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离梦》1.扑朔迷离

    也许注定是没有结局的开始……
    “咔”一声，古钟的指针落在了十二点方向，钟声一声一声回荡在潇潇雨中，份外凄厉。
    尹靖璃抬头，半眯着眼看着空中如同漩涡般的云层，染血般的暗红藏着汹涌的暗潮，豆大的雨水打痛她的眼睛，靖璃却感到一丝痛快，仿佛是天空也在哀悼母亲的离去……
    紧紧的，她将母亲的遗照抱在胸前，心里生生的发冷，早已湿透的衣裳根本无法抵御这初冬夜半的寒。
    钟声依旧，一下下荡出悠长的回声，靖璃垂下头任零散的发缠绕，从她脸上滴落的已分不清是雨水抑或是泪水，她在颤抖，不停的颤抖，直到钟声兀停，靖璃终于忍不住在余音之中松开了紧抱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蹲在镂花的大门之前，相框掉落地上发出哒哒的闷响，她不敢听，也不敢看。
    她想起那一夜，同样的雨下个不停，同样的钟声响个不停，天空渐渐染上诡异的暗红，狂风发出可怖的哮声，吹乱了母亲的发稍和裙摆，就在那钟楼之上，母亲的身影摇摇欲坠……
    一幕幕仿佛又重现眼前，靖璃的心急促剧烈的跳动着，她张口想呐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看见母亲在笑，电光幻影中那笑容美得动魄惊心，母亲空灵的声音在钟声之中变得虚渺，虚无，气若游丝，却越过风雨清晰的传到她耳边，如同咒语般紧紧勒痛她的心……
    最终消散。
    连同那抹划破夜空的身影，再也没有声色，再也没有气息。
    摇晃，坠落，破碎。
    染血的百合，凋零。
    一阵令人窒息的晕眩袭来，靖璃疯狂的颤抖着，她竟亲眼目睹一场死亡，来自她的母亲！
    她的心，死寂。
    靖璃松开紧捂着耳朵的手，缓缓转过头视线惊恐的越过大门栏栅，她仿佛还能清晰的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撑着伞慢慢走向寂如人偶的躯体，神色中没有怜惜，没有疼痛，连眉都不曾皱起。
    他的眼里只有陌生的冰冷，和无情，那个她唤作爸爸的男人。
    “啊！！！”靖璃猛地从地上爬起抓着门上的栏栅对着那空无一人的方向大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父亲不是这样的，尽管一直以来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些疏离与淡薄，但她的父亲不会是这样的，不会的……
    “呜呜……为什么，爸……为什么……”原以为是那一夜的错觉，但是在那之后父亲都未曾出现过，包括今日母亲的葬礼，为什么……她不懂。
    靖璃狼狈的哭喊着，抓着栏栅的手渐渐滑落，她跌坐在地上，根本没有勇气跨过这扇门，她只想逃，逃离眼前这座如同坟墓的宅院……这已经不再是她的家！她没有家！什么都没有了……
    “咿呀”一声，大门缓缓敞开，一个瘦弱的身影撑着伞走了出來，是管家陈嫂。
    “小姐！你去哪儿了？吓死我们了，快快快，赶紧进来！”为靖璃撑伞挡雨，陈嫂半拖半拽的把她拉扯回屋，手忙脚乱的放热水和准备干净衣裳，折腾了许久，回头见靖璃依旧一动不动神情木然的蹲在床边，不禁感到心头一酸。
    “小姐，赶紧把湿衣裳换下来，别病了自己。太太看到你这样会无法安息的……”
    陈嫂的话刺痛了靖璃的神经，靖璃像是突然回过神那样，抓过床单不停的拭擦相框上的雨水，嘴里喃喃道：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璃儿不是有心的，对不起……”说着说着，泪又落了下来“妈妈……为什么要丢下璃儿？为什么？我不懂，真的不懂……妈妈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呜呜……”
    “小姐……”陈嫂见她这般模样也好不难过，靖璃从小喜静，除了太太和谁也不会太亲近，何曾见过她哭得如此伤心，陈嫂拭干眼泪对靖璃劝道：“小姐，还是先去换洗吧……”
    靖璃怔怔的点了点头，木然起身，却不肯放开手中的照片，走了几步又停下对陈嫂虚弱地道了声“谢谢”。
    陈嫂失神的看着靖璃转身走进浴室，断不会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靖璃了。
