑。看着她在我七尺之外奔来。
却见她忽然慢下脚步,向左面侧了身,盈盈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地:“二少爷好!”
“嗯。”林驹从那隔着后花园和后门的转角屏墙处走了出来。竟是穿了身极华贵的衣服呢!光是看那色泽,光下犹微闪,除在暗处也定是会敛光的那种皇家料子。
沫儿自然退避了开,毕竟这里不是思莫院,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我瞟了他一眼,转回身去,继续把玩枝头的花。
“姐姐。”他倒是难得地恭敬叫我。
我不想理他,并不说话,只等他的下文。
“姐姐若是爱这梅花,何不采下来?”话间,竟已近了我身侧,伸了手,摘了一朵开得最好的。
他将手中的花递至我面前。我这才抬眼打量他。
几年都不曾好好见过,才发现,我再怎么长高也只有到他下巴尖那里。而他,在宫廷里似乎过得如鱼得水,连言谈举止也不似当初一般生涩,隐隐透出一丝成年男子的气度和魅力,若不是知道此人从小就心计颇重,说不定此时,我还真会误以为有了一段艳遇呢!
“怎么回来了?”没有接过他手中的花,看着他把玩了两下,泛着淡笑,让花坠地,踩在了那朵花上,恰是更靠近了我一点。
他俯向我,凑着我耳畔,吐纳出几个字:“因为你啊!”说完就退开,转身就走。
然而,我没有错过他嘴角扬起的一丝戏谑的笑容,带着讽刺,还有——比这地上的花更深的墨色。
不错,他就该回来夺这林府的治家权了吧?多好?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只要靠着“林府最有希望”的名声,凭着生是男子的幸运,舆论早已布置好了一切,决定了所有的方向,简简单单就能吞并我娘亲的所有物。
是吗?林驹,你以为靠你的那几个人就能做到这些了吗?我冷笑,弯腰拾起地上支离破碎的梅花,你难道不知道,花也是有仇恨的吗?
这黛梅可是最有灵性和仙性的,传奇得令人乍舌的梅呢!我将花捧在手心,在心底默念了一句,就见那梅花竟化作了水,隐隐透出了丝血的气味……
“是吗?原来,林驹,你的忌日将近了啊?”我笑,残忍得让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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