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啸》17.第十六章

    车队已经行至了十天左右,一路景色多变,天气更是迥异。在京城本还是初夏将至,天气初暖,可是现在飞砂走石不得不给自己多添一件夹衣。
    掀开帘子,道旁是陡峭的崖壁,直上直下气势慑人,上面却寸草不生,一派荒凉。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西域了吧。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以雄浑苍凉著称的大漠,母亲魂牵梦绕的地方。
    摸出怀中的小册,蓝色的皮面翻得有些旧,却十分平整,看得出来主人异常的珍惜。翻开,里面用清秀的小楷写满,恍惚间,应该是一本小札。
    这是母亲的札记,记载着她在边塞生活三年的点滴。比如说现在,刘昂熟练的翻到其中一页,以指腹覆之轻读。
    这就是母亲写道的锁幽道了吧。听闻此道是进入西域腹地的必经之路,又险峻异常,易守难攻,是历来狙击偷袭的绝佳之地。故曾多次发生小规模战役,血流成河,色染群山,异常惨烈,阴气极重,人称锁幽。
    他们一路行来,号称皇家,声势颇大,却也平安无事,可是却太平静了。
    风际云?
    刘昂反复琢磨着这个名字。这趟差事是朝堂上你推我闪的烫手山芋,怕是没这么简单也没这么平安,一路上的无忧想是要在这锁幽结束。而现在,他又往车外望望,日西沉,天已晚,如果急速通过这锁幽道在前面的村落落脚也行,不过,看看前面仅容一辆马上通过的幽暗通道,刘昂心中浮起不详的预感。
    “六皇子。”领队的副官策马前来刘昂的车外,“天色已晚,我看我们还是就地驻扎,明早再行前进。
    这个副官是石岩关驻军的副将,专门到京城请粮,对当地的情况自然是了如指掌,不通锁幽,怕是也是以防风际云在此设伏。刘昂再往前望了一眼,这大概有七成的可能。
    过了这锁幽道,在行两日便可道石岩关,其间一路坦荡,再无天险可防,想要截下他们手中的粮食便有如登天之难。风际云盘踞北方多年,这点兵法他不会不懂。
    “六皇子。”正想答应,另一道声音却突然扬起,“此时天色还未全黑,通过此峡谷怕也是用不了半个时辰。更何况现在兄弟们饮水短缺,灾民们也盼粮心切,过了此谷便是左家屯,到时在歇息尚可。”
    听到来人的声音刘昂便叹了口气。
    此人叫林和,也是此行的副官,兵部尚书的儿子,心高气傲的纨绔子弟。不知为何,一路上处处与他作对,时时与他相左。
    “林副官,前面锁幽道险峻异常,怕是有伏,还是小心为妙。水的事情就先让兄弟们忍着些。”不等刘昂开口,这个四十多岁的西北汉子便已出声劝阻。他叫……刘昂想了想,崔振鹏。
    “如果叛军有心设伏,怕是白天也不能幸免,又何必多此一举。”
    一句话呛得崔副官有些吃不消,这个过于敦厚朴实的大汉用手挠挠后脑,“小心些,小心些总是好的。”
    “可是……”
    “通知下去,今夜就在此安营扎寨了。”刘昂开口,阻止了林和的话,看见他一脸愤愤的转身离去。
    “谢六皇子。”崔振鹏笑得憨厚。
    刘昂也回笑道,“有什么好谢的呢?”是啊,有什么好谢的呢?这本来就应该的事情。
    “林副官,太会说了。”咕哝一句,也转身离开。
    刘昂看看崔振鹏的背影,再看看那边不甘愿的林和,笑了。
    他们应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崔振鹏,从小投军,实打实干,靠着军功和鲜血爬上今天这个位子,不会说话,不识大字,确是一名不可多得的猛将。
    林和,出身显贵,修养良好,一出仕便以是位高权重,自认风流,不屑于粗人为伍,是那些京官的典型代表。可是刘昂看得出来他身上军事的天赋,相对于京城里那些常年流连于花街酒楼的阿斗,林和已算是上进,他最需要的是时间的历练,而恰恰他拥有最多的,也是时间。
    听说这次的任务也是林和主动请缨的,怕是气坏了他的尚书老爹。身为家中的独子,老尚书恐怕想他与那些阿斗喝酒赛诗,也不愿意唯一的儿子来以身犯险。
