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旅》8.私情缠绕

    瘸子骂了我,狠狠地骂了我。
    “田苗,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理智的人,也是个重情义的人。江小原都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刺激他?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我告诉你,你别仗着他对你好就蹬鼻子上脸。听清楚了,江小原要是没了,你田苗也完了!”
    说完后,瘸子就摔门而去,留下办公室里同事的目瞪口呆。我也被他这番荡气回肠地责骂所震惊了,因为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话说江小原被送回医院后不是顺利苏醒了么?后来不是说病情得到控制了么?
    左芝芝小心翼翼地问我:“你怎么会得罪那人啊?”
    我耸耸肩,表示不知。左芝芝一脸可怜地望着我:“你以后要小心了。”
    我不解地问她怎么了。左芝芝环顾了一下周围,然后凑到我耳边:“这人不简单。”
    “然后呢?”我有点好笑地看着她。说到不简单,江小原他们那一伙人恐怕都不简单吧。
    左芝芝睁大了眼,腮帮子鼓得像皮球一样:“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可是有名的洪城恶霸。”
    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看来瘸子还真的是恶名在外啊。左芝芝像看外星人似的盯了我一会儿,然后面带怒色地走开了。
    不过这一上午是怎么也没法安心度过了,心里老想着江小原是不是出事了。
    走进厕所,掏出电话打给瘸子,问他江小原究竟怎么了。瘸子在电话那头大吼道:“大姐,你居然不知道江小原怎么了?!”
    我冷着脸,压低嗓子说:“瘸子,话可得说清楚了。江小原和我同桌将近两年,我没有理由不希望他好。自始自终都是你在一旁干嚎,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瘸子低声骂道:“他奶奶的……那晚从你那里回来后江小原就坚决表示不做手术了。除了你,还有谁能让他这么不顾死活呢?”
    我愣住了。
    有句话叫做祸不单行。我不知道这叫不叫祸,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事不要发生。
    就在我犹豫去不去找江小原的时候,一个年轻高挑的女孩走进了我们办公室,神情自若,面似桃花。她很漂亮,是那种非常张扬的漂亮,这点从办公室里那些男士们的反应就可以看出。
    她挑起一双柳叶眉,凤眼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她直直地望着我,看不出有多大敌意,但这眼神让我浑身不自主,感觉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爬行。
    她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把目光放在我身上,好半天才朱唇微启:“谁是田苗?”一字一字,落地有声,敲在我心里。
    我忙说:“我就是。有事吗?”
    她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幽幽地说:“没事,就是来看看田苗是谁。”接着,转身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又是一字一字,落地有声,敲在我心里。
    高挑美女的离去给沉闷的办公室带来了一丝骚动。男同事们拐弯抹角地向我打听她是谁。我只能抱歉地说:“不知道。”心底的不安和焦虑却愈加强烈了。
    我向主任请了个病假。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摆摆手说道:“去吧去吧。”出门时,我听到这个慈祥的老人小声嘀咕着:“可惜了。”弄得我一头雾水,心情也更加沉闷了。
    我没回家,而是直接打车到了市医院。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到医院找江小原。其实我内心还是很排斥他的。他对我越好,我心里反而就越不安,一半是愧疚,还有一半是……没有安全感。我怕,要是江小原到最后又不喜欢我了该怎么办。
    幽深的走廊里飘散着福尔马林和死尸的味道。
    突然想起高中时期和老烟溜到学校的生物实验室。那是个玉兰花开的季节。满树洁白的玉兰高昂着花骨朵,在干燥的风中簌簌作响。
