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离梦》20.天酿妖火

    爱是微笑是狂笑是傻笑是玩笑或是为着害怕寂寥……？
    离去？她怎么能够离去。
    靖璃浑浑噩噩的走在石板路上，如何也理不清自己的头绪。
    她无端的感到寒冷，双手环抱两臂，身体不受控的发抖，眼眶发涩，微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紧，压抑到疼痛。
    一路盲目的移动着脚步，靖璃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无味居的，拐了无数个弯，穿过一道道长廊，下意识的推开一扇门，她就着门板便滑坐在地上，她不是没有看见尘非关切的表情，也不是没有听见琦儿焦虑的问候。她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有些累了……
    无力的坐上椅子，一手靠着桌子，一手执起一根长针挑了挑灯台上的灯芯，顿了顿，又从旁边的柜子里摸出笔墨，麻木的磨着墨砚，溅了自己一身黑点。
    靖璃叹口气坐下，她真的累了。从怀中探出一个纤巧的木筒，用手指捏出几片玉符，发呆片刻，竟拿起毛笔胡乱的写些什么，也许只是发泄，也许只是寄托，她写了一张便捏碎一张，写一张，捏碎一张……
    也不管上面的字会不会随着消散的玉符传达到他的身旁。
    却是写了一夜。
    这样的夜，本是无风，无月，那么安静。
    却不安定。
    远远的，一抹孤煞的红影飘于半空，俯视着看似平静的望月堡，扬起了一抹绝美却凉薄的笑。
    空洞的眼里载着无尽的恨，如同燃起了嗜血的火焰。
    燃烧吧，吞噬吧……毁灭吧。
    心里有一把声音无情的催促他，毁灭吧，毁灭吧……他嘴角的笑意更甚了，无声却凄迷。
    顷刻，天地间风起云涌，卷动着他飘扬的衣摆，划出华丽的弧度，他挥袖璇身，红影飘忽不见。
    风狠狠的呼啸，参天的古木林发出狼狈的簌簌声，尘非起身关上乱拍的窗棂，抬眼尽是冷冰。是暴风雨将至么……？想起那抹柔弱的倩影，心里一阵柔软，眼里冰霜尽退，转为担忧。
    跨过房门，他不由自主的走到另一扇门前，看着里头闪烁的烛光，看着倒影于门上的那抹剪影心里才寻回一丝安定，却久久无法离去，轻叹一声，撩起衣摆在原地打起坐来。
    这一坐又是一整夜。
    一整夜，他的心都无法静下来，如同被风刮乱的草木，满满的，尽是那双眼眸，或倔强，或坚决，或柔情，或脆弱。
    该是何等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这样的绝世佳人呢？看着自己虚握的拳头，尘非心里黯然不已，这双手，能保护她，能捉牢她么……？
    心下刺痛，他用力的握紧拳头，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沁出丝丝血迹，他却浑然不觉疼痛。忽又想起那日靖璃转醒时的呢喃—尘，尘……从她口中说出是多么的动听。
    他第一次，爱上自己的名字。笑意爬上他的眼角眉梢，有如和熙的春光，在乌云疠风中显得那般唐突。看着手心斑驳的血迹，尘非暗忖，也许他可以。
    也许。
    长廊的转角，一抹纤细的鹅黄色身影躲于暗处，将他的暗然神伤，将他的暖心一笑尽收眼底。他眼底的柔情是她不曾见过的，而她眼底的苍凉是她不曾有过的。宛若一潭死水，深幽而不见底。
    一滴泪缓缓落下，于风中消散。
    暴风中，她的身影那么单薄，那么瘦弱，那么孤单。
    这一夜的风吹凉了多少人的心，这一夜的云层掩饰了多少人的泪。有谁明了呢？
    又有谁人能长夜好梦呢？
    风，悄然而诡异的停了。
