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离梦》19.百年情殇

    谁扼杀了谁的爱情……
    靖璃一行人入住无味居已有四五天,却是不曾再见过影凡,不知是出于什么因由,气氛一直有些压抑。初蝶一入堡便不知去向,而琦儿自从那日知晓此事与她的美人师父有关之后便闭了嘴,只是每天缠着尘非东逛西逛,势要把望月堡走遍不可。
    唉。
    靖璃轻轻叹了一口气,倚着栏杆,看着楼外耸立的建筑发呆,袅袅烟雾处处迷离,大气而不失幽雅,望月堡的面积布局有如一座小城镇,内里却是人烟稀薄,花草零丁,靖璃无端的感到丝许寒意,这里未免太冷清了,让她不禁奢想这里是否曾经有过另一番模样。
    忽然,影凡黯然转身的落寞背影又浮现眼前,还有那彦公子狂乱而凄绝的笑,彷佛还绕在耳边。靖璃不忍的闭起双眼,叹忖,霁月姐姐,如果你眼见一切已是大不同,会不会后悔当初的离开。
    “不识情仇万年轻,我好像有些明白你的心情了……”靖璃睁眼看着茫茫暮霭,自语。
    茫然间,她似是感觉不到有人悄悄的来了,直到箫声幽幽响起,靖璃才回过神转头看着尘非,月色下的他捏着根白玉箫轻轻吹奏,唇边嵌着温柔的笑,有如不吃烟火的仙人。
    尘非搁下玉箫,转身撑着栏杆与她并排站着,看着她看过的残阳,叹道:
    “无味无味,相思无味,爱恨无谓……”
    靖璃笑了笑,低声道:“如何能无味,如何能无谓。不过是自欺欺人罢。”
    尘非窒了窒,却无回声。许久才开口,却不是原本想说的话:“靖璃因何迷惘?”
    靖璃轻叹,喃喃问:“如果有一个故事,我既猜不出开头,也猜不到结尾,那我还该不该继续听下去呢?”
    尘非没有看她,只是笑了笑道:“想听便听,不想就罢了,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语气又回复那一贯的云淡风轻。
    靖璃也笑了出声,也许这个故事偶尔会令人不安,但她还是想听的,于是她无声的离开,只是经过尘非身边的时候,淡淡的道了一声谢谢。
    在她走后,尘非走到刚刚她站的位置,彷佛那里还留有她的余温。幽幽的,箫声再起。而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一抹鹅黄的身影,杏目里,忧伤着他的忧伤。
    离开了无味居,靖璃安静的走在冷清里,漫无目的。
    夕阳的余光照不暖这一地的苍凉,走过石桥,穿过回廊,入目的景物竟是越发的熟悉,除了没有那一池的莲,这里的一切可谓与那相思楼如出一辙。
    靖璃停在一座雅致而孤清的楼台前,抬头骤间三个苍劲有力的刻字—
    望月楼。
    登上楼台,不期然看见那个落寞的背影,昂着头,似是望月,似是相思。
    深蓝幽郁的夜已挂上一抹银钩,只是雾气重重,月色隐约。随着一声沉沉的叹息,影凡缓缓转过身来,背着光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听他淡淡的开口请靖璃入座。两人相对却无言。
    直到雾散尽,直到月牙晰,两人才开口打破沉默,却是异口同声。
    “莲瑶(霁月)可安好?”两人一愣,不由笑了,带着一丝苦涩。
    “霁月姐姐她……”影凡摆了摆手打住了她的话,靖璃偷偷舒了口气,她也不知道她要说的是真实,还是谎言。
    “多亏了尹小姐赐圣丹挽命,瑶儿她的身子日渐好了,只是还未苏醒。”
    影凡为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续道:“也许是她不想见我罢,到底是我负了她。”
    说罢他不由自嘲的笑了笑,倒不知是笑自己不对,抑或笑他竟会对她说这种话。靖璃也怔了怔,想开口否认这句话却还是忍住了,爱情终究是两个人的事,谁都没有介入的资格。
    “先前对小姐多有不敬,还请原谅。日后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在下定不会推托。”
    听他如是说,靖璃也不禁为自己倒了杯酒,浅尝了一口,只觉喉间一阵辛辣,不由掩嘴轻咳了两声,惹人失笑。
    “堡主无须客气,要谢也不该谢我,那圣丹是元朔给的。”说起元朔,靖璃不禁戏谑的看着他,看来影凡也想起那日与他大战数百回合的男子,神色间竟有些古怪。
    靖璃却是敛起笑脸,顿了顿道:“坦白讲,我的确有需要你的地方,无须日后,而是现在。”
    “哦?”影凡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小姐有话但说无妨”。
    “我想知道一个关于百年以前的故事,而当下这个故事只有你能告诉我。”靖璃别过脸看着那渐渐饱满的月光,她生怕她的任性会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但她不得不。
    又一声沉沉的叹息。
    “或许,没有别人比你更有资格听这个故事了。”影凡顿了顿,礼貌道:“可以先请小姐把信物给我么?”
    靖璃歉意一笑,从腰间拿出钗子与信签递给他,只是还有一句话不知道该如何启齿,神色难免有些不自然,影凡却并不在意,也不急着拆开信签,只是轻轻抚着那根钗子,喃喃道:
    “锁月啊锁月,结果锁住的只有我自己么?”