    生物试验室里也充满了福尔马林的气息。我和老烟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趴在窗后。
    玉兰树下徘徊着一个油光满面,头发后梳的瘦高个儿男生,满脸的青春痘像爆米花一样绽放。他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还时不时露出急躁却又无奈的表情。
    老烟叮嘱我千万别出声。我望着她,坚定地点点头。
    不过我们还是被那个瘦高个儿发现了。就在他终于打算放弃的时候,老烟意外地尖叫起来,当我发现她尖叫的原因后,我也尖叫了起来。
    在我们身后的那个暗红色木架上,一只肥硕无比的母蝗虫正豁然浸泡在淡黄色的液体里,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瘦高个儿乐呵呵地看着老烟,然后一把把她压到肩下。老烟奋力挣扎,嘴里冒出一连串脏话,还用脚踢他,但每次都被瘦高个儿巧妙地躲开了。那人一脸兴奋,用力扯着老烟的头发,把她拽得死死的。
    玉兰树干枯的枝桠上,白晃晃的花朵依旧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
    我走过去,轻轻拍拍那人的肩。瘦高个儿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停了下来,狐疑地看着我。我慢慢举起手里的东西。待他看清后,立刻把手里的东西向他丟了过去。
    “啊……”
    瘦高个儿踉踉跄跄,仓皇而逃。
    福尔马林的气味萦绕在玉兰树下,试管的碎片把阳光割成几块,然后再抛了出去。硕大的母蝗虫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在空气中迅速腐败枯萎。
    江小原的病房半开着,我靠在门框上,久久伫立,不敢踏进去。在潜意识里认为似乎一进去就意味着什么东西在发生变化,而我,还没有做好迎接变化的准备。
    生活总是充满矛盾,就像我还没有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找江小原却已经到达医院一样。
    一本叫做《私情缠绕》的书里说:现代人的一个特征是像找寻财富一样地渴望不为人所知的亲密私情,在适当的时间出现和停止。” 江小原对我的感情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呢?
    有时我想,算了,就先和他交往一段时间吧,或许过一段时间他腻味了,就不会那么执著了。可又怕,怕万一自己沦陷了该怎么办?
    女人是个不自量力的生物,总是自以为是地以为能轻而易举地获得想要的东西,譬如爱情。
    在决定和莫楚彻底告别的时候,我也曾装模作样地谈过一次恋爱。
    对方是一个品学兼优的老实孩子,勤勤恳恳地上好每一堂课,做好每一份笔记,连恋爱场所也一丝不苟地定在图书馆、自习室。
    我们从相识到恋爱花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并不是因为爱他,当然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也不是因为爱我,大家都只想尝尝恋爱究竟是什么滋味。
    我装腔作势地向他撒娇,有事没事给他发短信,然后像个敏感而嫉妒的女人一样搜刮他和其他女生接触的信息,再忍住呕吐,甜蜜可人地和他说着情话。
    然而,事实却证明,这么一老实孩子城府远比我想像的深。他给他一妹妹发短信说:“也不是很喜欢她,就是先谈着,烦了就分了。”原来那些甜言蜜语和极力讨好不过是这场游戏的道具。
    我一脸真诚地对他说:“我们去开房吧。”
    老实孩子眼里冒着精光,但嘴里却说:“宝贝,我爱你。你准备好了吗?我不会强迫你的。”
    我屏住呼吸,把脸憋得通红,然后故作羞涩:“亲爱的,我已经确定你是我这辈子的真命天子。”然后拉着他的手,欢心雀跃地朝学校周围的小旅店走去。
    一进门,老实孩子就迫不及待地脱光了衣服朝我扑来。我半推着他:“亲爱的,先去洗澡吧,洗得白白的再出来。”然后像个小女生一样对他眨眨眼。
    他若有所悟,立刻光着屁股冲进了厕所。
    我卷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踮着脚,轻轻走了出去。满天的繁星一闪一闪,都是些充满□□的眼睛。
    旅店外有个垃圾堆,苍蝇和蚊子的娱乐场所。我将那包衣服扔了进去,然后大步行走在夜幕之下。
    我对爱情的幻想也一点点消失。
    看吧,我是多么自私的一个人。大家都在演戏,可我却只看到了自己的伤害。
    从此,老实孩子就在我视线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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