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离梦》28.绝峰仙踪

    我所不知道的那些过往……那么远，那么近。
    “妈妈……”
    靖璃茫然失神的看着那尊石像，嘴里喃喃自语的唤着，仿佛这样就能把石像唤醒。
    “什么妈妈！那是我们半仙族人这千百年间最伟大的上圣，哪儿是你能亵渎的。”
    靖璃垂下头顿了顿，纤指一弹捆绑在小娃儿身上的藤蔓便如丝般散落，小娃儿一边揉着手一边往后退，殊不知黯辰已站在他后方，一把扯起他的领子走到靖璃面前扔下。
    “你们是什么雌雄双煞么？看上去人模人样的……，礼义廉耻，到底懂不懂啊！哎哟，疼！”小娃儿揉着屁股囔囔道。
    “我只想知道，何谓之‘上圣’？”靖璃的目光又落到了石像之上，面如寒霜，不怒而威。
    “我、我们族里每逢百年就会诞生一个最接近神的人，那就是上圣。”小娃儿面露惧色却还是倔强的咬牙回答。
    “你们族？”就连黯辰也疑惑道。
    “就是半仙族。”小娃儿骄傲的回答。
    “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族？”黯辰作势又要抓起他，小娃儿却抬头挺胸，用稚嫩的声音怒道：“那是你孤陋寡闻，我们半仙族乃是神创造的第一批人类，拥有的血统是最纯正能力也是最接近神的，若不是后来发生那场战争半仙族才不至于走到今日落魄的境地……”
    黯辰挑了挑眉，冷笑道：“说话的语气倒挺像个大人的。”
    “那是我爷爷告诉我的……”小娃儿的语气渐渐弱了下来，以他的年纪哪儿能体会那时候的惨烈，看来这所谓“半仙族”是第一批人类坚强留下来的一丝血脉，那是一种尊严，一种象征。
    若不是这种骨气，人类早已湮灭在那场无情的战火之中了。
    靖璃心软了，走到小娃儿旁边缓缓蹲下，轻声道：“小娃儿不好意思，是姐姐过分了。”靖璃用衣袖为他擦净鼻尖的泥尘，忽然升起一阵罪恶感。
    “谁认你是姐姐啦？别乱攀亲戚！还有我叫阿策，叫小娃儿多难听啊。”啊策皱着鼻子嫌弃道。
    “你非要我对你使用暴力么？”黯辰不悦的声音冷冷传来，啊策不禁打了个寒颤，老成道：“你相公脾气真不好，要不你跟我好了……，哎哟。”
    靖璃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头，真想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笑道：“人小鬼大，一点都不可爱。”
    “凶神恶煞，你也一点都不可爱。”啊策吐了吐舌头，顶嘴道。
    “璃儿这里风大，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自从听见那句“相公”以后黯辰的心情莫名的大好，牵起她的手便往里走去。
    “哎！去哪儿呢你们！”啊策在原地咋呼咋呼的喊着，却听前方淡淡的飘来一句话--
    “你家。”
    “什么？！”
    靖璃嗤嗤的笑着低下了头，却没再抬起过，谁都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这里就是你家？”靖璃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堆破木头，东缺一块西缺一块的，真的很难想象他是怎么生活在这里的。
    “你爷爷呢？”黯辰随便翻了翻，就连张像样的凳子也找不着。
    “死了，骨灰就葬在上圣像的附近。爷爷说，他守了圣像一辈子，就算死也得守着。”
    靖璃听着他倔强的语气心下一动，轻轻的将啊策拥入怀中，道：“啊策别难过……”
    却感觉怀中的人在不安份的磨蹭着她的肩膀，还发出一声感叹：“嗯～真香……，啊！你干嘛！”啊策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凌空，一回头便看见脸色很难看的黯辰，不禁又打了个寒颤。
    “姐姐，……救我！”这会就知道喊姐姐了？靖璃无力的叹了一口气，道：“认真回答我几个问题便让你下来。”
    “行行行……，哎哟！”啊策揉着自己可怜的屁股，嚷道：“你轻轻放我下来不好么？非要用扔的……”
    靖璃又一声长叹，直接问道：“刚刚你说那是千百年来最伟大的上圣，这是怎么一回事？”
    啊策老成的晃了晃脑袋，拍了拍屁股随便扯出一片木头坐下，翘着二郎腿，用稚嫩而假正经的语气应道：“因为她牺牲自己换得昱羿国百年安康，爷爷常说这话，但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不清楚。”
    “昱羿国的开国皇帝便是半仙族人，上圣就好比是另一个皇帝，保护这个国家。”
    “那当今上圣是谁你知道吗？”
    “你们想去找上圣？那是不可能的，小时候爷爷带着我去找她但连她的人都没看见，听说上一代的上圣是她的表亲，自从上圣过世之后，她继位以来一直少理世事。爷爷是这么说的……，你们要找就去皇宫里找，但我还是劝你们别白费力气了。”
    “最后一个问题……”
    “快说，说完快走，我是倒了什么霉运碰上你们两个煞星……，命苦啊……”
    靖璃蹲在他身前，轻轻掰过他的肩膀，让他正视自己，认真的说了句，
    “小鬼，你要跟我们走吗？”
    “啊？”啊策张大口呆呆的看着靖璃，看着那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仿佛能看见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可以吗……？”木然的回头瞄了一眼黯辰，发现他只是宠溺的看着靖璃微笑，丝毫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我要，姐姐带我走……”啊策一下子扑到靖璃的怀中撒娇，眼角瞄到黯辰怒视着他便偷偷的吐了吐舌头，靖璃看到这孩子气的一幕，也忍不住牵起了嘴角。
