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旅》9.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不知道在病房门口站了多久,然后又思考了多久。
    思考带给人的无非两种结局,要么陷入泥潭不可自拔,要么海阔天青自由飞翔。
    当我开始追本溯源地思考整件事情的时候,突然有种陷入阴谋的感觉。如果那天我没有去阁楼小屋,就不会遇见瘸子;或者说如果我没有望着老红旗出神,瘸子就不会看见我。是啊,如果那天瘸子没有遇见我,事情会怎样?
    想到这,我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自始自终,我都处于一种尴尬的被动地位。瘸子从天而降,江小原也是从天而降,顺带着爱情也从天而降。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高挑美女,不要告诉我,她也要来插一脚。
    我总是傻乎乎地被别人牵着鼻子。然后像只被蒙住双眼的蠢驴,拖着沉重的大石磨,转啊转,还乐此不疲。
    我适时地中断了这种费时费力的脑部运作,决定离开。
    那天晚上,瘸子打来电话,为白天的事情向我道歉,还乐呵呵地说江小原终于相通了,手术安排在下周五。他说改天请我吃饭,说是要郑重答谢我。
    我忙说:“别……我可没劝他,是他自己不想死了。”
    瘸子嘿嘿笑着:“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我说:“你又说些高深的话了。”
    瘸子不置可否,叹了口气,颇为感慨地说道:“这些年你不在,发生了好些事情,你不知道。其实,其实江小原他一直很辛苦。”
    我说:“活着就是个受累,谁不辛苦。”
    瘸子一跺脚:“你这女人,怎么就是不明白?!要不是听说你回洪城工作,江小原他才不会,才不会放弃去美国进修的机会!”
    我不再说话,默默挂了电话。
    毕业那年,莫楚神采奕奕地从法国进修回来,留在了北京。我笑着对他说:“你在那边就放心工作吧,爸妈有我照顾呢。”他轻轻抚摸我那头已经齐腰的长发,愧疚地说:“苗,我,我不是个好哥哥。”我嘎嘣了一下他的脑门,没心没肺地笑着:“我可从来就没把你当哥哥。”
    我留在了洪城,进了一家经营通信器材的小公司。我的亲妈妈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丢过来一张□□,说是再也不想看见我这个不孝之女。
    我爸长吁短叹,说他们拖累了我。我揽着他的脖子,微笑道:“你们可别赶我走啊,我以后可就一直黏着你们了。”
    江小原手术的那天,我没去,不敢去,万一手术失败的话……我不敢往下想了,我怕。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着身边的人猝死,自己却无能为力。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夫,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大学时选修了人文科学概论,凡是这种叫什么概论的课程都很沉闷,这门课当然也不例外,一到上课,黑压压的全是趴在桌上沉睡的脑袋。
    教这课老师是个剃平头的四川人。一连串的平舌字符摩擦他的细碎的牙齿,再从鲜红的唇中蹦出,一个一个,落在空中,然后像毫无生气的泡泡一样破掉。在无人回应他的时候,他总是喜欢自娱自乐,说个只能让自己发笑的笑话。
    可那一次,他读到了“斯人也而有斯疾也”突然停下了。我看见他的身体在战栗,嘴角抽搐,面孔扭曲,然后竟然捂着脸,在一百八十多号的人面前呜咽了起来。
    我惊慌失措地看着那张极度扭曲的年轻的脸,下意识地从包里抽出纸巾递给他。他抬起头,吃惊地看着我,然后接过纸巾,转过身,不动声色地揩干眼角的泪水,接着便若无其事地上课。
    第二周上这课时,我没去,因为我正忙着把老实孩子诱拐进小旅馆。晚上回到寝室后,左芝芝满眼怜惜地冲我直摇头,嘴里还嘀咕着:“太不幸了。”
    我问她怎么了,她咕噜咕噜喝完我的果汁,打了个嗝,说:“今天点名了,全专业只有你一人没去。小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
    第二天一大早,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班长同志破天荒地给我打了个电话过来,叫我到杨老师办公室走一趟,末了还惋惜加同情地说道:“苗啊,节哀吧。”
    办公室透露着腐朽和衰败,暗红色的木桌反射出一道道令人眩晕的光。木桌后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他望着我,一脸流光溢彩。
    我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盯着桌上的木纹出神。他走了过来,把手放在我肩上,我身子一颤。他俯下身,把头枕在我腿上,冰冷的脸贴着我温热的小肚,滚烫的液体从他眼里流出来。我轻轻揽过他的腰,他抬起头望了我一眼,仿佛是在讯问:“可以吗?”我闭着眼,身子慢慢往后倒去。
    他的舌在我腰间萦绕,双手慌乱地抚摸我的背脊,汨汨的泪水喷涌而出。然后就像舔巧克力雪糕一样,一寸一寸,细细密密舔噬着我肌肤,一路前进,留下湿漉漉的口水。细小的脑袋匍匐在我宽大的运动衫下,不停地蠕动。
    后来,他颤抖的双手解开我胸罩扣子,然后迫不及待地掀开我的外衣。就这样我的上半身便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他惊喜地欣赏我的双乳,双手颤颤巍巍地捧住它们,脸上的泪水一闪一闪。
    他扑了过来,双手用力按住我的肩膀,细碎的牙齿在我□□上磕磕碰碰,漆黑的头发和我的肌肤摩擦在一起,口水还有呼出的热气全喷到我身上。
    突然,一种没由来的恶心涌上心头,我用力推开了他。他张着嘴,身子定格在半空。我烦躁地用衣服揩干身上的残留的液体,扣上胸罩扣子,套好衣服。
    他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似的低着头不知所措,脸憋得通红。穿好衣服后我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自始自终,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斯人也而有斯疾也!”这是我在他课上惟一学到的东西。是啊,于他,于江小原,或许于我,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注:“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意思是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种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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