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过后,气温有了明显的回升,草木枝桠渐嫩,处处透着新意。可惜连绵的阴雨天气,为这充满生机的时节平添几分愁容。
“辣妹子”生意如常,不用再操什么心。牡丹楼的戏也颇受欢迎,座位一加再加,就连茶水点心的价格都翻了几番。姑娘们的演技愈发纯熟,惟独反串男角还短些味儿。为了戏唱的更精彩,杨妈妈买回几个男伶,其中一个名为紫武的绝色男伶让伊荻有恍然如昨的错觉。
紫武极美,眼若含星,肤如凝脂,一笑倾城。伊荻从没见过如此美的男人,也包括女人。紫武很爱笑,淡淡的笑容,如湖水般沉静温柔。但那笑容掩饰不住的哀愁,像极初时的严祖,忧郁得让人心疼。
“听闻这戏是白公子所创?”排戏的间隙,紫武笑问。
他很聪明,短短几天就掌握了演戏的要领,也总找机会问这样那样的问题,像个勤勉好学的学生。
“听来的。”伊荻别过脸,语气平淡。伊荻不愿意看紫武的眼睛,那里有太多熟悉的感觉。曾有个严祖,已经够了。
“曲儿也是?”紫武依旧温和的笑,毫不介意伊荻的疏远。
“是。”
“白公子,水烟前日作了首诗……”
水烟看不得紫武跟伊荻套近乎,牡丹楼里也只有她对紫武充满敌意。这会儿又借引子缠着伊荻,一副柔弱似水的模样。
“好,水烟姑娘不愧为才色双绝,果然是好诗。”伊荻乐得顺水推舟:“水烟姑娘的诗,让白某触景生情,想出一副对子……”
紫武笑着让开,就似他只能做这一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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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上午,牡丹楼的大厅里,只有伊荻和几位乐师。姑娘们大都晚起,不到午时是见不到人的。
伊荻坐于舞台上,缓慢的哼唱:“落花遍千里万方,百花冠泪眼谢民望,国土碧血未干,盛宴一场好殉葬……”
伊荻不会乐器,又看不懂古代的乐谱,每次准备排演新戏前,她都要先将戏中的歌哼几遍,以便乐师谱成曲。
“白公子,你再唱一遍。”乐师谱出一首歌,得花费不少功夫。
“好,落花遍千里……”
伊荻正准备重唱,忽然一阵笛声响起,缠绵悱恻,爱恨情浓,演奏的正是这“帝女花”。
吹笛人,是紫武。他手拿一支玉笛,缓缓吹奏,竟丝毫无差。
“白公子,紫武吹的可有错漏?”紫武走上台,微笑着问,眼神妩媚。
“没有。”伊荻语气淡然。
“日后紫武帮你谱曲可好?”
“要是起的早,你就过来吧。”
有他在,谱曲的速度确实提升很多,可紫武的眼,伊荻真的不想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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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二月十五,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在湿冷的小雨中拉开帷幕。
这是楚国民间庆祝花神诞辰的重要节日,不但有庙会,花集,花灯会,扑蝶会,还有丰富多彩的赏花唱花咏花比赛。依照习俗,在这一天,未嫁的姑娘要在头上插朵色彩艳丽的鲜花,寓意人比花娇,待人采摘。说白了,其实也是年轻男女寻找意中人的相亲良机。
花朝节从天亮开始,一直闹到夜间,京城的好多地方都有不同形式的庆祝活动。大些的有东城湖边的斗花赛;西城花神庙的祭祀仪式;千叶胡同的百花集;泰安大街的游园花灯会等。
一早儿,双儿就吵着去凑热闹。伊荻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游园会新鲜点,便叫上全宅子的人同去乐乐。
天空下着细雨,却丝毫不影响游人的兴致,撑把油纸伞,漫步雨中,反有些诗情画意的浪漫情调。
双儿逼着莫问和日月戴上鲜花,拉着她俩走在前面,还调皮的帮莫问挑选过往的青年才俊,惹得莫问小脸通红。
一行人轻松的闲逛,路上见了不少为青年男女提供展示机会的比赛,有作画的,有弹琴的,有吟诗作对的。行至一处围观人群最多的地方,听见一阵轻快的琴声,一个悦耳的男声正唱:“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
伊荻听了,瞪大眼睛:“紫武?”
