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离梦》3.仙山琼阁

    也许，世间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却让人沉迷忘却。
    “姑娘，长老让我为你带了干净的衣裳，晚膳也准备好了，你看是要先沐浴还是先用膳呢？”
    铃般清脆的声音远远飘来打断了靖璃的深思，靖璃回过神看向门外却未见来人的踪影，脑中浮现那娇俏动人却呱噪的女孩，脸上不禁浮上楚楚笑意。
    刚踏过门槛的人儿一抬头便是靖璃如花的笑颜，惊艳不已，张口想说的话竟生生梗在喉咙之间，仅仅喊出姑娘二字……
    “我俩就别姑娘来姑娘去了，我叫尹靖璃，今年十七岁，你呢？”
    靖璃的话让她又是一愣，连忙放下手中的衣服小跑到靖璃面前，琦儿拱起手仿大侠般正经道：
    “小女子姓夏侯单名一个琦字，年方十八。”而后又打回原形，眉飞色舞地笑说：
    “唤我琦儿就行！嘻嘻，我在这玄瞑山待了近两年也没见到过别的年轻人，想说个话也不知道向谁说去，靖璃你来了就不同了……哎，笑什么呢！”
    琦儿的前后不一早已逗得靖璃连连发笑，直觉得此人有趣，只见她原本嘟着嘴娇嗔下一刻又睁大杏目充满好奇的问：“咦，这是什么画工？竟将人画得如此神似！”
    琦儿捧起桌上的照片左右细看，惊喜不已，而靖璃脸上却退去了笑容，沉默片刻随意回答：
    “那是素描。”总不能告诉她那是数码相机“画”出來的吧。
    “素描？好厉害……简直是鬼斧神工！那画中的女子又是何人？怎么感觉有些面熟……”
    靖璃柔柔的回答：“那是我母亲。”
    “难怪……”琦儿竟有些沉默，若有所思，片刻又笑逐颜开：“难怪靖璃长得美若天仙，原来有个貌若天人的母亲。”
    靖璃微愣，如今可是真的天人永隔了……只是，不知者不怪，靖璃仍是谦逊的对琦儿微笑，琦儿不为意又嚷嚷：“那靖璃可会素描？帮琦儿也画一张，可好？”
    靖璃心中无言一叹，只好敷衍道：“可以，只要能找到可画素描的笔，靖璃定会为琦儿画一张。”琦儿顿时感到雀跃不已，追问靖璃那笔要去哪里找之类的……
    靖璃无奈下只好错开话题，装作可怜兮兮的说：“琦儿，我饿了……”
    琦儿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喊道：“哎，我竟把这事给忘了！那靖璃要先沐浴还是直接前往赏味居呢？”
    “还是先沐浴吧，有劳琦儿带路。”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步入里屋，穿过一条玉砌长廊，便来到了浣玉池，名为浣玉还真不假，诺大的池壁池台竟铺满了上好的玉石，巧夺天工，绚烂夺目，清澈的温泉冒起阵阵白烟，仙气渺渺。
    靖璃退去衣裳放松的泡在这仙泉之中，侧首看着飘着纱幕的窗台又发起呆来，眼下将近入暝，茫茫的暮霭将窗外那一天一地的银雪铺上柔和的金黄光泽，安谧而祥宁，远处缓缓升起盏盏纱灯，光影迷离，暮色渐隐，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轻轻叹了一口气，靖璃只觉得自己错落仙境，眼前一切犹如雾里观花，让她抓不住一丝头绪，迷茫不已。或许待今夜去一趟所谓幽弥殿后，谜底便會揭晓……
    但愿吧，唉。靖璃难免有些灰心，先是母亲的离世，而后父亲变卦，再来是遇见所谓镜魂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还有那个从小便困扰着她的梦。
    这所有的事情都让她感到无力，甚至无助，尽管如此，靖璃仍不曾萌生逃离的念头，这个世界有她想知道的一切答案，而回想从前那个光怪陆离，世风不古的世界，竟让她生不出一丝眷恋，不知为何她从小便有种自己不属于那里的感觉，莫非真如那镜魂所说的那般……
    “靖璃，天都暗了还没好么？”听见催促声，靖璃才忆起琦儿仍在外头等候，连忙上岸拭身着装，湿发懒散的披在肩上便随琦儿踏出了皖玉楼。
    一路上，白雪皑皑、雾色茫茫，仿佛不惹半点尘埃，清风轻拂带来阵阵莲香，令人舒心。
    而经过菡萏庭的时候靖璃更是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遍山的雪居然沾染不了这菡萏池半分，点缀在亭阁楼宇间的纱灯照亮了这一池碧水，碧水之上还飘着点点灯船，一朵朵饱满圆润的雪莲鹄立在绿叶碧波之上，犹如仙女下凡欺世独立，傲视群芳。
    而后步过灯桥便到那赏味居，靖璃又是一叹，一座青竹小筑座落在幽篁间，泉水淙淙而淌，天籁悠悠。
    两人倚竹而坐，凭栏而望，茶正浓，花正香，不知不觉月已初上，繁星点缀。
    靖璃静静的享受着这悠然的一刻，身心渐渐放松，而琦儿仍旧在旁娓娓而谈——
    “…还有啊，这冽泉水冰凉透心，而菡萏池水恒温宜人，都是四季如一的…虽说位居雪山之上，却气候宜人，丝毫不觉得寒冷，我初来之时好生吃了一惊呢！……哎！靖璃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丫？”
    琦儿见靖璃但笑不语，小嘴嘟得更甚了，而靖璃也笑得更欢，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紧张的问：“对了琦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没有时钟这东西可真不便呐。
