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离梦》2.离人拾梦

    也许一切不过是转眼即逝的追寻……
    又是梦。
    靖璃无法摆脱可憎的梦魇，只能无力的挣扎，在那些爱，或恨当中。
    刚刚逃离了阴暗的地牢，画面一转她竟又身处钟楼之下，风雨依旧，钟声依旧，靖璃转身拔腿就逃，漫无目的的奔跑，直到累了，痛了，哭了。
    “别哭，我的孩子……”又是幻听么，靖璃不敢再相信，把头深埋在双膝之间，到头来她不过是一个人，孤伶伶的一个人。
    “傻孩子……”恍如叹息。
    靖璃无端的有些气，抬起头低呼：“出來啊……你出來啊！”
    想着她觉得有些委屈，眼泪又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忽然感觉有人从后方把她抱住，动作轻柔，靖璃一震，连气也不敢喘，动也不动，半晌才缓缓转身—
    “妈妈……真的是你么？”靖璃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温柔如昔的容颜，震惊得无以复加。
    “璃儿，答应妈妈，不哭，好么？”母亲的手轻轻的抚着她头发。
    “妈妈……你没死对不对？告诉我，你没死对不对？”一滴泪，滑落。
    母亲深深的看着她，眉头轻皱，靖璃连忙拭去脸上的泪，说：“我答应你，不哭……我以后都会乖乖的，妈妈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像是生怕母亲忽然消失般，靖璃紧紧抓着母亲的手，不肯放开。
    “璃儿，原谅妈妈……”
    “不……妈妈又要丢下璃儿了对不对……”
    “傻孩子，妈妈永远都会和你在一起”母亲把手覆在靖璃的心房之上，继续说：
    “在这里，妈妈永远活着，不是么？”
    靖璃红了眼眶，深深地看着母亲柔情似水的眼眸，无法言语，只好用力的点了点头。母亲把她拥进怀中，一下一下扶摸她头发。
    “璃儿，听着，无论前方的路有多崎岖，都要勇敢的继续走下去，要知道你永远都不是孤身一人的。”靖璃无法言语,只能把脸埋在母亲胸前一下一下的猛点着头。
    “原谅妈妈……好么？”泪，早已湿透母亲的衣襟，靖璃停顿了一下，还是点下了头。
    “妈妈，可以告诉璃儿这一切是为……”话未完已被母亲打断：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靖璃抬头，只见母亲的身影渐渐在隐去，不由一急:“……还会再见么？”
    母亲不语，仅仅是温柔的笑着……
    “妈妈！”靖璃从梦中惊醒，看着眼前垂落的雪色纱帐，一时间竟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靖璃举起右手抹去额上渗出的薄汗，意外的发现手腕处戴着一轮金银相间的镯子，上面吊着六颗暗淡无光的玉石，再看看身上不同以往的衣着才忆起之前发生的事。
    环顾四周，到处垂挂着一幅幅的纱帐，无风而动，而房间内的摆设更是雅致非凡，从身下的床到屏风，外间的桌椅茶几皆是由通透的玉石精雕而成，古典而雅溢。
    “姑娘你醒了？”此时有人推门而进，靖璃随着如铃般清脆的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位身穿鹅黄色纱裙的姑娘，秀发半绾别着珍珠流苏，灵动的杏目流动着慧黠的光采，樱唇不点而红，笑脸如花，俏丽万分。
    “你已经昏睡了四天，先喝下这凝香露吧…这可是我采了一整天的荷脂，加上罗梭果和冽泉水熬了很久才…啊，我得去通知长老们你醒了，记得喝啊！”
    只听那姑娘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堆，放下手中的白玉杯盅又接着跑了出去，靖璃就连道谢的机会也没有，心里纳闷又觉得有些好笑，捧起那凝香露浅尝了一口，果真清甜不腻，荷香溢齿，仿佛全身流动着一股沁心的暖，靖璃顿时感觉通体舒畅。
    此时一阵风掠过，三道白影如闪电般闪至屏风之后，如同初次见面那时一样，唰一声便单膝跪下，齐声道：“玄女万安。”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靖璃心想着，放下了杯盅，套上鞋子便起身迎了出去“三位老人请起……”声音兀然停住。
    他们哪是什么老人！除了一头华发外，模样竟不比她老上许多，顿时靖璃感到尴尬万分，略有些不知所措。