    一酒断肠,影凡搁下酒杯,眉目间尽是怅然,似是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画面,他为她簪上钗子,说要把她锁住,生生世世……
    “月,她是一名很特别的女子,美丽,孤高,令人一见倾心。”抬头望月,影凡像是沉浸在回忆中,嘴角激起淡淡笑意。
    “原本魔不应久恋凡尘,我却甘愿为她舍尽一切,常守人间。其实为她痴迷的又何止我一人?那日你见着的那名男子,何尝不是为爱痴狂,终日消沉。只是我比他幸运,得月垂青,不顾人魔有别,不怕天雷轰顶,终成眷属。但最终还是敌不过一道天命……”
    影凡轻抚锁月钗,意有所指的看了靖璃一眼,那眼里有种莫名的不甘。
    “百年前玄女再生,天地同喜之盛事,只是与我等何关!什么命定之人,什么寄魂于斯,一道天令便把我心爱之人夺去,叫我如何甘心!但我又凭什么不甘心……”又一杯烈酒穿肠而下。“她是心甘情愿走的,一句话也不曾留下……”影凡沉默的看着那一轮弯月,思绪万千。
    靖璃内心微恸,却忍不住低声追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玄女离世,月也不知所踪。我与赤焰都不敢猜想她的下场,宁愿相信她只是不爱了。”影凡沉吟半刻,叹道:“那赤焰原本与我同属一门,情同手足,却也因为这事与我反目成仇,许是恨我留不住她,许是恨我再次独占‘她’。”
    靖璃想了想,疑道:“这个她是指莲瑶?”
    “嗯。也许是天见我怜,于是把瑶儿带到我身旁。”语气中添了丝许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柔情。
    “那时瑶儿不过是名生于莲花上的婴孩,虽是半妖之身,我却仍是抱着一丝冀望把她抱回堡里,一天一天过去,像是遂我所愿般瑶儿的模样日渐变得与月如出一辙,赤焰更是深信她便是月的转生,对她越发痴迷……”影凡再次陷入沉默,靖璃轻抿了一口烈酒,问:
    “为何你却把莲瑶逐出望月堡?莫非这便是你对赤焰的承诺?”这是靖璃心里的一大疑问。
    影凡苦涩一笑,道:“因为我胆怯了。瑶儿与月长得越相似,我便越害怕,害怕自己会把瑶儿当成是月的替身,这对她不公平,也害怕再一次失去,我乘受不起……”那笑越发苦涩。
    “尹小姐你可以笑我是无胆匪类,因为你说的没错,我答应赤焰‘放手’,只是料不到这会害了瑶儿。”
    靖璃却听出了些别的问题,淡道:“为何你如此确信莲瑶不是霁月姐姐?”想当初她也曾有半刻错乱。
    “因为在瑶儿出现之前,我见过月。”那酒也越來越苦了。影凡叹了一声,沉道:“玄女离世后,有流言指那泪镜长眠玄瞑山,这世间谁都想得泪镜从而得天下,多少贪婪之辈擅闯玄瞑山却都落空。那时魔界之神尚未转生,魔界无人作主亦是大乱,命丧玄瞑山的不知凡几,我本已无心恋世便也上山一试,并非妄想得这天下,月便是我的天下,只是不复存在了……”
    自嘲一笑,而又续道:“算是图个解脱罢。一路盲闯,最终还是不敌那奇花之毒。就在我神智迷离间忽见一白发佳人遥遥而至。”影凡饮尽壶中酒,定道:“我知道是她。”
    又是一叹,这一声叹息彷佛饱含千言万语,却是归于沉默。
    许久。才听他如同自言自语的话:“她让我好好活着,于是我活着。她说终会给我个答案,于是我等着。”影凡抬眸,神色复杂的看着靖璃。“说吧,霁月让你带给我的话。”
    靖璃不由一震,话就梗在喉间,却是开不了口,捏起桌上的半杯苦酒一饮而尽,眉一皱,脸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用尽全力那般困难的挤出一句话,最不应该由她道出的一句话—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一种死寂的氛围弥漫在他们之间,没有悲鸣,没有狂笑,没有不愤,没有哀嚎,月牙躲在厚重的云层后边,照不清两人脸上的喜悲。
    “影灭无痕,月隐无踪,情尽是否也无踪……”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久远,影凡的声音幽幽而起,那般空灵。
    “恕在下冒昧,可以用这故事换小姐一曲么?”
    靖璃用力点了点头,也不管黑暗中他是否看得见。手一转,司幽化作箜篌静立在前,泛着淡淡蓝光,靖璃轻抚琴身,细叹。双手轻轻抚上银弦,一串音符飘然流畅,却又贸然顿下。
    月光重现,清晰了眼前画面,靖璃不经意抬眸,惊觉那一滴沉重的泪,从他眼角坠落,缓缓的停在他紧抿的唇边。
    靖璃忍不住轻颤。压抑而忧伤。她启齿问了一句连自己也感到不解的话—
    “你……恨我吗?”
    影凡回过神,朝她轻轻鞠了个躬,一阵烟雾掠过,掠去了他的影踪。
    只残留答非所问的一句话。
    “此地不宜久留,请尹小姐速速离去。”
    世界再次陷入无边的静默。冷月孤清,似是在笑世人的多情,或是在悲那多情自古空余恨。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久远,天地间流淌着一道悠悠的乐洋,绵绵不断。
    还有她在唱。
    月光色  女子香
    泪断剑  情多长
    有多痛  无字想
    忘了你……
    孤单魂  随风荡
    谁去笑  痴情郎
    这红尘的战场
    千军万马有谁能称王
    过情关  谁敢闯
    望明月  心悲凉
    千古恨  轮回尝
    眼一闭  谁最狂
    这世道的无常
    注定敢爱的人一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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