    “酉时一刻了。”琦儿张望了一下，答道。
    “不好了，我约了前辈们酉时再见，琦儿麻烦你带路，我得赶紧去幽弥殿。”
    琦儿似乎也被靖璃的紧张感染，并没有多说什么，起身便领她往小筑旁边的那片幽篁走去。
    “幽弥殿是禁地，琦儿不便进去，只能送到你来这儿了，你沿着这条小径一直走，嗯……走到哪我也不清楚，不过这里是通往幽弥殿的唯一一条路，应该错不了。”
    看样子，琦儿应该是不曾去过那，这幽弥殿到底藏着些什么竟如此神秘呢？靖璃越发感到好奇，向琦儿道了声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刚行两步发现四周阴暗不明，竟没有一丝光线透入，便转身想问琦儿要盏灯或是借把火，不料已见不到任何身影，也看不到来时的路。
    靖璃不由有些慌张，这里暗得伸手也不见五指，更别说前方的路了，难道她竟要被困在此？此时却见点点晶莹的金光向她聚拢，靖璃来不及感到害怕已看清那光竟来自成群的蝴蝶，不仅照亮了这片幽篁，更营造出一个迷离绚丽的幻境，靖璃看得有些失神，木然的向前踏出一步，又一步。
    才走了没多久视野忽地豁然开朗，仿佛刚刚的小径只是虚构，而现下入眼的竟是一片诺大的山丘，种满了一种玄黑色却晶透莹泽花瓣肥厚，枝叶短小的花，黑黝黝的一片，在月光下显得旖旎瑰丽，靖璃从未见过这模样的花，怪异，却又美丽得难以形容，迷了她的眼，乱了她的神。
    “好美……”靖璃情不自禁的低呼，微愣的样子刚好被靠近的霁月看见，却仍未自觉。
    “那是玉骨，一日花开一日花谢，入暝生作玄色，乃至毒，解药却是……”
    “前辈，你怎么来了？”靖璃回过神看清来人，顿感羞涩。霁月不禁扬起了笑，还是个孩子呢。
    “怕你迷路便过来看看。”霁月打趣道，靖璃却当真了，忙解释：“没有手表我分不清时辰……对不起，我迟到了……”靖璃微微垂下头，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霁月见她这样缓下了笑脸，轻叹了声“傻孩子……”
    语带宠溺，忽地却又忆起两人的身份，神色仓惶道：“霁月冒犯了，玄女请……”
    “不不不，靖璃喜欢长辈如此唤我，感觉就像是……”
    靖璃情急之下差点把她的话像母亲的话也说出，霁月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定不会喜欢别人把她唤老了吧，靖璃的话梗在喉间，脸上却藏不住哀伤。
    霁月轻叹了一口气，缓缓挨近将靖璃搂入怀中，喃喃道：“靖璃想起母亲了，对吧……”
    怀里的人儿微微的点了点头，霁月心里一软，轻轻的抚上了她的发。
    “想哭的时候就哭吧，但是流完泪要学着更坚强……”
    靖璃摇头，闷声道：“我答应过妈妈不哭……”
    “靖璃真懂事，泠……她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十分安慰。”
    靖璃抬头，不解的问：“前辈也认识我妈妈么？”霁月含笑不语。
    “靖璃不懂……难道说妈妈她是这个世界的人么？莫非她的死……与这一切有关？”
    霁月一窒，退去了笑容，问：“靖璃可有亲口问过泠，泠又是如何说法呢？”
    靖璃点了点头接着又摇头，道：“妈妈只说了，有一天我便会懂得。”
    霁月柔柔一笑，她明白泠的苦心，看着靖璃的双眸更添柔情，轻声道：
    “泠是为了靖璃好，懂么？唉……只是要辜负她了，待你去了幽弥殿，一切便有分晓。”
    靖璃沉默了，越发对那幽弥殿感到好奇不已，而面对即将知道的真相，靖璃心中实在难安。
    “我们走吧，及睿与定风已等候多时了。”霁月牵起靖璃的手，转身便走，身后传来略带不安的声音：“前辈，我可以叫你姐姐么？”
    霁月回首，只见靖璃愣愣的盯着两人交握的手，便柔柔的应了声“嗯，假如靖璃不嫌弃的话。”
    靖璃连忙抬头道：“怎么会呢，霁月姐姐。”两人相视会心的一笑。
    前方是一条迂回的玉石长廊，靖璃随霁月慢慢走在其间，仿佛踏着无尽的时间长廊，心里竟有些不安，低声问：“姐姐，那幽弥殿内藏有什么秘密？”
    霁月停下脚步，缓缓吐出二字：“回忆。”
    靖璃也停下脚步，原来她们已走出长廊，而长廊的尽头，便是幽弥殿。
    而所谓幽弥殿，竟是一颗巨大的水晶球！
    靖璃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皓洁的月光洒落于球面反射出柔和的光线，渺若烟云，淡出一种绚烂的光彩。
    有如镜花水月，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迷幻而脆弱。
    三位长老已围绕着水晶球打坐布阵，设下结界，及睿抬头看了看高挂的明月，对靖璃说：
    “时间无多，请玄女入阵，闭目凝神，摒除杂念，心神合一，进入无我，一切自有分晓。”
    靖璃虽是不解，却依言拾梯而上，走入阵内，闭起双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靖璃身子一轻，顿觉四周风起云涌，雷倾万里。
    靖璃猛地睁开双眼——
    她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