    离开断崖的时候，靖璃走到石像身旁，顺着她眼光所到之处看去，一个城市的轮廓清晰的出现在眼前，感觉那么的渺小。
    “守了一辈子……，你快乐么？”是问她，也是问那执着的老人。
    感觉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自己的手，“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即墨氏的后人，他们世代守护司空一族……”
    “都不重要了。”靖璃浅浅一笑，指着前方的城市淡然说：“那里便是晏京吗？”
    “今晚好好歇一晚，我们明天再出发吧。”
    靖璃把头轻轻搁在他肩膀上，轻道：“辰，我累了，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我比较喜欢抱着你。”
    “为什么？”
    “因为这样我才可以一直看着你。”
    黯辰低笑着一把抱起靖璃，柔柔说了一声“睡吧”便跳下了悬崖，稳稳的着地，丝毫无异的往前一步步走着。
    “哎！我呢？？”啊策疾呼，刚呼完身体四周便冒出了一层球状的薄膜将他包围，像是气泡般缓缓上升再缓缓落下，临近地面的时候这气泡却忽然啪的一声破了--
    “哎哟，你一次不摔我就不爽是不是？”揉了柔屁股，见他们走得远了，啊策猛的追了上去，安静不了片刻又开始喋喋不休：“喂，你这些仙法哪儿学来的？教教我行不？”
    “别那么吝啬嘛，教？不教？你倒是说话啊！还没见过脾气那么差的人……”
    “…………”
    “喂……，真小气！真不明白姐姐喜欢你什么！”
    黯辰终于忍不住回头射出一记冰冷至极的眼神，寒声道：“你没看见她在睡觉么？你再吵，我就把你的嘴缝起来扔回断崖上，我还有办法让你一辈子都下不来，要试试么？”
    啊策连忙用手捂着嘴，身体不停的打着寒颤，虽然心里把他骂了千万遍，却不敢露出半点声音，轻轻的跟在黯辰身后走，但没走多远，便听见----
    “你知道我是谁吗？胆敢……”一声怒吼让黯辰猛地又回头看着啊策，只见啊策一手捂着嘴巴拼命摇头，一只手颤抖着指着旁边的树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隐约能看见几个彪悍的巨汉围着两名男子，刀光一闪，地上又多了一具尸体，也让说话那人乖乖的闭了嘴。
    靖璃在黯辰怀中轻叹了一口气，这里不还是湮陵么？安宁去哪儿了，优雅去哪儿了？
    “怎么了？”皱着眉半睁着眼睛，靖璃有些烦闷的问。
    “没事，我们走吧。”黯辰说着就要离开，但啊策看见姐姐醒了就忍不住了，嚷嚷道：“胆小鬼，就只敢欺负我这个丁点儿大的小孩，看见悍匪就只、会、逃！”
    “悍匪？”靖璃睁开用不忍心的眼神看着黯辰，黯辰只能叹气了。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黯辰温柔的为她整理好衣摆，便转身走入了树林。
    “嘿嘿，姐姐我们也去看看吧？”啊策拉着她刚理好的衣摆，鬼祟的躲在一颗树的后头。
    靖璃无奈一笑，也只好由他了。听见林后咒骂声不断，不禁也好奇的看了看眼下的情形。
    大概有六七名彪悍的大汉围着两名公子，身穿华服的公子捏着扇子神色慌乱哆哆嗦嗦的说着什么，在他身后穿着比较朴素的那人倒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看装扮这两人似是主仆，但又不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时黯辰登场了，甫一出现气势上便压住了众人，待哪些大汉回过神来又尽是满嘴的粗言秽语，但话还未完便看见漫天冰晶乱飞，看来黯辰是真的怒了，而那些冰晶仿佛长了眼睛那般，枚枚都正中大汉的四肢，但那两名公子却连边都没碰着。
    看见这一幕，啊策险些欢呼着鼓起掌来。
    这一场打劫的戏码就这么写下句号。
    靖璃转身想走，却看见那华服公子拦着黯辰嘴里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这位公子，我们的马车被他们的人驶走了，护卫也死了一地，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帮帮我们吧。”
    黯辰蹙着眉，不耐烦的沉道：“有手有脚的自己走路回去。”说完便甩开他径直往靖璃走去。
    “哎你不能这样对我啊，我可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只要你好好送我回府，我定会好好的嘉赏你保你一生富贵！”
    黯辰扯起一抹冷笑，长指一挥那华服公子便失了声，嘴巴一张一合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黝黑的脸涨成了朱红色，靖璃仿佛能看见他头上冒的烟。而他身旁的素衣男子依旧淡漠又带点不屑的立在一旁。
    “我们回客栈吧。”靖璃皱了皱眉转过身自顾自的走，她直觉不喜欢那人的眼神，那种藐视一切的眼神。
    “姐姐等我。”啊策连忙赶上牵住靖璃的手，这时天已经逐渐暗了，风吹过树影婆娑，林子里褪去清幽竟让人感觉阴森，啊策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不料黯辰两步追上把靖璃轻轻抱起，稳健的走在前方。
    小气的男人！啊策碎了碎嘴，拖着短小的腿疾跑着跟在两人身后。
    靖璃抬眸柔柔一笑，便闭起了双眼，舒适的把头靠到他肩膀，却听见有人微乎其微，若有似无的说了句：
    “伤风败俗……”
    黯辰顿了顿却不曾停下脚步，黑暗中谁也没看见，他脸上挂了一抹极其不在乎的笑容。
    这世界的陈规哪能绑得住他们。
    他本来就是这世间最深沉的暗，而她，本来就是这世间最耀眼的光。
    他们从来都是不应该存在的存在。
    他们……又岂是这尘世留得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