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离梦》18.何方来客

    爱从来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辰……”床上的睡美人发出一声细微的呢喃，一抹白影立刻闪身至床边紧张看望，却不见她转醒。
    琦儿靠着窗边的矮桌，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莫名的发酸。他们已在这厢房候了一整夜，自尘非将靖璃抱回她的房间，两人便不曾离开过半步。昨夜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对此她丝毫不知情，尘非只道是靖璃累了。
    又一声梦里轻唤，琦儿看见尘非眼底升起的喜色心里不自觉一痛，这一刻她多想进入靖璃的梦中，看看她梦见什么，为何一声声唤着尘非的名。
    只见尘非神色紧张的双手合十磨掌运气，轻轻触碰靖璃的肩臂，白雾弥散，琦儿轻轻叹了一声，这是他第七次为靖璃过渡内力了。
    “尘非哥哥，你歇会吧，这样不断的耗损自己的内力也不是办法……”琦儿心疼道，然而尘非却恍若未闻。
    “如果……如果琦儿也‘累了’，你也会这般待我么……？”琦儿垂下头，凄凄的问。
    尘非不由顿了顿，收掌运气，沉默半晌，才应了声：“会。”
    琦儿含笑抬头，却见他的眼光依旧停留在靖璃脸上，自己唇边的笑仿佛变得凄凉。
    “嗯……”一声嘤咛自靖璃口中发出，只见她羽睫轻颤，仿佛蝶儿张开翅膀那般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尘非急道，连忙伸手撑扶起靖璃的身子，拉过靠垫枕在她背后。靖璃迷蒙的看了看四周，半晌才轻唤了声：“尘非大哥？”
    琦儿闻声也向床沿靠近，忙道：“靖璃，你还好吗？”
    “琦儿？我怎么了……？”靖璃双手撑床吃力坐起，发现二人神色间都透着些疲惫，尘非一袭白衣已腾起些小皱褶，桌上的蜡烛化成一摊烛泪，看来像是折腾了一夜。
    靖璃扶着脑袋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只记得影凡的出现让她无端的气愤，然后右手的忘世环再次发热急转，金光闪耀……后来，后来怎么了……？
    但听琦儿清脆的声音淡淡的响起，带着一丝不快，一丝质疑。
    “我也想问你怎么了呢，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何会代替那莲瑶上台，又为何会突然昏倒在门外，靖璃，你是不是隐瞒了些什么……”
    “琦儿！”尘非语带阴霾沉声打断她的话，双目不曾从靖璃身上移开。琦儿委屈的嘟了嘟嘴，哀怨的憋了两人一眼，便别过头不再出声。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我……”靖璃见她如此也有些急了，想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靖璃无需介怀，琦儿她只是太担心你而已，那些事以后说也不迟，你昏睡了两日滴水未沾，我去唤人熬些薄粥……”尘非说着便起身而去。
    “尘非哥哥不用麻烦了，我、我没事……”靖璃急唤，满脸亏欠，她怎么好意思再劳烦他人，想着又偷偷瞄了琦儿一眼。
    “别逞强了，还是吃些东西吧。”琦儿轻叹，虽然还是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担心。
    靖璃看了看温柔的两人人，心里一暖，无声感动，不由牵起嘴角，扯出一个虚弱却美丽的笑。
    “谢谢你们。”
    “好了，你就再歇一会吧，别再动不动就晕倒了。”琦儿苦笑着将她按回床上，拉扯好薄被。然而当尘非打开门的一瞬，一抹紫兰色的娇影急急奔来，激动的喘着气嚷道：
