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十,京城。
当年伊荻离开家乡时19岁,是她父母意外双亡的那一年。一个人,一个包,孤孤单单,漫无目的。之所以会在那个让人眼花缭乱的城市停留下来,仅仅因为胡同儿里一碗飘着油花儿的陈年老汤。卖汤的大姨总是温和的笑,她的汤有妈妈的味道。
而这一次,伊荻清楚的知道,眼前这座权利至上的城池,永远不会有能够勾起温暖回忆的老汤。她握紧双儿的手,目光坚定的走进这个名为京城的地方,没有回头。
“双儿,你喜欢这里吗?”伊荻依旧像个海盗,她眯着一只眼边走边看。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里的太阳都要毒辣许多。
“恩。”双儿用一只手遮挡阳光,眼睛应接不暇的看着每一样新鲜事物。京城的多彩多姿对她来说,吸引力是巨大的。
“双儿,以后,我们就在这生活了。”
“恩。”双儿只是默默的答应,什么都没问。
在客栈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伊荻领着双儿四处闲逛。本来她是想让双儿在客栈歇着的,可双儿死活不肯。伊荻明白,这孩子是怕再被丢下。
京城很大,很热闹,有着其他城池无法比拟的漂亮建筑,琉璃瓦泛着金灿灿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街道宽阔整洁,清一色的砖石路面。街上很难见到乞丐,排场很大的官轿倒比较常见,老百姓的衣着也比其他地方体面些。
伊荻专挑相对僻静一点的街道走,认真观察路过的商铺。终于,在一家萧条的饭馆门前站定。
午时刚过,这家饭馆却大门紧闭,牌匾上的字迹模糊不清,二楼的窗子都破了,看起来荒废有些时日。饭馆正处于一条小街的街口,两旁是民宅,拐出去就是一条热闹的街道,如果好好经营,生意应该会不错。
“有人吗?”伊荻敲门喊道。
敲了能有十来分钟,才有人不耐烦的回话:“去去去!早黄铺儿了,喊什么!”
“有劳兄台开门说话。”伊荻压低音量,正儿八经的说。
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看起来30多岁的男人皱眉埋怨:“哎,你这人……”说了一半,他愣了一下,许是被伊荻的海盗造型吓了一跳,又瞥了眼双儿才继续说道:“不告诉你了吗,黄铺了!”
“这店卖吗?”伊荻推开他,领着双儿大摇大摆的进了屋。
里边挺大,四四方方的,一楼看起来能有个百十来平,二楼靠窗的位置有几间包间。
“什么?”男人不确定的上下打量伊荻:“就你?”
伊荻直视他:“卖不卖?”
“不卖!”
伊荻斜眼瞅着他,笑:“你做得了主吗?”
“我做不了主?少爷在的时候,我可是这儿的掌柜……”男人突然意识到被伊荻绕了进去,他气愤的开始撵:“不卖!不卖!赶紧走!”
“我也没打算买。”伊荻笑眯眯的气他,这人还挺好糊弄的。
“你!”男人大概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主,张着嘴“你”了半天。
“行了,别你了。我是来跟你谈笔生意的,来,坐下听我说。”
伊荻唾沫星子横飞的一通讲,他听得一愣一愣的,连点声儿都没有。
“你以前真是掌柜?”现在伊荻反倒有点怀疑了,当掌柜的怎么这么傻啊。
“二掌柜。”
伊荻白了一眼,怪不得。“怎么样?成吗?”
“可是少爷让我看着……”男人有点动摇。
“那你家少爷呢?”
男人开始讲述,大概意思是这饭馆是他家少爷唯一的祖产,几年前少爷出了趟门就再也没回来,后来饭馆越来越萧条,人都走了,就剩他自个儿在这撑着。
“这些年就没人要买吗?”主人都不在了,那些有权有势的就没想过要强占了这地方?