    次日，当靖璃转醒，强撑着从桌边爬起，才惊觉天有异变。空气中多了一丝萧杀的味道，忙的推开门，尘非早已候在门外，一脸疼惜的看着她。
    “天啊……”靖璃忍不住低呼。
    那天，满是沉重的灰蓝，厚厚的云层镶着明艳的红边，诡异无比。风早已停下，树木却无风而摆，发出狂乱的响声，似是警告危机的到来。
    闷热的空气里弥漫着令人惶恐的危险气息，然而入目的景色依旧冷清，那种让人心凉的寒气与弥漫的火热形成强烈的对比，压抑得让人窒息。
    靖璃无端感到一阵晕眩，险些稳不住脚，好在尘非早已闪身到她旁边将她扶住，见她面色不妥，神色暗了几分，连忙运功为她缓气。
    “谢谢……”靖璃虚弱的道了声谢，看着那无端天变，心里一窒，茫茫哑然。看来，影凡是早料到会如此，才会叫她离开。
    尘非敛眉沉默了一下，如同自言自语般低语：“看来并不是暴风雨那么简单……”
    “靖璃，我们还是赶紧离开望月堡吧……”琦儿不知何时也来到她身旁，扰着杏目，神色有些仓皇。
    “不，我不能就这样离开。”那语气虽是空灵，却不乏坚定。
    “靖璃。”尘非突然很严肃地扳过镜璃的身子，眼里的担忧不言而喻。
    “听话，我们还是先行离去罢，这里的事，我们许是无能为力了。”
    看着靖璃越发苍白的容颜，尘非心里一阵收缩。
    “不……我要找到他们……”说罢靖璃起身便想推开他，但手腕却猛地被拉住。
    “你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你还能做些什么去救人呢？靖璃！”
    靖璃回头，揪着尘非紧张的神情，幽幽的牵起了一丝浅笑。
    “即使我已无力做些什么，也不会走，哪怕死，也是我欠他们的。”
    靖璃笑得越发美丽，又道：“尘非大哥，你带琦儿先行离去吧，莫要被我连累。”
    尘非紧握着她的手腕不放，她是那么的纤细，那么的脆弱，彷佛只要他一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
    “值得么？”尘非的声音有些无力。为了不相干的人如此拼命，值得么？
    靖璃嫣然一笑，轻道了声：“值得”，便抽出自己被紧握的手腕，转身翩然离去。
    尘非看着落空的手心，久久不能回神。
    “尘非哥哥，这该如何是好啊？”琦儿担心的扯了扯尘非的袖摆，小心翼翼的问。
    “我不能留下她一个人，琦儿，你先走吧。”尘非回首留给她一个笑容，便也飞身而去。
    那个笑容一如往昔，那么温柔而明媚，却深深的刺痛了琦儿的心。
    抬眼，天空依旧覆满厚重的乌云，只是那诡异的红光越发充盈，诡异万分……
    “终于还是来了。”影凡背手立于窗前，看着那酿着妖火的云层，喃喃自语。
    四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越来越炙热。只有屋内那一隅清池丝毫不受影响，在红光之中劈出一隅幽蓝，甚至越发冰寒。
    影凡转身回目看着池中毫无生气的玉人儿，看着那玉琢般无暇的容颜，心里纠结至疼痛，就连手中的钗子刺破了他的皮肉，划落一地的鲜红，他也不曾知觉。
    影凡缓缓走近半跪于池边，轻轻的，将莲瑶拥入怀中，他腕间的血染红了她的白衣，夺目的有些可怖，影凡探指想要拭去，却如何也拭不去，他却不放弃拭擦的动作，仿佛如此摩擦她的手臂便能温暖她的躯体那般，不停的重复着。
    “瑶儿，我与赤焰爱恨纠缠了近百年，终究得有个了结，只是谁输谁赢这重要么？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月她离开了我，你也……”
    影凡的心狠狠的生疼，探手抚上那如若芙蓉的脸，抚上那不曾睁开的眉目，乞求那般小心翼翼的说：“你还是不肯睁开眼再看我一眼么？对不起，对不起啊……瑶儿。你听得见么？”