这是新排的“笑傲江湖”,紫武饰“东方不败”,戏还未上演,紫武竟先在这唱上了。
双儿被歌声吸引,挤到人堆里看,伊荻几人只好跟着。
紫武一身红衣,擦了胭脂,妖媚至极。他坐于正中,身边围着一众牡丹楼的姑娘,好似嘲笑世人,语气轻蔑的唱:“……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
伊荻顿时明白过来,定是杨妈妈让他们来的,借花朝会扩大宣传,今晚上演的这出戏便能赚到手软。
姑娘们看见了伊荻,只是略有深意的笑笑。
一曲唱罢,围观的众人还在回味其中意境,一个放浪的赞美之声率先响起:“妙!妙!好一曲笑红尘!”
伊荻随声看去,暗吃一惊:安郡王南宫熙?他不是在闭门思过吗?
“牡丹楼果然名不虚传!不知此曲是何人所作,能有如此韵味。”南宫熙一身打扮似寻常公子哥儿,却难掩身上的贵气。
“实不相瞒,牡丹楼所唱之曲,皆出自……这位白公子之手。”紫武温和的笑容不改,指着伊荻缓缓说道。
伊荻万没想到,紫武竟当众道破她的身份,她盯着紫武,眼睛快冒出火来。
游龙和舍神往前一步,怒视着紫武,跟着伊荻时间长了,他们知道伊荻最讨厌多嘴的人。
姑娘们也错愕的看着紫武,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听闻哗然,眼神复杂的望着伊荻,议论纷纷。
“哦?如此说来,这位兄台岂不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南宫熙听了先是一愣,随即恢复了浪荡不羁的模样。
伊荻缓缓心神,道:“在下不才,词曲并不是在下所做,在下也只是听闻,不足为奇。”说完,伊荻拉着双儿要走。
“兄台且慢!即便是听闻,兄台过目不忘,想必也是精通音律之才。黄某自幼喜歌舞,可否请兄台小坐片刻,容黄某请教一番?”南宫熙明着是疑问句,可说话的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肯定句。
“哥,他不是……”双儿正要说,被伊荻紧攥了下手,没有说下去。
王爷正在府中闭门思过,今日所见的,怎敢是王爷?
“请恕在下家务缠身,告辞。”伊荻没迈开几步,南宫熙身边的下人就围了上来,明摆着不去也得去。
伊荻冷冰冰的看了紫武一眼,随南宫熙去了附近的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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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熙没要包间,直接选了二楼靠窗的雅座,也不怕人多眼杂。
“不知兄台如何称呼?”落座后,南宫熙笑问,眼睛紧盯着伊荻,恨不得直看到面具后去。
“姓白,名眼狼。”伊荻觉得南宫熙没安什么好心,干脆就没给他好脸。但双儿却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一直好奇的看着南宫熙。
“白眼狼?”南宫熙听闻一愣,随即旁若无人的哈哈大笑:“哈哈哈……有趣……有趣!”
南宫熙笑得痛快,可伊荻觉得他的笑容仅仅停留在表面上。
“白兄,你我萍水相逢,黄某敬你一杯,先干为敬。”南宫熙举杯劝酒。
“白某从不饮酒。”伊荻冷冷的道。
“白兄,世间相聚不容易,还望白兄饮了这杯。”
这话听着耳熟,伊荻抬眼看着他。
“莫不是白兄忘了?‘天下无双’中的一曲啊。实不相瞒,牡丹楼的戏,黄某皆看过,一直好奇是何人所创,今日得以相见,万分敬佩。”说着,南宫熙又斟上一杯,笑呵呵的看着伊荻:“白兄的词曲,实乃闻所未闻,世间难求啊。”
“在下说过,只是听来的,并非在下所创。”伊荻再次说明。
“白兄为何……”
“黄兄?”南宫熙说了一半的话被人打断。
伊荻听这声音耳熟,顺声抬眼细瞧。来人年纪不大,仪表堂堂,衣冠楚楚,眼如溪水……溪水?
那双眼,清澈透亮,淡然无波,分明与云爵无异,但他的脸,却不是云爵。
“云兄?云兄何时来京的?”南宫熙热情的招呼。
也姓云?伊荻心中疑窦丛生。
“刚到几日。”
“白兄,这位是赤龙镖局云爵。云兄,这位是白兄,牡丹楼的戏皆出自他手。”南宫熙刻意不提伊荻的名字。
真的是他!那脸……是易容术吗?
伊荻压下疑惑,起身冲云爵一抱拳。
“越女歌可是白兄所写?”云爵的眼中难得一见的出现丝兴奋之色。
“不……”
“正是,且今晚牡丹楼唱新戏,其中一曲黄某今日有幸先赏,当真是世间难得几回闻。”南宫熙不待伊荻说话,抢白道:“云兄,白兄,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今晚就由黄某做东,同去牡丹楼一赏?”
“那云某却之不恭了。”
云爵答的爽快,伊荻却皱紧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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