    “呵呵，我们三人真要算起来也确实是年岁过百，玄女不必介怀。”
    这话让靖璃感到舒心了些，却还是微微的牵起嘴角，抱歉一笑。
    又听那人继续道：“在下及睿，这两位分别是定风、霁月。”
    靖璃这才定下神一一打量起眼前不凡的三人，刚刚说话的是及睿，看上去年不过三十，语调平平,仿佛世间无事纷扰，云淡风轻。一身素白的缎袍，藏青色绸带束腰，银白的发随意披于肩上，俊朗飘逸，气质出尘，仙风道骨。
    “转眼世间已百年，不识情仇万年轻呀……”
    说话的是霁月。只听她声音软哝娇柔，就如同对情人的细语，婉转缠绵，气若幽兰，而一头银丝并没有让她玉颜失色半分，只用一根钗子将之挽在耳畔，更添鬼魅的美感，柳眉如黛，眸若含星，朱唇如玉，面赛芙蓉，米色纱幔巧裁一身华服，丰姿绰约，风情万种……可谓一代绝色。
    而一直不动声色的定风是一位风华正茂，气宇轩昂的健硕男子，白发一丝不苟的束起，凌眉剑目，薄唇紧抿，道貌俨然，若有所思的看着靖璃，那眼里有太多的情绪，靖璃辨不清，也猜不透。
    猜不透的又何止是眼前的人？
    眼下这一切都让靖璃感到茫然，她到底来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啊……
    回过神，靖璃对他们微微一笑，回到：“靖璃见过各位前辈。”
    此话一出，三人神色各异，霁月竟满目愁情，低喃：“果真是不记得了么……？”
    “什么？”靖璃没有听清。
    及睿却把话截过：“对了，玄女醒来后可有感到任何不适？”
    靖璃客气道：“并无不适，谢长辈关心。”
    及睿淡笑：“这就好……”又似有所思，众人沉默不再言语。
    这样的气氛让靖璃有些无力，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主动开口解除心中疑惑：
    “各位长辈可否告知靖璃，这里是哪里，为何长辈会误认我是什么玄女……这一切实在是令我不解。”
    不料霁月看她的眼神竟又添了丝哀愁，朱唇轻启却又欲语还休，最后答话的还是及睿：
    “这里是玄瞑山，是泪镜镜魂将你带回到这个世界……而这玄女一事，可谓说来话长，只要你随我走一趟幽弥殿，便会知道个中因果。”
    靖璃听罢心里一震，他口中的镜魂莫非就是那镜中女子？看来一切答案都在那什么幽弥殿之内，靖璃不禁有些迫不及待，急切道：“请长辈带路。”
    “不急，待下次再谈也……”霁月的劝言未完已被打断——
    “这叫我如何能不急呢？”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那就于今夜酉时前往幽弥殿罢。”开口打破僵局的竟是定风，只是语气不善。
    靖璃直视那双犀利的眼眸，道：“就此决定。”
    霁月看看靖璃又看看定风，心中一叹，道了句“霁月去唤人准备膳食。”便匆匆逃离。
    “那……玄女你再稍歇一会，今夜幽弥殿再见。”及睿弯腰行了一礼，同样转身便离去。
    只剩下神情肃穆的定风与态度坚定的靖璃在对峙着。
    靖璃淡定的看着眼前这个对她带有敌意的男人，深感莫名其妙，却又不肯先开口。两人就这么过了半晌，僵立的定风才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她，靖璃顿了顿伸手接过，皱着眉一层层地揭开外头裹着的锦缎，定睛一看不由一震，锦缎裹着的竟是她母亲的遗照！
    靖璃难以置信的把照片中的人看了个仔细，一把抱在了怀中，眼中不由升起雾气，忽然又想起什么，抬起头满怀感激的对定风道了声“谢谢……”
    “不用，不过是随手拾起……”定风扭过头不再看她，像是在掩饰什么，靖璃却不为意，转过身小心翼翼将母亲的照片搁置在窗边的玉几上，心里激动难安，看着照片险些又流下眼泪。
    “妈妈，璃儿答应过你不哭……不哭。”靖璃抹了抹眼角，强忍住泪水，却忍不住感伤。
    此时，身后竟传来一声虚无的叹息，接着是迟疑的问句：
    “泠……她生前过得可快乐？”原来定风一直未曾离去。
    靖璃回过头看着他那复杂暗涌的眼神，片刻才缓缓的点了点头，茫然失神的问：
    “你认识我的母亲……？”
    定风不语，目光却不曾从照片上移开，过了许久，长袖一挥便大步离去，转身前徒留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百般苦涩。
    靖璃不解的回首，照片中那不老的容颜始终含笑，温柔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