“少爷走了没多久,隔壁一家五口就死了,传言那里闹鬼,这地方就没人敢来了。”
“明白了,这么着。这地方你借我经营,咱们二八分成,你呢就给我当掌柜,工钱另算。等你家少爷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就腾地方走人,咱们立字据为证。”
-
饭馆装修时,伊荻托傻掌柜买下隔壁“闹鬼”的宅子,算是在京城彻底扎下了根。其实只有她和双儿两个人住,本不需要那么大的宅子,但伊荻看好的是宅子的院墙紧挨着饭馆的后院,她叫傻掌柜找人打通了一条暗道,以备不时之需。
连装修,带雇伙计、厨子,三千两银票花了个七七八八,伊荻也就没急着雇打扫的下人。宅子原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反正她和双儿住一个屋,整理起来也不算麻烦。
饭馆开业后,伊荻一直躲在幕后出招,傻掌柜出面出力,生意越做越好。不出几个月,这家名为“辣妹子”的饭馆在京城已经小有名气。
其实伊荻根本不懂做饭,她擅长的无非是包装、炒作和宣传。从店面的设计,到内里的装潢,都是她面授机宜。她只教了傻掌柜一样菜,也是“辣妹子”的特色菜,就是“麻辣烫”。为了能吸引顾客,改变这地段“闹鬼”的谣言,她让傻掌柜去找了几个说书的,满京城的宣传。一来二去的,顾客自然越来越多,赚了个盆满锅满。
十一月份时,楚皇大病了一场,闹得人心惶惶,好在太医妙手回春,很快就复原了。楚皇大病初愈之后,以梦到先皇为引子,命安郡王代他去皇陵祭祖三个月。这事老百姓间偷偷传,都说楚皇为了太子,变相的削安郡王的权。
转眼到了年底,家家开始购置年货,整个京城都笼罩在喜庆的氛围中。听说千叶胡同有年货夜集,伊荻便雇了轿子,带双儿去看热闹。伊荻一身白色男装,脸上的破布条早换成了比眼镜大点儿的面具,这是她想了很久才让傻掌柜拿了图样去打的。
夜集跟现代的夜市差不多,小商贩都想赶着年前摆几天摊,也有不少从附近村子赶来的小贩,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以小玩意儿居多。
双儿第一次赶夜集,高兴的什么似的,拉着伊荻东家摸摸西家瞧瞧。夜集人很多,伊荻怕走散了,紧跟着双儿后头挤。
“哥,快看!”自从离开平安村后,伊荻一直都是男装示人,双儿在外人面前都叫她哥哥。
“双儿!”伊荻只听见双儿兴奋的喊了一声,再就找不着影儿了。伊荻着急的边找边喊,扒拉了好几个人堆,都不见她。
正找着,伊荻就瞧见她对面站着一个翩翩公子,一身白色锦缎棉衣,身披狐皮披风,脸上戴的面具跟她的极像。满京城也没几个戴面具的,伊荻愣了几秒,那白衣公子也愣住了,这感觉就有点像两个穿着正品范思哲的人在五爱街里碰到对方,肯定是要多看几眼的。
很快反应过来的俩人,几乎同时迈开步子,擦肩而过。
“双儿!”
好不容易伊荻才在一个卖风筝的摊儿前找到双儿。
“哥,买哪个好?”
“都买了吧。”
刚才急着找双儿,伊荻也没细想,在经过那白衣公子身边时,她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花香味儿,到底是什么时候闻过的?
逛完夜集回到宅子,双儿倒头就睡,伊荻闭着眼翻来覆去的回忆那熟悉的味道,突然,她瞪大双眼,惊坐而起。
——是“变态”!
-
“变态”在京城。
这件事让伊荻兴奋不已,只要能找着他,所有的疑问就都抓着头儿了。看来,原本的计划也要加紧提上日程才行。
“吴掌柜,京城哪有人口贩子?”
“吴掌柜,京城最有名的青楼是哪家?”
“吴掌柜,京城青楼最有名的姑娘是哪位?”
“吴掌柜,京城最有名的刀具铺在哪?”
伊荻一连串儿的问题让傻掌柜目瞪口呆。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实在慎得慌:“白公子,您听句劝,这可都是犯王法的事啊。”伊荻告诉傻掌柜她姓白,字据上写的名字是“眼狼”。
伊荻颇感头疼,好顿劝说才弄来答案。
“白公子,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知道了。”
唉,吴掌柜什么都好,就是人傻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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