    “他们又来了，公子、公子，堡主又来了，轿子就等在楼外……咦，靖璃小姐你醒了？太好了……”
    靖璃再次撑起身子，还未张口，已听尘非不悦道：“让他们在门外候着，另外让人去熬些粥，去吧。”语气中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靖璃暖暖一笑，却是道：“不，初蝶，麻烦你让望月堡主稍等片刻，我这就过去。”
    “靖璃，别勉强自己好么？”尘非轻叹，靖璃听着竟觉熟悉，不由失笑，当初黯辰也说过同样的话，莫非自己看上去真有那么虚弱么？
    靖璃窝心的笑道：“大哥还有琦儿都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了。”说着便套上鞋袜，下了床往门外走去。
    “等等。”琦儿唤住靖璃，为她披上一件外衣，拿来木梳梳理着她一头的青丝，叹道：
    “我也去。”
    靖璃回首看着两人坚定的表情，顿了一下才缓缓点了点头。
    踏出厢房，拐过中庭，踏过小桥便来到莲瑶所在的庭院，远远的，便看见影凡伫双手背立，与奉命守在门外的元朔无声对峙着。
    影凡听见来人的脚步声，头也不回淡道：“尹小姐的架子可真不小。八人大轿已候在楼外，请问我可以带莲瑶离开了吗？”今日的影凡恢复一代英豪的姿态，沉稳大气，却隐不去他眉宇间的愁绪。
    靖璃自然忽略他话语中的冷嘲，向元朔点了点头，青木门缓缓自开，透出阵阵莲香。
    “我说了，只要你是真的在乎，自然可以把她带走。”说着便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影凡看了她一眼，一摆袖便大步踏了进去，靖璃随后跟上。
    撩开一幕幕纱帐，只见莲瑶依然不动的浸在池中，脸色却是红润了不少，而翠绿色的莲根仍是缠绕了她一身，点点粉色的花苞点缀其间，更添风情。
    影凡轻轻走到池边，大手抚上莲瑶的粉颊，当他留意到莲瑶心窝处闪过的异光时，不由一窒—“圣丹……？”
    影凡神色复杂的回过头看着靖璃，他深知这圣丹代表着什么，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话：
    “谢尹小姐赐丹之恩。”
    见他如此，靖璃不由笑道：“堡主如此客气倒让我不习惯了……”
    “不，之前种种，是在下失礼了。”影凡对着靖璃抱了抱拳，诚道：“还望尹小姐赏脸随行到望月堡做客，给我个赔罪的机会。”
    靖璃笑了笑，便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影凡感激的再看了她一眼才转身单膝跪在池边，叹了一声便俯在莲瑶的耳旁轻声道：
    “瑶儿，我们回家吧。”
    话音刚落，只见原本盘桓在池内的莲根如有生命般慢慢从莲瑶身上退去，不再纠结渐渐不见，而初生的花苞则忽然绽放，再破灭，碎了一池的莲瓣。莲瑶娇躯的线条逐渐明晰，影凡脱下深棕色的外衣铺在池边，伸手一把抱起莲瑶轻轻放下用衣衫裹紧，再温柔的抱起，眼里复杂的写着迷惑、内疚与挣扎，却尽是柔情。
    “容在下先行一步……”见靖璃笑着颔首，影凡紧了紧抱着莲瑶的手，他怀里的人那样的轻，像是根羽毛般随时会被风刮去，却又是这么的重，沉沉的压着他的心。
    一个闪身，影凡的身影便消失在靖璃眼前。一滴泪盘旋在空气中，转瞬即逝。
    靖璃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环顾空房，又莫名一叹，才随之离开。
    刚踏出房门，便听见琦儿清脆的嗓音，埋怨着为何不让她进房间之类的，而她怨怼的对象元朔则依旧一动不动的守在门前，只有看见靖璃出来时微微点头示意，一个拂袖又隐去了身影。
    琦儿见他如此便转而扯着尘非的衣摆娇嗔着，惹了他一脸无奈。
    靖璃还未曾回过神，手已被初蝶握紧，只见她泪眼婆娑，神色激动的哽咽道：“谢谢，谢谢小姐，小姐的大恩大德，初蝶没齿难忘……”琦儿也安静了下来，靖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
