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玉思情》6.第六章 司徒

    我目光扫过桌上的两人，笑容丝毫未减。
    司徒的酒杯在端起时顿了顿，又在下一秒装作无事一般举至唇边，仰头灌下。看得出，此人必定不是普通人，而我问的亦必定是各中辛秘。
    张迥看看我，又看看司徒，终是叹了一口气，目光恋恋不舍地盯着几盘菜，缓缓放下筷子：“还是我来说吧……”
    沫儿一听张迥要讲，也不再为司徒夹菜添酒，悄悄起身，跨出房门，轻轻地合上了门。
    整个客厅静得让我觉得有些压抑，充斥整个屋子的，只有张迥底气不足的声音和司徒不停灌酒的声音。我无暇顾及他的酗酒，全神贯注地听张迥揭开他的隐讳的痛。
    这位司徒全名叫司徒宇臣，是中原四大复姓中的首姓司徒家族的小儿子。细算来，其实他和我年纪相仿，约莫大我不过三岁。此人自小就有很好的教养，也曾跟着司徒家的门客张迥学过几年书。按理，我该叫他一声师兄。
    然而一场意外，司徒全家下落不明，就连老房子也被烧了。而此时，张迥正好离开了司徒家去科考，等消息传到圣京，已是三月之后了，张迥对司徒家的感情怎是那么容易断的？于是，就有了张迥指明要做林若先生一事，他想靠这样轰动全圣京的事引来司徒家的人。
    听他提起，我对这事也些微有了些印象。
    一年前，这个司徒家族竟离奇地在一夜间消失在人们的视线！这是一个轰动全国的事情，即使是我这样深居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也是有所耳闻的。
    对于这件事，民间有许多传言。有人说，司徒族为避仇家而烧了房子，举家连夜逃走了；有人说，是因为司徒家分家不当，有人因利生恨，一怒之下烧毁了房子……诸如此类，版本很多。
    当时的我只当是平日消遣，并未细想过。如今听张迥说到，一时竟有种蹊跷之感，然而，真相似乎就在眼前，但，我觉得恐惧。
    静默，没有人敢开口。
    张迥似是出于一种愧疚，司徒宇臣该是由于不堪回首而绝口不言吧，而我，则是不想知道那残忍的真相。
    “怎么？结束了？”司徒宇臣终于开口了，这是他今晚说的第二句话。依旧冷得令人发寒。
    他盯着空空的酒杯……居然，一抹笑，在他唇边绽开，虽然这笑依旧冰冷，但他的容颜仍因这个笑而稍显柔和。还没等我们缓过神来，那抹笑已如落了水一般淹没无踪了。
    “张迥，剩下的我来说吧……”司徒面露痛苦之色，不知是因为醉酒头痛还是回忆太过不堪。
    “司徒，你不要勉强！”张迥见他脸色不佳，忙阻止他。
    司徒朝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司徒公子，你身体不适，就不要勉强了，我已安排好你的住所，我叫下人送你去……”我看着不忍，也帮忙劝。
    “你不是就是要知道我的底细吗？”司徒犀利的目光扫来，我心下一惊，忙避开他的眼神。
    司徒端起酒杯，来回转着，若有所思。
    “我记得那天是张迥离开的第五天。那天我正好被茴思约去她慕容府中……”
    “宇臣哥哥！快来嘛！看你走得这么慢，我哥等急了，我可是会被他骂的！”娇娇嫩嫩的抱怨，怎么听都像是在撒娇。
    司徒宇臣一脸宠溺地任眼前的娇小的人儿拽着他的衣袖。整个司徒世家和慕容世家都知道，司徒宇臣和慕容茴思是娃娃亲，两人青梅竹马，一起打打闹闹地成长。所有人都知道，司徒宇臣是喜欢、疼爱慕容茴思的。茴思也喜欢这个哥哥。
    远远地慕容府就快到了，司徒眯起眼睛，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
    “哥哥！哥哥！……”茴思兴奋地叫道，松开拽着他的手，奔向前方。
    司徒只是淡笑着，迎上去：“慕容兄！”
    “司徒啊，你总算来了，子华可是一番好等啊！”慕容子华礼貌地笑，下一秒就揽了司徒宇臣的肩，狠狠拍了两下，以示不满。