    那林和对于他的作对?刘昂突然自顾自的笑了。本想一力担当大任,偏又屈居别人之下,在林和心中,他这个六皇子想是阿斗中的阿斗。也难怪,也难怪了。
    安好营扎好寨,炊烟缭绕,开炉做饭。这是压粮的车队,饭自然是不缺,可是一路上无河无井,水倒是剩得不多。林和统一调度,把剩下的水集中调配,统一分发,倒也能撑过今晚。
    一天的急行军自然是劳累,可是将士们仍然把篝火燃起,围火而坐,气氛热闹。喧闹声把一旁车内正闭目养神的刘昂闹醒,掀开帘子一看,几堆人好像正在玩什么而不亦乐乎,站起来的林和更是手舞足蹈。
    下车,靠近,让在车外守候的近侍卫也跟随其后,可是一群人却因为他的到来而突然噤声。
    “六皇子。”听见站着的林和跪拜,其他人也纷纷转身跪拜。
    “不是说免了你们的跪拜之礼了吗?”第一天安营时他就说过,一路结伴而行,如果看见便拜,还不要跪着走啊。
    “谢六皇子。”
    “别愣着,你们继续。”
    “……”所以人面面而觑。
    “大家坐。”刘昂倒也不挑,捡一块临近的石头便坐下。
    “……”没有人敢坐。
    沉默……再沉默……
    在一阵尴尬死人的沉默后,还是林和开了口,“六皇子千金之躯,恐有什么损伤,还是回车内歇息的好。
    “我就是有些冷,来烤烤火。”
    “如果六皇子觉得冷,我命人给您另起一堆。”
    “没事,我觉得这样就很好。”说罢,还拉着右手边的人坐下,可是刚坐下,那人又弹了起来。
    “六皇子……”
    “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属下……属下只是在说故事。”
    “是吗?我倒想听听,继续吧。”
    无奈,林和只得坐下,讲起未说完的故事,而其他人也纷纷落座。
    刘昂从不摆架子,因为从小就没人让他摆过架子。看着林和崔振鹏与士兵的和乐,他觉得很好,现在他也随着他们的笑而笑。
    夜已深,露水渐重,有人开始打哈切,有趣的故事也说得差不多。
    “妈的,”乱石深处,有人也打了个哈切,又被露水惊得一嘚瑟,“这帮人不过谷也就算了,这么晚还不睡觉,他妈的把我鼻涕都冻出来了。”
    鼻音浓重的是一个彪形大汉,咕哝的同时被人拍了一下。嘘!来人向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黑暗中看不清面孔,一双眼睛却晶亮。
    大汉不甘愿的转过头,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重新望向远方,看着前面的篝火渐灭。
    不出刘昂的所料,风际云果然在此设伏。不过即使刘昂他们不过谷,风际云也决定在此下手。因为一过索幽道便是一马平川,人烟也渐多,再也不好下手,现在唯有放手一搏。再等两个时辰,等人渐熟睡之时,才好杀个措手不及。
    耐心,风际云从来都不缺。
    而另一方面,准备回马车休息的刘昂招来崔振鹏吩咐道:“今晚是非常时期,你多加派些人手巡逻,再者叫大家也别睡熟了。”
    “属下知道了。”
    “还有林和那边,你也多提点些。”
    崔振鹏看刘昂一眼,“是。”
    登上马上之前,刘昂又向峡谷方面望了望。月亮已升得很高,把两边的陡崖投下巨大的阴影,峡谷深处已经完全隐没在黑暗里。而那黑暗里,到底藏了些什么?锁幽,锁幽,怕是众多枉死的冤魂。
    心总是有些不安,他突然间想到芸绡仰望天空的背影,有些孤寂,有些倔强,然后大雨便倾盆而下。慌乱的上车,纷乱的脚步,然后再也没看见她。
    她——现在还好吧?
    心里嘲笑自己一下,低头甩掉不安,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希望一夜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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