    此时一名侍者模样的人已悄然来到庭院，对众人微微服身道：“轿子已在楼外恭候，诸位有请。”初蝶听了这话不由停住啜泣，用那双泪眼恳求般看着靖璃，靖璃微微笑道：
    “一同去吧，我知道你不放心莲瑶。”
    初蝶盈盈一笑，抹了抹眼泪恭敬的对着靖璃服了服身便退到了她身后。
    一行人就这么随着那侍者信步走出相思楼，靖璃要求用来迎接莲瑶的八人大轿正安安分分的杵在湖中心，两名随从规矩的撩起天鹅绒帘恭候在侧，待众人安坐后，轿子忽地腾空而起，游移在半空却无一丝抖动，平稳而高速的前移着，直到琦儿无意撩起窗帘，才惊觉自己已身处高空，不由发出一声惊呼，而后兴奋的拉着靖璃手舞足蹈。
    “有趣，有趣……”尘非轻晃着扇子奇道，脸上却毫无讶异之色，接着又笑道：
    “琦儿你别闹着折腾，靖璃才初醒，你想再把她弄昏过去么？”
    琦儿吐了吐香舌才安份下来，靖璃笑着略了众人一眼，又把视线放到窗外，相思楼的轮廓早已在云雾之中隐去，风卷残云呼呼的扑在脸上，分外冷冽，轿里众人也沉默起来，各怀心事。
    许久，一座巨型的城堡隐隐约约出现在众人眼中，就矗立在那半山之中，云雾袅绕，轿子最终平稳的停在门前旷阔的石阶上。
    待众人下了轿，巨大的镶石木门随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缓缓敞开，露出门后雄伟的殿堂，还有无数大气壮观的楼台亭阁，雾气重重，弥漫其间。
    那么庄严，又那么虚渺，而苍凉。
    一行人在侍者的躬迎下沉默的跨过门槛，然而就在他们踏入的那一刹，心里不约而同的涌上一丝诡异的感觉，不由自主的昂首，就在那长长的石阶尽头，影凡如同君临天下般鹤立在宫殿之前，怀里依旧牢牢的抱着莲瑶，英姿却不减半分，霸气凛然。
    令人觉得诡异的却不是他，而是那个伫立在宫门不远处的巨柱之上的人影，那人身着一袭红衣，映得那俊美的容貌更加邪魅，却带着一丝不相称的表情，那么的难以置信和讶异。
    “啊，彦公子！”一路默然的初蝶此时也不禁掩口低呼，却适时解了靖璃的惑。
    只见那彦公子仰天一啸，大呼：“霁月……，我的爱……有那么不堪吗？你宁死也不接受我……却……终究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为什么……为什么！”呼得众人心里一惊。
    此时却听影凡大喊：“她不是霁月，她永远都不会是霁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明白！”
    “闭嘴！”彦公子怒道，他紧握的手关节经已泛白，指甲深陷在掌心刺出点点鲜血，红的诡异，滴落于地上竟猛地燃起一簇火焰。
    “影凡你闭嘴！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么？你忘了，呵呵，是忘了……”彦公子忽又扯出一抹邪美而凉薄的笑，疯疯癫癫低喃着：“来，把她还给我吧，我便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影凡紧了紧双手，坚定道：“赤焰，这一次我是不会放手的。”
    彦公子神色一变，咬紧牙关像是压抑着些什么，忽然又仰起头哈哈大笑，笑得那么苍凉而空洞，俊美的容颜如今看来竟有些扭曲，却是什么也没说，缓缓转过身，对着靖璃一行人轻轻鞠了个恭，诚道：“欢迎各位来到望月堡。”随即又挺直腰杆，呵呵一笑。
    “有那么多人陪着一起死，想必也不会太寂寞。”
    “你！”影凡有些怒了，靖璃有些懵了。
    “谁也别想活着离开，呵呵，再会。”
    哄一声，一把烈火骤起把他围困，不过眨眼间，他的身影便连同火焰瞬间熄灭不见。
    只余下他那凄厉而扭曲的笑声，响彻天际。
    燃烧吧，吞噬吧……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