    司徒笑而不语，任他拍，身形并没有因他的动作而动，一切显得很平常，惬意得很美好。
    “哥哥，你们快进去吧，站在外面太招风了！”茴思扯起慕容子华的衣服，目光向街上一瞟。
    路上已经有许多人在看他们了。
    “宇臣啊，看看，你招来的一群花痴！”
    “哪里哪里，是子华兄魅力所致！”
    “哥哥，快进去吧！”茴思催促。
    “咦？那个男人……”子华忽然停下调笑，双眉紧蹙地盯着人群中一个衣冠上乘的男人。
    司徒随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男子帽沿很低，但看得出是在看他们，他衣着虽不是极好，但即使这样，在人群中仍然有些扎眼。司徒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脸色不禁微沉。
    “只许你们一个个招蜂引蝶，不许别人仰慕你们妹妹我啊？”茴思一脸受不了地看看眼前发呆的两人。
    “好啦好啦，快进去，快进去！”茴思一手推一个，可那两个人哪里是她这个小姑娘推得动的？这不，没推几下就没了力气。
    “子华，你是不是和我有一样的感觉？”司徒紧盯着人群中那个慢慢走开的人影。
    “是种不安的危险气息……”子华默契地接口，一脸严肃。
    “哥哥……”茴思明显被他们这样的对话吓到了，不安的看着他们。
    “茴思，你先进去，我们去看看，很快回来的。”子华摸了摸茴思的头，看向司徒宇臣，头一侧，示意出发。
    司徒点头，两人丢下茴思就追了出去。
    那人似乎武功很高，司徒他们只要稍一远离，就会被他甩掉。不知穿过了多少条巷子，经过了多少户人家，司徒二人不敢松懈地跟上，终于，在黄昏时分，那人停下了脚步，原本低下的头兀地抬起，看向身前的那豪华的房子。
    司徒心下一惊，竟不能再挪步！
    ——司徒公府！这人的目标是……司徒公府！
    慕容子华也怔了怔，旋即全身紧绷，进入备战的状态，警觉地防备着跟踪的那人。这人绝不是等闲之辈，有本事、敢盯上司徒家的人绝对是危险至极的角色！他开始有些后悔没有让茴思去搬救兵……
    司徒宇臣心里何止这些思量，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众人敬仰而尊敬的司徒家何时招惹到了这般危险的人物。
    “哈哈哈……”只听那人张狂地笑，气镇丹田，洪亮得让人惊悚——这是多么深厚的功底！
    那人笑得浑身直颤，鲜红的夕阳光辉在他周身缠绕，仿佛将被他尽数吸了去。那魅惑人心的红，就像地狱之火，翻滚，似乎想要吞噬整个世界，不留一个灵魂……
    只见那人一个旋身，将满天的血红挡在背后，直直地看向他们二人藏身的地方，正好对上司徒的眼。
    司徒宇臣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得见那鬼魅一般的眼睛，眼角带着嘲笑和不可一世的狂傲。那双眼睛似乎在说话，在说着：“你逃不掉的，你是我的猎物……你逃不掉的……永远逃不掉……”
    “司徒！司徒！”有人在唤他。司徒一惊，用力推开那人。
    “是你！对不起，一时失神。”当看清那人是慕容子华，司徒忙扶了他一把。
    下意识地，去找那个人影。却发现早已没了那人的踪影。
    “别看了，那人早走了。”子华叹了口气，摇摇头，“快走吧，茴思那丫头一定快等疯了。”
    “嗯，好。”转身之际，在看了看司徒公府，司徒暗暗道：“但愿一切都只是幻觉……”
    当夜，司徒宇臣应慕容伯父之邀，住在了慕容公府。
    然而第二天，一切都彻底颠覆了过往的记忆……
    空荡荡的司徒公府里，没有一丝生的气息，没有一个死尸，没有一点打斗、挣扎过的痕迹……若不是昨天才离开这里，司徒就要以为这里的人早就搬走了……
    于是，一把火后,一个人，隐姓埋名，游荡着，犹如孤魂，落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