    热气渐渐逼近，四周的空气也仿佛燃烧起来，染上一层又一层迷幻的红。
    影凡沉沉的叹了一声，撩起莲瑶一撮秀发放到唇边轻轻一吻，柔声道：“瑶儿，此生是我负了你，你恨我也是当然，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求你等我，恨也好怨也罢，等来生我来寻你，再把爱归还。”
    影凡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只可惜再也看不到她款款情深的星眸，只可惜再也听不到她柔情似水的声线，最后他在她唇上落下轻轻一吻，便起身迎向门外，错过了她眼角落下的两行泪，转瞬即逝。
    “你来了。”话音刚落，几声聊聊的掌声，伴着那妖冶的红色身影款款而至。
    “好一幕情深似海，这辈子还不够，连下辈子也约好了。怎么不问问我同不同意？”
    影凡皱了皱眉，淡道：“赤焰，你醒醒吧，你已不像你了。”
    赤焰大笑：“我当然不是从前的我了，该醒醒的是你，影凡！霁月这辈子会是我的，下一辈子也会是我的！”
    影凡忽而舒心一笑，像是谈笑般朗道：“老规矩，摈弃魔力，我们刀剑见真章，如何？”
    赤焰听罢顿了顿，神色有些扭曲，似是挣扎，猛地大喊一声：“天真！”
    他又恢复至半邪半魅的模样，挑了挑眉，低笑道：“今日我定会把霁月带走！”
    说罢一挥袖，两人便同时闪身至楼外。
    他们都只想着不吵着池中的人儿，却没有发觉，无数墨色的莲根迅速盘桓在那隅清池内，慢慢紧缠着莲瑶的身躯，莲根上倒长的小刺在她肌肤上勒出点点血迹，生出点点饱满的花苞，瞬间绽放出朵朵血色的红莲，如同幻境般，不停的变幻，花开，又花谢……
    上空翩然盘旋着一只晶莹的青紫色蝴蝶，时高时低。
    那头，不待影凡站定，赤焰旋身扬起掌焰便朝他袭去，不留半分余地，招招致命。影凡左闪右躲，偏不出手还击。尽管狼狈的躲着他狠厉的攻击，影凡依然朗笑出声，一个闪神，左肩已被火烧噬了一片。
    “影凡，你是在逗我开心么？赢得这么容易太没意思了。”
    影凡又躲去一掌，笑道：“我是笑你不敢拔刀，怎么？要我让你一招半式不？”
    “笑话！”赤焰的脸色时善时恶，映着周身的火光，越发显得可怖，之间他仰天一啸，抬手张开五指大力一握，一柄冒着焰火的大刀便紧握在他手中。
    “我何曾要你让过一招半式，屁话少说，拿出你的寒铁！让你瞧瞧我狱火的厉害！”
    影凡顿了顿，他仿佛看见百年前的他和他，不曾变过。低低的笑出声，只见他大袖一挥，一把通体玄黑的长剑便现于他掌心之中，微微透着暗蓝的幽光，影凡转手一握旋身微微一挑，衣袂一卷，整个人化作一道暗棕色的风，动作快若闪电，空气中划过呼呼的厉声，寒光在他四周闪烁。
    而赤焰也不示弱，退去了妖火，提气狱火刀挡去一式，身体柔软的往后一仰，如同倾倒般，长发飞扬，躲去接连而来的剑锋，剑锋险险地顺着他的下巴往上滑过，只见他手腕跟着柔柔一转，猛地斜上嚯一声刀尖朝影凡劈去，红光忽忽，影凡向后猛仰单手撑地，空翻躲去，顺势猛然将剑尖上挑……
    两道如风的身影不停交错，气势如虹，打得难分难解，那么纯粹的摒弃通身魔力只用武力一决高下，红光闪过，寒光抵住，你来我往。
    “啊！！！”两人大喊一声，如同两头猛兽向对方扑去，“吭”一声，两剑互抵，内力互攻，猛地两人又朝不同的方向弹开……
    就在这一瞬间，赤焰浑身又冒气诡异的红火，就连瞳孔也转变成血红色，冒着点点星火。扭曲的声音从他口出脱出，阴森的话语充斥天地—
    燃烧吧，吞噬吧……毁灭吧！！！
    顷刻间，天地色变，一团火光如同陨石般坠落，炸裂了一天一地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