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若蓝缎》44.离开的豆豆

    窗外一声响。“豆豆。”嫣若赶忙从房子出来，一个黑影在月色中隐去。嫣若跟了上去。
    它要去哪？
    豆豆直奔林子而去。嫣若不知哪来的勇气，一直跟着走下去。而豆豆，也似乎是有意的，让她不紧不慢地跟着。仿佛，是一种最后的告别。
    “豆豆，你要去哪？” 嫣若觉得心里揪着无法释放，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
    豆豆依旧头也不回地走着，悄无声息地穿梭在皎洁的月光下。今晚的月亮，确实好圆啊。
    突然，豆豆停了下来，回过头，望着她，眼里泛着绿光。
    “豆豆……”
    它低低长嚎了一声。
    “豆豆，你要走了吗？” 嫣若轻轻唤了一声。
    豆豆望着她，沉默了好久。在月光下，嫣若看不清它的目光，只是泪眼朦胧。最后，像是告别，它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飞速奔跑起来。
    “豆豆……”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唤回它，只是目光随着那洁白如魂灵的身影，在入夜的墨色林子里，迅速穿行。
    几经没去与重现，豆豆最后出现在了远方的高处，一个可以和月亮对歌的高处。它仰起头，长嚎着。悲戚的叫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森林。
    四周死寂。嫣若一动不动。
    片刻后，远方的林子里，隐约传来一声回复。
    那是它的同伴吗？
    豆豆听见声响，紧紧叫了几声。附和声越来越清晰。
    那是远方自由的呼唤。
    锁着它，它可以安全地呆在自己身边，可是永远不幸福。放开它，它可能伤痕累累，可是却能像英雄一样对月吟歌。它应该自己找到自己的幸福，自己疗好自己的伤口。
    最后一声长嗥。
    它微微回头。然后朝着前方，大步奔去。
    应该会有一只母狼，在这条月光小道的尽头，等待它。它可以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生活，开拓自己的领土。在自由的原野，奔跑，狩猎。相伴在天涯的两个身影。
    这不是很好吗？
    可为什么我的眼里，还是泪水，就像失去了明天的快乐？
    她擦着泪，默默站立。凉露湿了衣襟，夜风冷了眉头，一个人站着。
    如果，我也能选择奔跑，选择自己的人生。无论前方如何艰险，我将勇敢前行。如果，我也能洒脱飞去，在无人约束的天空。不管忧愁，不管责任，恣意飞翔。如果，我也能不被锁起，可以自由歌唱。如果，我也可以选择两人相伴，不顾天涯，不顾旁观……
    “小奴，去把热水端来。”
    “是。”
    “公主，赶紧将衣服换下来吧。要着凉了。”
    嫣若只是呆呆地坐着，没有回答。
    “公主……”
    “嫣若……”
    “王。”
    “你先下去吧。”
    “是。”
    “嫣若……”
    “它走了……”
    “我知道。”
    “走了……”
    沉默的饭桌。嫣若吃着嘴边的饭，就像在数着饭粒，一语不发。她已经好几天不曾好好吃饭了。自从豆豆走后，嫣若再也没有笑过。即使是和他在一起，她的眼里也始终没有光芒。
    为什么呢？真的是因为对豆豆的思念吗？
    安达说，豆豆浑身皮毛雪白，这虽然在于人来说，是很具观赏价值。但是对于一只要在野外生存的狼，却是致命的先天缺陷。它没有办法用毛色保护自己，在夜晚简直是暴露无遗。不仅不利于捕捉猎物，更有可能成为别人的攻击对象。而且，会遭受同类的排斥。如果它找不到狼群接纳它度过这个冬天，或者找不到母狼建立自己的领地，它很可能就见不到明年的春天了。
    嫣若从来不知道，自己一直很欣赏的白色皮毛，原来是豆豆的缺陷。喜欢那个样子的豆豆可爱而干净。可是……人，总是喜欢以自己的方式去爱，即使是以错误的方式。
    “豆豆……”
    可是，她心里也清楚地知道，并不只是为了豆豆。
    司徒月，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呢？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绣在屏风上的凤凰，再美，也只是死去的丝线。即使冲破这华美的牢笼，面对的是生死的考验。但是只要有自由的空气，怎阻止得了飞翔的翅膀。看着苍梧，想着他的生命里随时可以有美丽的邂逅。而自己呢，只是这样等着，等着红颜老去，苦泪煮酒吗？这样看着花飞叶落，春去冬来吗？这样安安静静地，就是生命的尽头了吗？
    她不想这样就托付了一生的喜怒，这样将自己的所有锁在一个人的腰间。
    是的，她爱他。这点她毫无疑问。如果有危险，她可以用身体替他挡下所有的利剑。
    但是，她决意要嫁给他了吗？虽然她“嫁给”他已经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了。可是在她的内心，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安定。想到束缚，她害怕地浑身发抖。和同一个人，一起相守到老。这是一种太危险的甜蜜。
    婚姻的神圣，恰好成了她想逃的冲动。
    司徒月，害怕安定。因为安定，并不能保证一生的确定，反而承认了这世间，忽如其来的失去。如果逼迫自己相信，还是要面对有一天可能的肝肠寸断，还不如就彻底不信。
    她害怕现在的生活。爱情也补不了恐惧。
    “公主，您要喝茶吗？”
    “公主，奴婢给您点檀香吧。”
    “公主，您要看什么书，我去取来。”
    “公主……”
    嫣若闭上了眼睛，咬着下嘴唇。
    “王。”
    她睁开眼，看着他，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一字一句，异常坚决，“可不可以，从现在开始，不要和我说话，不要看我，不要打扰我，当作我根本不存在？就像我们没有相遇前一样。”
    他看重她，没有说话。
    “公主……”
    “不要任何人打扰，任何人。”
    “墨雨，小奴，你们下去吧。”
    “是。”
    “让我一个人。”
    他伸手，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放下了。他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房子里空荡得只剩她一个人。
    她仰面躺下。想起小时候，她每每如此，哥哥就让她一个人呆在房子里，然后坐在门口，静静地守着，直到她愿意开口说话。
    “哥哥……”
    “小月儿，你还是不相信……”
    “哥哥……”我害怕这种被人包围，没有表情的生活。
    也许我应该自己去国都，找到答案，然后死去。毕竟，自己选择，比看着自己慢慢死去，要来得坦然。
    她转了一个身，用手指在厚厚的绣花地毯上刮着。
    胡思乱想，是她最喜欢的事情。来这以后，因为种种情况，她居然都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绪。多么可怕，或者却没有思考。
    行尸走肉。她入宫后，会不会就是如此了呢？她知道，情况比自己想的要复杂。也许，活着就是一种奢侈。她不想卷入，但是注定要为生存挣扎。
    可怜的女子，用青春的胭脂，染红了宫墙。在无人怜惜中，残了粉妆，断了青丝。
    “公主，您就让我们把饭菜送进去吧。您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
    “公主！”
    地板很凉很凉。她渐渐感到手臂的麻木。偏生的这小姐柔弱多情，怎奈得着凉气逼人。想起以前的司徒月，爬树上山，无所不能没，活脱脱一个假小子。倒是怀念那段没心没肺的时光。
    “公主——”
    “嫣若。”
    她轻轻抖了一下。
    “过两天，队伍要启程了。”
    她冷冷一笑。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一阵眩晕。她用手支撑着身体。
    “在此之前，我想，也许你有兴趣先去一个地方。”
    她没有回答，但是他知道她在静静地听着。
    “一个安静的地方。也许，你会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