    门缓缓关上，靖璃蹲在墙角边看着落地镜里狼狈的自己，几缕长乱的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双目无神、红肿，她抿了抿干裂的唇，眼泪忽地又落下。
    她从来都不是个爱哭的孩子，此时的泪却止不住也流不尽。
    靖璃怎样也想不通为何温柔如水的母亲会突然自尽，怎样也猜不透为何淡雅的父亲会性情大变，她不懂，真的不懂。
    抓着相框的手指关节已发白，靖璃看着照片里母亲依旧温柔的笑容，眼泪大滴大滴的掉落。
    “妈妈，带璃儿一起走吧……”靖璃把脸埋在相框上。
    “傻璃儿……不要哭……”
    妈妈……？妈妈！靖璃分明听见了母亲的声音，猛地抬起头，竟是一片渺渺云雾，难以置信的眨了眨几下眼睛，四处张望竟在镜中看见母亲纤柔的身影，靖璃蹒跚而起正想走近，那镜中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而扭曲，再看清时却只有自己——
    不对！那不是她！靖璃不自觉的退了半步，低呼：“……谁？”
    镜中女子的长相与她相差无几，只是额间多了一颗菱形的雕花玉钻，宛如天生，流光溢彩。乌黑的秀发用蓝绸轻绾插上一根晶莹的玉簪，身穿雪白的曳地丝裙手挽淡蓝色纱缦，衣玦飘渺，灵逸动人。
    最让靖璃感到熟悉与陌生的是那双幽蓝的瞳孔，竟平静清冷的几近无情……
    靖璃早已忘记了哭泣，神色怔然。
    只见那女子低下头像是在打量什么，抬起头的时候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弧度，看上去似笑非笑，手指着靖璃道：“我不就是你么？”
    靖璃低头一看，不由一惊！自己是什么时候换了衣裳的？再看看四周，竟已不是家里的浴室，而是一个充斥着血腥味的阴暗地牢，靖璃讶异，她记得这里，这个曾经出现在她梦里的地方……
    突然如同闪电般，一些陌生的画面闪过她的脑海，靖璃难受的蹲下了身，怎么……
    “想知道一切因由么？”靖璃救助般抬起头，眼里尽是迷惑，女子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口气：
    “千年转眼流逝，约誓辗转成空，如今更是物是人非……”
    “这……是什么意思？”靖璃不解的问，女子仰首看着上空若有所思，低语：
    “时间无多了，想知道便随我离开。”话音刚落，天地突然失色，空中的血云卷动，猛地将二人围困其中。
    女子向靖璃伸出手，道：“走吧。”
    “去哪……？”靖璃失神的伸出手，生生穿越了镜面放在那女子冰冷的手心之上……
    “回去你原来的地方……”
    两手相碰的那一霎，迎面冲出一道强烈的白光，刺痛她的双目，靖璃闭上眼睛，感觉四周风云暗涌，凌冽的冰冷掠过她眼角眉梢，刮起她的衣摆……
    忽然，一阵又一阵的痛楚充斥着她每一根神经，靖璃难受的卷缩挣扎，剧痛猛烈的来袭几乎让她陷入疯狂，有那么一瞬间，靖璃直觉死亡离她那么那么的近……
    “璃儿……要坚持住，会没事的……”
    “妈妈……”是你么？抑或只是幻听？靖璃死命的抱紧怀里的相框，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渐渐在碎裂，又渐渐的愈合。
    “璃儿，乖，没事了……”
    是梦吧……母亲的怀抱温暖如昔，还有那一如从前的温柔歌声，轻轻的，抚摸着她的伤口，平静着她的灵魂……
    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般冗长，又像是做了个脆弱的梦般短暂，靖璃渐渐从迷境中缓过神来，羽睫轻颤，光线明晃晃的十分刺眼，许久才得以看清眼前的一切——
    抬头，血云已渐渐消散，还予蓝天，而低头竟是无垠的白雪，四周云雾缭绕，她竟立于雪山之巅！
    天啊……这里是哪里？靖璃茫然，身子虚晃了一下，晕眩不已。
    忽然一阵风呼呼而至，眨眼间地上竟跪了三道白色人影，垂下的白发遮住了他们的模样，只听他们齐声道：
    “臣等已在玄瞑山逾候近百年，恭迎玄女归来！”
    靖璃这下更是大惑，但来不及说些什么，突然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便失去了意识，一阵云雾聚拢稳稳接住她倒下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